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着,打在莲叶上,沙沙作响。除了这个声音,一切都很安静,每个人都在凝望着虎耳和虎须消失的远方,好像从他们不见的那一刻开始,时间已经完全静止了。
谁会先回来呢?是寻到宝物的那个,还是空手而归的?
对空手而归的那个,老国王会说什么呢?
还有,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已经有一个王子,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呢?!
老国王靠在轿椅上,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虎尾站在他的身边,将手搭在父亲的手臂上,只有他才知道,父亲的手臂是多么的冰冷!
田七站在被隔离在睡莲池外的王宫侍卫们中间,他背着他的紫藤长弓,手指紧紧按在他的象牙剑上——那是老国王赐给他,要他保护虎耳王子的忠诚之剑——因为太用力,他的指关节都泛白了,田七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田七已经发现了在睡莲池两岸警戒的那些牛蛙士兵……上次,他看到那么多牛蛙,是在那个关押水禾的地下黑牢里!
不对,事情很不对!
荠米和X小姐跟那些王子们的随从站在一起。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气氛越来越紧张,他们作为虎耳的朋友,受到了特殊的关照,大家都自动地退后,把视线最佳的位置让给了小个头儿的他们。
谁都能看得出来,荠米和X小姐两个有多么紧张,多么焦虑!他们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凝视着虎耳消失的方向,弹琴蛙笛宝递给田七他们一把莲叶伞,他们拒绝了,似乎只有这样被雨水浇淋着,才能缓和一下他们紧张得要爆燃起来的心情!
好像过了一百万年,在睡莲池的浅水滩延伸的远方,浅水和深水交界的地方,忽然汩汩地冒出了水泡。
老国王紧紧地盯着那些水泡,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指颤抖着,不自觉地握紧了虎尾的手臂。而虎尾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也仿佛都凝固了,他很想闭上眼睛:
如果看到的不是虎耳,他觉得他会受不了——替老国王受不了!
远远地,一个脑袋冒了出来,那是一张惨白的,面无血色的脸。
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那是虎须!
虎尾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像被人紧紧攥着,猛力扯出了胸膛,他的腿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很快,虎须的身体也渐渐露了出来,睡莲池中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手里握着的那把黑色的宝剑!
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远远地,田七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把手按在剑柄上,身体紧绷,他准备好了,要是再看不到虎耳,他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另一边,X小姐干脆捂上了眼睛,而荠米摇晃着身子,嘴巴里喃喃自语,无意识地说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片刻间,虎耳的脑袋突然冒了出来,就在虎须的身体之下!
又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大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虎耳扛着比自己的身体重很多的虎须,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睡莲池前面的浅水滩!
两个王子都伤痕累累,虎耳的脸色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晕倒似的。
老国王的眼睛忽然被泪水打湿了,他无声地笑了,一滴泪水,滴落在了虎尾的手背上。
他凝视着虎耳,看都没看一眼那把得之不易、大名鼎鼎的黑焰宝剑!看到虎耳和虎须的这个情形,他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一个父亲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勇敢的、睿智的、胆识过人又宽容博爱的儿子,更珍贵,更难得的宝物?!
一直在大臣队列中静默的牛二十一走出来,斗篷一甩,声音洪亮地说:“陛下,两位王子都很累了,我派人去接他们一下吧!”
不待老国王回答,牛二十一便向着远处的不知什么地方挥了挥手,距离两个王子很近的芦苇丛中,忽然跳出了几个身佩腰刀的大牛蛙,“扑通、扑通”地跃入浅水滩中,向着两个王子,直奔而去。
是牛大尾、牛二毛、牛三菱、牛四角他们!
“哎呀,不好!”X小姐失声大叫。
在牛大尾他们出现的一瞬间,田七就跳起来,向着他们的方向奔过去。
但田七很快被拦下了,有一队举着矛枪的牛蛙士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来,把王宫侍卫们团团围住。他们交叉着长矛,把王宫侍卫兵们死死地拦住。
“你们干吗?放我过去!”田七抽出象牙剑。
他面前的大牛蛙开口了:“这里戒严了!除王族和大臣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戒严?谁的命令?”
“第一王子和首相的联合命令。”
虎须和牛二十一!他们想干吗?!难道他们这么大胆,敢在老国王和大臣们的眼皮底下乱来?
他们到底想对虎耳怎么样?
被这么多牛蛙士兵围住,他该怎么做,才能立时赶到虎耳的身边?!
远远地,田七能看到,那几只牛蛙,已经到了两个王子的身边,他们站成一排,挡住了睡莲池这边的视线。谁也不知道,两个王子那边现在正发生着什么……
田七心急如焚。
“虎须王子,您胜利了,您真了不起,拿到了国王的宝物!”
牛三菱笑呵呵地说着,他和牛四角,一人一边,把虎须扶下虎耳的背,而虎耳,因为力气耗尽,一头扑倒在浅水中。
牛蛙们谁都没有上来扶一把虎耳。
虎须气喘吁吁,他吃力地抬起头,清了清喉咙,嘶哑地开口了:“听着,不许轻举妄动!这把剑,是虎耳找到的,虎耳赢了,王位是他的!”
几个牛蛙随从,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怔。
而虎须,说出了自己该说的话之后,心头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畅意!
他做到了!战胜了荣耀和贪婪的诱惑,直面现实!并为那生命中,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付出努力,勇于放弃,也是一种敢作敢当!
是的,虎须能想象,一直很热心地推他上位的牛二十一和他的牛蛙手下们,肯定会为自己的放弃分外恼火,但他已经懂得了,那些生命中真正值得珍惜和为之牺牲的东西!他愿意为这些东西,承担牛二十一的失望和怒火!
牛三菱首先笑了起来:“王子殿下,您累糊涂了吧,宝剑明明拿在您的手里,胜利的人是您,王位是您的才对!”
虎须厌憎地看着牛三菱的笑脸:“蠢货!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找到国王宝物的人,不是我,是虎耳!是虎耳赢了我们的比试!”
牛大尾凑近,压低声音:“大家看到的是宝剑在您的手上,虎须王子,让我现在就结果他吧!”
果然不出所料!
“不!”
虎须吼了一声。
他看着牛大尾,牛大尾眼神中的凶狠,让他的心抽紧了——他忽然明白,这只大牛蛙,压根儿不在乎他说“是”还是“不”!
虎须挣脱开牛三菱和牛四角的搀扶:“不许动虎耳!这是我的命令!”
“呵呵呵,我们王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牛四角晃晃脑袋,“扑哧”一乐。
虎须瞪着牛四角,再慢慢地把目光从牛四角的脸上,转到其他几个牛蛙随从的脸上。
他们的表情都变了。
牛四角笑了,牛三菱笑了,牛二毛和牛大尾也都笑起来。
他们的脸上,不再有恭敬的神情。
他们笑得酣畅淋漓,冷酷而放肆!
这还是那四个对他唯命是从的随从吗?为什么他们变得那么陌生?
虎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几只牛蛙,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还要凶残危险得多!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四只牛蛙不回答,他们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慢慢地把身侧挂的腰刀抽出来。
虎须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向虎耳。
虎耳正在挣扎着从浅水中爬起来……
他一个人,是对付不了四只大牛蛙的!
虎须踉踉跄跄地走到虎耳的身边,用身体挡在他的前面。
“如果你们要动虎耳,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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