X小姐用坚定不移的口吻说，她在锯齿森林外面，感受到了水蛇豁牙的气息:“要知道，我是树蛙，我们树蛙都有超灵敏的第六感，更何况，我在豁牙的嘴巴里待过……”
她打了一个哆嗦:“我知道他在哪里，豁牙，就在锯齿森林的外面!”
彼时，水禾、荠米、X小姐已经气喘吁吁地回到锯齿森林中央的空地，田七和虎耳关切地注视着惊魂未定的他们。
荠米:“所以说，你并没有看到那条水蛇，是不是，X小姐?”
刚刚X小姐那一声尖叫，几乎把荠米的心脏都吓得停跳了。
“我不需要看到他，我能感觉到，肯定是他，他就在锯齿森林外面!”X小姐的身体上，被草叶上细细的锯齿划伤了好几处，水禾正在帮她包扎。
荠米挠挠脑门:“如果是他，是豁牙，他在锯齿森林外面干什么?我想，没有比锯齿森林更难找到猎物的地方了!”
虎耳:“也许你弄错了……”
水禾:“我也听到了一个动静，一种很细微的咝咝声，我从来没听到过，所以我还不能确定……”
X小姐有些歇斯底里:“我到底要说几遍你们才相信?!那是豁牙，就是豁牙!可怕的水蛇豁牙!”
大家都面面相觑。
水禾一边想着，一边说:“我们刚才在去找波波的路上，听到了荠米的那首歌谣《勇士田七》，会不会是这首歌，让豁牙又回来了?”
荠米呆了一下:“啊，我想，除了锯齿森林的我们几个，没有人会知道这首嘲笑豁牙的歌……是我作的。”
水禾看他一眼:“豁牙回来，当然不会是来找你的。”
“啊?”
田七在一边，冷冷地开了口:“他要来，当然是找我的。”
虎耳一直没说话，见田七开口了，才平静地说:“我想，豁牙弄不清楚田七是不是真在锯齿森林。如果他想弄清楚，除非他亲自钻进来，这些带刺的水草，会让他知难而退的。”
大家一想，确实，只要待在锯齿森林，就没什么好怕的。对水蛇这样的身形大的动物，如果想硬闯进来，那些带尖刺的水草肯定会把他缠得死死的。
锯齿森林有足够的食物，他们爱待多久就待多久，而豁牙不行，他要捕食，要填饱肚子，不可能一直待在锯齿森林外面守着。
荠米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对哟，真是一条蠢蛇!”
X小姐依然面如土色，她尖声尖气地说:“豁牙可不蠢!我有感觉，我的第六感不会错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虎耳每天都会捉很多蠓虫回来，水禾把蠓虫加到大家的苔藓粥里，还做了蠓虫馅饼，大家都喜欢上了肉食。
荠米，水禾，田七，都长出了小小的前腿，他们的尾鳍也在渐渐地变短。虎耳的前腿已经长得修长而有力了，他现在比以往更加频繁地浮到水面上，除了捉飞虫之外，他在更多地练习用逐渐成熟起来的肺脏呼吸新鲜空气。他说他的视觉也在变得越来越清晰:“看见刚刚飞过去的那只蜻蜓了吗?我现在连他翅膀上的脉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荠米为自己新长出来的前腿高兴坏了。他喜欢一边在空地上飞快地游动，炫耀般地划动着他的四肢，一边唱着歌:
我的个子小，身子灵巧，
看我的前腿，五根趾头多么奇妙，
它们会抓，会摇，会拍，会打，会掐，会挠，
如果你不相信，就过来领教领教!
听了荠米的歌，水禾会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个荠米啊，好像锯齿森林只有他一个长出前腿似的!”
水禾对自己新长出来的前腿的欣喜不会比荠米差，她以前只有两条后腿的时候，都比波波三个徒弟加起来还要灵活五倍，现在，她又添了十个趾头!如果实现草药师的梦想是在爬一座高不可攀的金字塔的话，她觉得自己已经站上了第一级台阶!
田七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他每天都尽可能多地做运动，他游动的速度非常迅速，他常常让荠米先跑上一大截儿，再从后面追上来，闪电一般超过荠米。荠米说，田七跟他比，一点儿也不公平:“瞧瞧他的大个头，几乎都比我大一倍了。”
荠米并没有夸张，蝌蚪们体型大小的对比，在他们长出前腿之后，越来越明显了。泽蛙是小型蛙，像是蛙类中的小矮人，黑斑蛙和虎纹蛙则是大型蛙，他们是蛙类中的大个子，尤其是虎耳，他比田七还要大上两圈儿!
除了速度，田七的灵活也是别的蝌蚪比不上的，他在细齿眼子菜水草间轻快地钻进钻出，一根尖刺都不会碰到。除了水禾在泽蛙水域探索出来的那条进入锯齿森林的安全通道之外，田七在另一边，通往黑斑蛙水域的那一面，也摸索出了一条出路:“这条路比通往泽蛙水域的那条要长一点，不过，并不比那条难走。”
虎耳很赞赏田七的这种机敏和灵活。“田七，你一下子就能扎透豁牙的舌头，不是偶然，那得需要闪电般的速度，强大的力度和精准的精确性，这些只有你能做到，你天生是个武士!”
田七对虎耳的夸奖，笑了一下:“你比我好——我可抓不住蠓虫。”
这是田七几天来，说得最长的句子了。
水禾总说，如果荠米和田七中和一下就好了:“一个嘴巴一刻也闲不住，一个整天闷头不响。当时我们在蝌蚪群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荠米话那么多。”
水荠米辩解说:“那是因为我们的伙伴都比我饶舌得多，我是很想说话来着，可总会被他们抢走话头——这个饶舌是要比较的，要我说，不是我饶舌，而是你太不爱说话!水禾，我们可是蝌蚪啊，长大了就是会呱呱叫的、快快活活的小青蛙啊!”
X小姐在长出了前腿的伙伴们面前，越来越神经质，越来越焦虑了——她身上该长出前腿的部分，仍然是毫无动静——她整天都长吁短叹，哀叹连连:“好吧，就像荠米说的，也许我该放弃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族长大人的蛙生目标了，也许我永远是一只小蝌蚪，只能一辈子住在锯齿森林了，我回去也是丢人现眼……”
除了这样吓唬自己，她还吓唬别人:“我昨天晚上，又梦到了豁牙，我想那肯定是个预知梦，你知道，我们树蛙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秘能力……”
“你在梦里又钻豁牙的牙洞了吗?”荠米问。
X小姐的泪水涌到了眼睛里:“是啊，我梦到我又回到豁牙的嘴巴里了……我永远忘不了他嘴巴里的那股恶臭……”
“如果这真是个预知梦，我觉得也不是太糟糕——因为你几乎还是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么小，你一定还能钻出豁牙的大牙洞的!”
X小姐竭力忍住的泪水终于破堤而出，她一边哭着，一边指责荠米坏心眼，他在向她的伤口撒盐:“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担心自己长不大的个子!我有多担心自己永远都长不出前腿!”
“哎呀，我还以为你更害怕豁牙……”
荠米对付不了X小姐的眼泪，他狼狈逃窜。
这天，水禾决定去探望一下波波，荠米也要去:“也许我们能再遇到如花大婶，不知道她的消化不良好了没，我该问候她一下。”
水禾很窝心，她现在知道了，荠米并不是真的一定要去问候如花大婶，他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
这些日子以来，锯齿森林的伙伴已经亲密得像一家人一样了，尤其是她跟荠米，两个人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跟别人比，更是多了一份心灵默契!
X小姐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出锯齿森林一步了，她劝他们俩也不要去:“我树蛙的第六感告诉我，外面危机重重，相当危险……”
田七也考虑出去透透气，虎耳摇摇头:“我情愿相信X小姐的第六感，田七，如果豁牙在外面，我可不希望他看到你。”
田七盯着自己刚刚长出的前腿，眼波闪烁。
虎耳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摇摇头:“就算是你现在有了前腿的帮助，也不要再动那个念头了!豁牙应该已经学到了教训，他不会再主动把舌头伸给你，让你扎几个尖刺了。”
在去波波洞穴的路上，水禾用了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她时不时地潜游到塘底，仔细辨别着不同种类的水草，从中采集一些有用的药草:“波波感冒了，他这些天都没出去采药，一定很需要这些新鲜的药草，而他的那些徒弟……说起来，确实帮不了他多少忙!”
他们在路上遇到的最大的危险是一只蜻蜓幼虫，水禾采草药的时候，这只蜻蜓幼虫突然从水草根底下钻了出来，他扬着尖利的前爪，瞪着凶狠的眼睛，跟他们对峙了一会儿，忽然又钻回去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荠米和水禾的个头，已经大到了跟蜻蜓幼虫相匹敌的程度了。
荠米高兴得合不拢嘴:“哈，我们以后再不用怕那些又丑又蠢的家伙了!”
水禾也很开心:“是啊，等我们变成真正的青蛙，他们变成蜻蜓，风水就要轮流转了，我们是捕食者，猎物是他们!”
“难怪青蛙们那么喜欢吃蜻蜓，我想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给自己蝌蚪时代所受的蜻蜓幼虫的那些气报仇!”
水禾抱着一大堆药草进了波波洞穴的时候，荠米浮到了那株烟梦花下的水面上。
很可惜，他虽然把头露出水面，叫了好多声“如花大婶”，也没看到她的身影。他真想给她看看他刚长出来的灵活的小前腿!
正在惆怅的时候，水禾突然从波波洞穴飞一般冲出来。她冲向他，在把他撞倒之前，抱住了他:“荠米，荠米，你猜不到波波看到那堆药草后，对我说了什么话!”
她的双眼亮得像绿宝石，脸上晕染了兴奋的红色。
“啊?什么?”
“波波问我，我什么时候才向他提出做他第四个徒弟的要求，他都等不及了!”
水禾笑着，眼睛里却流下了泪水。
荠米在回去的路上，兴奋地一路唱着歌，他觉得自己比水禾还要激动，他的唯一的姐妹，跟他血脉相通的手足，将有机会成为大泽前所未有的、最年轻的、蛙族草药师了!
水禾，水禾，兰心蕙质，
她心地善良，头脑冷静。
四叶草郁郁葱葱，
里面埋伏着凶残的水虫。
水禾临危不惧，
救起了断尾虎耳。
眼子菜的细齿尖利无比，
是她妙手回春，救了重伤的田七。
小小的蝌蚪，无比的聪明，
闪闪发亮的，是她绿宝石般的眼睛，
比宝石更闪亮的，是她的心灵……
两只小蝌蚪一边欢笑着，一边游得飞快。
他们路上遇到了一群活泼的小鲤鱼群，小鲤鱼们被荠米的歌声所吸引，一路追逐着荠米。他们银白的肚皮，在月光中闪闪发亮，他们不时地跃出水面，又啪的落下，荡起层层涟漪……
这让他们想起了他们第一天离开蝌蚪群夜游时候的情形，不由得相视而笑。那时候，他们也是遇到了一群小鲤鱼，荠米还被吓得够呛。
想想看，现在的他们，跟那时候比，变化多大啊!
成长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水禾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快乐，这样幸福，这么满足!
“荠米，这歌儿真好听，听起来真美!我为我之前说的一句话道歉，我从前说，‘美是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最不需要的东西’，我现在知道了，这句话是不对的。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残酷，所以才特别特别需要像你的歌声这样美好的东西啊。”
“听你这么说真高兴，水禾!啊，我要叫它《水禾之歌》!也许用不了多久，《水禾之歌》也像《勇士田七》似的，每个小蝌蚪都会唱，每个人都会为你骄傲，那个时候……”
忽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伴着咝咝作响的吸气声在他们背后响起，打断了荠米的话:“那么说，是一个叫水禾的蝌蚪，救起了田七，而一个叫荠米的，又为他作了《勇士田七》?!”
他们转过身子，一条黑斑大水蛇，正盘在不远处，对着他们昂着头冷笑，一边还吐着蛇芯子。
水禾见过他，水蛇豁牙!
两只蝌蚪有一秒钟的呼吸停顿，而后，他们拼命划动四肢，奔进了锯齿森林。
豁牙阴沉的笑声在他们背后响起:“替豁牙叔叔问候田七，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他，豁牙叔叔有很多礼物要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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