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半夜了,月亮早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四处静悄悄的,似乎连草丛中的小虫子也都睡去了。
荠米远远地便听到乌龟波波的说话声,他的声音里充满着焦躁和不满:“我说,那个荠米,不会记错地方吧?”
波波的脖子伸得那么长,高高地探出水面,向着水牢方向张望着:“都什么时候了!他就不能抓紧点儿?!我怀疑——”
“他当然不会记错地方!”X小姐生气地打断他,她正蹲坐在一片莲叶上,跟波波望着同一个方向,“他如果没赶回来,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没办法回来。”
“没有办法?!”波波缩回脖子,噘着下唇,愤然道:“那水禾怎么办?你们那个王子,怎么还赶不回来,他该不是怕惹麻烦,躲一边儿去了吧?”
“波波!我再说一遍,虎耳绝对绝对不会把朋友丢下不管的!”
“哼!”波波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抬头看看月亮,“如果他真的在赶回来的路上,那我希望他多少能抓紧点时间!再磨磨蹭蹭,水禾可就——”
“波波,现在并不是你一个人着急!为什么你只担心水禾一个,有没有想过荠米?也许他现在已经被那些牛蛙发现了,也许他正被牛蛙挑到矛枪尖头上,也许他……”X小姐声音颤抖了,她说不下去了。
荠米听到这儿,从暗处跳了出来,咧咧嘴:“也许他咬了牛蛙一口,然后趁乱逃出来了。”
“哎呀,荠米!”X小姐听到荠米的声音,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回来了!谢天谢地,你没事!”
波波打断X小姐,眼睛看着荠米发声的地方,侧着长脖子,眼睛瞪得都凸出来:“是荠米?你见到水禾了?她怎么样?”
荠米抓起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睡莲花瓣,扣在头上,好让波波能看到他。
“嗯,我见到水禾了——”
他把刚刚在黑牢探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给波波和X小姐说了一遍。
X小姐听到最后,目瞪口呆:“你咬了牛四角一口?哎呀,荠米,你怎么能这么干,多危险啊!”
“不咬他,我还出不来呢——别说这个了,X小姐,王宫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X小姐把从虎尾那儿探听的消息也从头到尾地告诉了荠米。
“所以说,虎尾认为,虎耳向国王请求对水禾的宽赦,是希望不大的事情了?”荠米沉重地问。
“是啊,国王病得不轻,一直卧床休息,现在国事都是首相牛二十一和虎须处理,要特赦水禾,也得通过他们!你不知道,现在王宫到处都是这些大牛蛙,虎须他们以为了防御鸟族侵袭为借口,调集来了好多牛蛙族士兵,目的就是趁着国王生病,拥护虎须做王位继承人——”
波波再次不耐烦地打断X小姐:“谁在乎什么继承人不继承人的!当务之急是救水禾,除了水禾,还有谁会在明天被砍头?!”
荠米点头:“嗯,不错,救水禾是第一要紧的。如果虎耳请求国王宽赦水禾的希望不大,那我们只好——”
他顿住了,只好劫狱吗?幽灵窟那儿可是有成百上千的牛蛙士兵,把水禾从重重看守下救出来,怎么可能?除非他们能在一夜之间,组织一支比牛蛙数量更多,武器装备更强悍的队伍出来!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又一片睡莲花瓣从花茎上脱落,飘飘荡荡地落到了荠米身边,他捡起它,用手指揉搓着,大脑中一片空白。时间这把悬在头顶的晃悠悠的大刀,距离他们的脖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他却只能眼看着……
荠米搓碎了花瓣,花瓣的汁液一滴一滴地坠入水中。
月光下,X小姐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你们俩可真像,我是说水禾和你——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想起水禾挤药汁的时候……”
荠米抬起头,茫然地问:“我和水禾很像吗?”
“嗯,我们还是小蝌蚪的时候,你就跟水禾几乎一模一样,长相、个头、体型都很像,除了你们眼睛的颜色,和你额头的那个‘V’字形不一样,直到你成为隐形青蛙——你一直变来变去,谁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波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焦躁不安地甩动着尾巴,这个时候他发火了:“喂!你们难道除了在这儿闲聊,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吗?!我真是太蠢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真是浪费时间!我还是回去继续去水底挖那个黑牢石壁好了,就算希望不大,至少我尽最大的努力了。”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波波!”荠米叫住他。
波波转回头,怒气冲冲地问:“干什么?”
“水禾,穿了一件土黄色的囚犯服,她泡在水里,只露着一个脑袋。”
波波狠狠地瞪着他:“这个,不用你说我也能想象到!如果你把时间花在说这些废话上——”
水荠米忽然叫起来:“哦,有办法了!救水禾的办法!”
“啊?”
“波波,你那儿有没有防水的颜料?”
“防水?胡豆草草汁应该可以。”
“那是什么颜色的呢?”
“绿色,碧绿碧绿的绿色。”
“那像水禾皮肤那样的颜色,你有没有办法能调配出来?”
“水禾是灰绿色——嗯,我想想,在水胡豆里加一点紫色的烟梦花花汁应该就可以了。我得试试才知道,怎么了?”
X小姐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吃惊地说:“啊,荠米,你该不会,你不是想……”
荠米看看X小姐,又看看波波,招手让他们俩凑近一点儿:“你们俩听我说,如此这般……”
虎耳和田七,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到达了,他们风尘仆仆,一脸疲倦。
路上,虎耳心情平静下来,反复思考水禾毒害王后这件事,越想信心越坚定:水禾绝对不可能是凶手!她天生一颗仁医之心,在小蝌蚪的时候,就拼尽全力,冒死救了虎耳,救了田七,她对自己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抱着一种过人的认真负责的态度——大泽没有比她更称职的草药师了!水禾绝不会做任何一件可能伤害到别人的事!更何况,对方是她一直都很敬爱的王后陛下?!
不,这件事不可能是水禾做的!
但她却要为一桩她从来没有犯过的罪行,即将失去生命,虎耳不能容忍这样悲惨的事情,发生在水禾身上!
尤其是,一想到真正的凶手安全地躲在暗处,正窃笑着,幸灾乐祸着,虎耳就觉得五内俱焚!
他一定要救水禾!一定要把真正的凶手揪出来!还水禾一个公道!还自己冤死的母后一个公道!
“虎耳,你们到了!”
虎耳正想得出神,一丛芦苇后面,跳出了X小姐:“我等了好久了!”
X小姐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尖锐,她看上去紧张得不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苍白。
是有什么糟糕的消息吗?虎耳的心急跳起来。
“水禾——”
“她被关在幽灵窟里了。”X小姐把水禾的情况,还有她探听到的王宫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虎耳和田七。
虎耳听了,跟田七交换了一个眼神:事情比他们在路上所能想象到的,还要糟糕。
“虎尾王子要我一见面就告诉你,现在朝廷大小事都是首相在做主,你向国王恳请宽赦水禾不仅没用,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这不是我的意思,是虎尾要我对你说的——他说,别轻举妄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更大的责任要承担,他要你,放弃水禾。”
X小姐说完,眼泪汪汪地看着虎耳。田七也看着他。
虎耳会怎么说?一边是王位,一边是朋友,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虎耳看看他俩,平静地说:“我想虎尾是好心——但是,他不可能了解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事,他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情感。我们当然要救水禾,不管会发生什么!”
X小姐抹抹眼泪,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那么,荠米有个主意,他要我告诉你们……”
虎耳听着X小姐的话,眉头渐渐地皱紧了。
同一时间,荠米和波波,正一起待在水禾曾经住过的那间小阁楼上,看着灰斑老大不高兴地交出个厚厚的羽毛褥垫。
“这可是我新做好的褥垫!整整一年,我统共就脱落了这些羽毛——我一直好好攒着,就是为了做成这个舒服的褥垫。”
“我会送你一个用苔藓填充的床垫,保证比羽毛的更舒服,更柔软。”波波粗声粗气地说:“这是为了救水禾,你知道的。”
“几根羽毛就能救水禾吗?难道要给她做一双翅膀,让她从牢里飞出来?”灰斑好奇地问。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荠米手里忙活着,把灰斑的羽毛编织起来:“灰斑,这些都是小羽毛,我还得需要几根长一点儿的,就像你尾巴上的那些。”
“尾巴上的那些?你以为我的羽毛是什么?树上想摘多少就能摘多少的果子吗?!我可是很珍惜自己的羽毛的——哎哟,波波,你干吗啊?!”灰斑扑扇着翅膀,愤怒地大叫着。
波波把刚刚在灰斑尾巴上使劲儿扯下的几大根羽毛,丢给荠米。
“你在我阁楼顶上住了那么长时间,我一直没收过你房租,灰斑,现在这些羽毛就算是交房租了。”波波不客气地说。
“你这个厚脸皮的老强盗!”灰斑气得使劲儿啄了几下波波的乌龟壳,然后拍打着翅膀,从窗口飞出去了,落在自己的巢里,叫骂不已。
波波毫不理睬灰斑的骂声,他对着荠米:“现在够了吧?如果不够,我再出去找。”
一件小小的羽毛大衣,正在荠米的灵活双手下渐渐成形:“我想不用麻烦了,这些应该可以了。”
“你确定,它真的有用?可以救出水禾?”波波不放心地搓着手。
荠米头也不抬地说:“它会的,波波。”
虎耳和田七刚刚在王宫前的睡莲池出现,几只探风的牛蛙便飞奔去报信。
所以,虎耳刚刚踏进王宫大门,就遇到了带着一大队侍卫兵的雄赳赳的虎须。
“你回来了?”隔着好远,虎须就对着虎耳冷笑——他显然对虎耳这么早就赶回王宫,感到十二万分的恼怒。
虎耳没说话,紧绷着脸走到虎须的面前。
“看来你是知道母后出事了吧?”
“我知道了。”虎耳努力克制着想一拳打到他脸上的冲动。
“那你肯定也知道了,凶手就是你那个朋友,那个你推荐的小御医!如果不是你……”
他竟然还想把母后的死,怪罪到虎耳头上!就在虎耳拳头捏得嘎巴响的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地按住虎耳的手臂:“虎耳,你回来了!”
是七十七王子虎尾,他看着虎耳,眼神中含着警告:“你回来得正巧,父王陛下刚醒了,听说你到了,要立即见你——走,我带你去见他!”
虎须目光愈发阴沉:“父王听说虎耳到了?他听谁说的?”虎尾没理睬虎须,急匆匆地拉了虎耳便走。
虎须在他们身后,咬着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虎尾,你最好也给我小心一点儿!”
虎耳猛地回头,还没开口,又被紧紧拽着他手臂的虎尾给拉住了。
“嘘!别上当,虎耳!”虎尾一边拉着虎耳继续走,一边压低声音:“你别冲动,他现在就是要激怒你,巴不得找个理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呢!现在宫里的情况你也听说了吧?王宫大小事情都是虎须管的,他对我们也摆大哥的谱,王子们都得听他的。”
“父王的身体怎么样?”
“一言难尽,见了父王,你就知道了。”
虎尾谨慎地打量四周。顺着他的眼光,虎耳也看到了:王宫中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牛蛙,他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虎尾给虎耳又使了个眼色,不作声地拉着虎耳快走。
国王的寝宫药香缭绕,侍女们有的端着药碗,有的拿着湿巾,还有捧着水杯进进出出的,一派忙碌的情景。
虎耳看到熟悉的场景,不由得想到了已经死去的王后,一瞬间眼泪涌上眼眶,胸口又酸又热。
虎尾王子挥挥手,几个侍女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国王正躺在他的床上,憔悴,衰老,暮气沉沉。
“父王!”虎耳轻轻地走到了国王的面前。
正在闭目养神的国王猛地睁开了眼:“是虎耳啊,我的小王子!”
他向虎耳伸出了手。
国王,已经不是几天前送虎耳他们出发去石蛙族,意气风发地鼓励他们、大力地拍打他们肩膀的国王了。他的手无力,冰冷。
虎耳接住了国王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您这是怎么了?”
国王苦笑:“我的背一直痛,御医忍冬很早就说过,我这是一个大毛病,说我最多也就活到今年夏季第二个月。我请忍冬帮我保密,就是想趁我倒下之前,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安排好了。可是,谁想到,我还没倒下,你们母后却……”
国王掏出一块手帕,大声地擤着鼻子,伤心地擦擦眼角渗出的眼泪。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来:“父王,您别伤心,母后不在了,您还有我们啊!”
是虎须,他跟在虎耳和虎尾的后面走过来,此时正站在国王病床的另一边,目光挑衅地看着虎耳:“说到母后,今天午时三刻,毒害母后的凶手就要被砍头了,母后的在天之灵马上就会得到安慰。”
国王打了个哆嗦,抬起脸,眼神茫然地说:“砍头……我们青蛙从来没有砍过谁的脑袋——你母后不会喜欢有人为她被砍头的,而且,你真的确定,这件事……”
“当然确定,父王,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犯人已经认罪了,她没什么话好说的。父王,您不觉得,就是您和母后这些年太宽厚,纵容了这些阴险狡诈的小人,才会酿成这样的灾祸吗?是该对他们狠下心来的时候了!”
听到虎须这样放肆地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虎耳气得直发抖,他站直身子:“父王——”
虎尾赶紧碰了他一下,阻止他说下去:“虎耳,你刚回来,肯定累坏了,我陪你下去休息,父王刚刚吃完药,也得睡一觉了。”
“可是——”
“走吧,虎耳。”虎尾死拉硬拽地把虎耳拖出去。
他在前廊上站住,看看四周,苦劝:“虎耳,你不明白吗,虎须在父王面前提起水禾,目的就是让你开口为她求情,然后再把准备好的一大番话,在父王面前说出来。他会说你竟然为了杀害王后的凶手求情,不仁不义不孝,接着就会越描越黑,说你们是一伙儿的——”
虎耳愤愤地说:“随便他怎么说,我也得把我要说的话对父王说出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朋友——”
虎尾悲哀地说:“虎耳,你还不清楚吗?就算是国王相信了你的话,又能怎么样呢?他卧病在床,什么事都不能决定啊!”
虎耳咬咬牙根,不说话了。
虎尾安慰他:“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虎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我们这些王子,都知道虎须是什么样的,大泽王国不能落到虎须的手里,我们——”
虎尾忽然顿住了,虎耳转过身,见是虎须昂着下巴走过来了。
虎须讽刺地说:“你们俩真够亲热的,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虎尾,你以为虎耳一回来,父王马上就会像以前一样,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他又是那个炙手可热的小王子了?所以,你就赶第一时间,去套近乎,献殷勤?”
就连性子最温和的虎尾,也忍不住要对虎须反唇相讥,他刚要开口,虎耳却抢先一步:“虎须,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了不起的小王子要跟我商量事情?真是难得!什么事儿呢?”虎须阴恻恻地说。
虎尾猜到虎耳要说什么,他着急地扯了虎耳两下,使劲儿地咳嗽起来。
虎耳没接受虎尾的暗示,一抬下巴:“我要去牢里探望水禾。”
“去水牢探望死囚?”虎须怪叫一声:“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去探望杀害母后的凶手?你是母后最心爱的小儿子,不为母后伤心难过,还想着去看望那个凶手?!莫非你只为凶手难过,不为母后伤心?莫非……”
“我要去跟她谈谈,问问她为什么做这件事——如果这件事并不是她做的,我还要问问她,是谁在陷害她。”虎耳的牙齿又在咬得咯嘣响。
虎须轻蔑地说:“她当然要为自己叫屈,这种狡猾的东西,死到临头了,也会信口雌黄!随便你,你愿意看她就去看,哼,只要你不怕别人说你和她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就好!”他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虎尾急得已经顾不得在虎须面前掩饰了:“你不能去,虎耳!有身份的大泽王子,从来没有人去过那种地方!更没有王室曾经探望过死囚,对你的身份来说——”
虎耳打断他:“虎尾,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虎须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既然这样,我需要跟下面交代一下,大泽王子去幽灵窟探望他的好朋友,这可不是小事儿!万一有鸟族奸细来攻击,王子身份尊贵,不能冒险,你身边除了田七之外,就几个小不点儿了吧?嗯,这样的话,我得派两个可靠的人跟随着保护你,”他对廊下喊了一声:“牛三菱,牛四角!”
“是,王子殿下。”
随着一声答应,两只牛蛙走上来,正是长着三角脸,眼神鬼鬼祟祟的牛三菱和走路还在一瘸一拐的牛四角。
“虎耳王子要去水牢探望他的好朋友,你们好好跟着,要保护好他,不许有任何闪失。”
“是,遵命。”
牛三菱和牛四角唱歌般地一起答应着,他们对虎须行个礼,再抬起头来,阴笑地看着虎耳:“您请吧,虎耳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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