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小姐紧紧地攀着那片莲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
她亲眼看着牛二十一屠杀虎纹蛙王族,篡权夺位,变成了大泽新的国王,紧接着,又亲耳听到,新的首相大人——牛大尾,粗声大气地驱赶那些投降大臣们离开睡莲池,让他的手下把那些“臭烘烘的,讨人厌的东西,清理干净”。
他这样称呼国王和王子们的尸体,这让X小姐再一次因为愤怒和仇恨而浑身发抖!
可她能做什么呢?冲出去,咬牛大尾两口吗?
她肯定来不及接近他,就会被乱刀砍死,乱箭射死!
在死了这么多人之后,她知道她的生命变得更宝贵了!她要爱惜她的生命,把她的生命,投入能有效反抗这些暴徒的真正战斗中去!
“你们动作快一点儿!我明天早上,要看到一个跟以前完全一模一样的睡莲池!我们新国王刚刚登上王位,我可不想被这些血腥气触了霉头!”
牛大尾呼喝着那些垂头丧气的投降侍卫们。
牛二十一和大臣们都走了,牛大尾和牛三菱变得肆无忌惮,牛三菱指着老国王和王子们的尸体,对着那些牛蛙亲兵们说:“检查一下这些尸体,如果还有能喘气的,就再补上两刀!”
“是,大人!”
牛蛙士兵们东走西走的,翻看着王子们的尸体。
还有几个手持着刀剑,走入睡莲丛中,清理尸体,冲洗血迹。
X小姐忙把头缩了回去,她全身浸在水下,紧紧地贴着莲叶背面,也只有她那么轻盈的身体,才能让小小一片莲叶,承受住她的重量。
X小姐身边的几具尸体都给拖走了。牛蛙的大脚在X小姐身边乱踩着,她所在的那片莲叶随着水波,荡来荡去——有几次,X小姐都觉得自己肯定是没了希望,莲叶震荡的幅度很大,她差点被甩下来,而且,在莲叶翻起来的时候,她相信自己的身体已经暴露在牛蛙们的视线下了……
可是,那些仍处于兴奋状态中的牛蛙们,只顾着大说大笑,对这片小小的莲叶,他们都选择视而不见地走过。
X小姐再一次地幸存了下来!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睡莲池基本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尸体都被拖走,血迹也被冲洗殆尽了。
这个时候,有几只牛蛙从远处跑了来,气喘吁吁地跑到牛大尾和牛三菱面前:“大人,那个,虎耳王子的尸体还是没找到,田七也不见踪影……”
牛大尾呵斥:“虎耳王子?现在国王是谁?!你搞搞清楚!你还敢叫那只虎纹蛙王子?!”
“啊……那个……那个虎耳和田七的尸体,一直没找到……不知是死是活。”
X小姐听了这话,一激动,差点从莲叶上掉下来:没找到虎耳和田七?那么说,田七成功了!他救起了虎耳?!
她被愤怒和仇恨涨得满满的内心,突然变得又酸又软。一直没有流出的眼泪,这个时候也流了下来——虎耳有了活的希望,一切都有希望!
“蠢货!再下去找找!把搜索的范围再扩大一点,那两个家伙都受了伤,不会跑多远的!”
“是,大人。”
几只牛蛙退下去了。
牛三菱看看左右无人,叹口气,露出一点愁容,他对着牛大尾说:“田七还活着也就算了,反正他没名没姓,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虎耳就不一样了,他是老国王的儿子,如果有人相信他的话,作起乱来,可有的麻烦了……”
牛大尾咧咧嘴角,不在意:“放心吧,虎耳也许死了,也许活着,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差别!明天我们的新国王发布他的王位继任宣言的时候,会一起发布一个全国通缉令,向所有的蛙族宣告这几个家伙的罪行——虎耳是杀兄弑父,田七和那两个小的,是协助虎耳蓄谋叛乱,都是砍头的大罪!我们主人会出一大笔钱悬赏他们的脑袋!哼,到时候,满世界都是找他们脑袋的赏金猎人,他虎耳的命都不牢靠了,还有什么心情说三道四?”
“这样啊,果然还是我们主人足智多谋……呵呵,要我说,那个虎耳从一个王子,一下子沦为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种境遇,还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X小姐越听越心惊。
牛二十一把这一切的罪恶,都让虎耳他们来背黑锅!就算虎耳活下来,他也是个叛国者,杀兄弑父的罪人!这样的恶名,让一向自尊心强烈的虎耳怎么受得了?而田七、荠米和她自己,也是朝不保夕的通缉重犯了……不用多少想象力,X小姐就能想象到,前方等待他们的日子,得有多么黑暗,多么沉重,充满危机和陷阱!
X小姐正惊惶失神,只听得牛三菱又在粗声大气地问几个负责清理国王和王子们尸体的士兵:“这些尸体,你们清点过了吗?”
“清点了,大人,不过……除了虎耳,还少了一个……”
“谁?”
“那个一直跟着老国王的虎尾。”
牛三菱耸耸肩:“哦,他是跑出浅水滩中箭的,也许是被水冲走了。不用管他,那是个娘娘腔,除了看看书,喝喝茶,伺候老国王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要紧的,是那个虎耳!给我瞪大眼睛,仔细找!”
“是,大人。”
入夜之后,睡莲池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切痕迹都消失了——尸体没有了,丢得到处都是的武器也没有了,血迹也冲洗得干干净净……
X小姐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场噩梦!
她从那片莲叶上落下来,她的四肢,因为长时间地用力和紧张,完全僵硬麻木了,她任自己像片芦苇叶似的,在水中漂浮了一会儿,才开始试着活动一下她的后腿。
她一定要万分小心!
牛三菱离开的时候,安排好了一系列的防守工作,就在这个睡莲池的莲花丛中,还有水岸上的草丛中,都潜伏着牛蛙哨兵,他们持弓带剑,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一起跳出来。
X小姐不得不承认这些牛二十一的亲兵跟以前的那些虎纹蛙侍卫兵相比,更加训练有素、一丝不苟。
他们悄无声息地蹲伏在黑暗处,机警地四处巡视,毫不懈怠。
她还记得此前的那些巡逻兵,一边巡逻,一边聊天,还不忘时不时地给自己捉几只虫子……难怪,他们会被牛二十一的这些牛蛙士兵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得落花流水!
在王宫外围的浅水滩上,更是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她该怎么才能顺利地从浅水滩,逃到深水中去呢?
浅水中忽然荡起了涟漪,一群红色的小鲤鱼游了过来,他们漂亮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如宝石,这是今年春天刚刚出世的小红鲤,几乎每个黄昏,他们都会来睡莲池嬉戏玩耍,他们喜欢这里莲叶的清香,也喜欢在这找几朵莲花作障碍物,进行跳水比赛。
而今天,就连小鲤鱼们,也都感觉到了这里的肃杀和异乎寻常的安静。
“青蛙们怎么不唱歌了?”
“蟋蟀也不叫了……”
“啊呀,什么味道!怪怪的!我不喜欢这个味儿!”
“哎呀呀,看看,睡莲花瓣到处都是,睡莲叶子也破了好多……”
“这里怎么了?”
“好奇怪!”
小红鲤们迷惑不解,他们把嘴巴伸出水面,向着岸边探头探脑。
“嗖”的一声,一支竹箭带着劲风射了过来,小鲤鱼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之间的泥沙水底,就多了一支利箭,箭头深深地插在细沙中,箭尾轻颤。
“滚开!小鱼崽子!”
一个凶狠的声音喝道:“滚开!再也别来!否则,把你们的皮剥掉,鱼眼挖出来!”
小红鲤是这个水域最美丽活泼的动物,人见人爱,他们几乎跟所有的邻居都是要好的朋友,还从来没有谁对他们凶恶过!他们吓得呆怔了一秒钟,然后,不要命地惊惶四逃,他们彼此推挤着,冲撞着,有好几条还高高地跃出了水面,又重重地摔了回来,“噼里啪啦”地砸着水面。
“是谁?那是谁?”
“是魔鬼吧?吃鱼的魔鬼!”
“哇呀,快逃!快逃!”
睡莲池深处响起牛蛙暗哨兵的讥笑声:
“没脑子的蠢货!”
“哈哈哈,看看他们吓得那个样子!”
趁着牛蛙哨兵们笑成一团,X小姐悄没声地潜游过去,夹杂在小红鲤们中间,跟着他们,一起向着深水处游去。
乱哄哄的小鱼群到了深水,总算平静点儿了,他们瞪大眼睛,互相看着:
“呀,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是有怪物躲在睡莲池吗?那声音多可怕,多凶啊!”
“不,那是青蛙,我能嗅出他们的味道!”
“难道他们都发疯了吗?青蛙什么时候跟我们过不去了?!昨天我们在睡莲池遇到的那些青蛙,不是还送水蚯蚓给我们吃吗?”
“那是不一样的青蛙啦!瞧他们的个头儿,多大啊!”
“嗯,他们叫起来的声音也很大,真吓人!”
“还有,我在那个地方嗅到了一股怪味道,像是血腥味儿——你们觉得呢?”
“嗯,嗯,是很怪的味道!”
这个时候,一条小鲤鱼发现了X小姐,吃了一惊,叫了起来:“哎呀,我们里面有只小青蛙!一个小奸细!”
小鲤鱼们一阵哗然,然后都密密麻麻地围住了她:“你是谁?”
“干吗游到我们中间?”
“你是什么时候游过来的?”
“你是不是个奸细,你有什么阴谋?快说,快说!”
X小姐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看看我,我跟那些大青蛙不一样啊!我是一只小树蛙!我没有阴谋,我只想逃命!”
“逃命?你为什么要逃命?”
小鲤鱼们的包围圈子一下子缩小了很多,大家都想把这个要逃命的小树蛙看得更清楚一点。
“因为,今天我们大泽蛙国发生了可怕的阴谋叛变,我们的老国王和王子们都被杀害了……”X小姐吸了吸鼻子,“我活了下来,所以要逃出那个地方……”
“叛变啊?是谁?”
“牛蛙们——刚才向你们射箭,呵斥你们滚开的,就是牛蛙哨兵。”
小鲤鱼们都惊呼起来:
“牛蛙!我知道牛蛙,他们会吃小鱼苗!”
“太可怕了!”
小红鲤鱼们惊惶成一团,好像X小姐的话,又在他们中射出了一支利箭似的。
“现在他们叛变了——也就是说,大泽国是他们的了!天啊!他们会做什么?!”
“啊!我们得赶紧去给各处的鱼群送信,让大家不要把小鱼宝宝产在这里了!”
“对,对!我们也不要再到这个地方来玩了!”
“我看,我们最好迁移到东部去!”
有几条小鲤鱼哭了起来:“可是,我不想离开我们的家园。”
“但是,这里以后会变得很危险!”
“我们还是回去先跟大家商量一下吧!”
“对,对,赶紧走吧!”
小红鲤们议论着,惊呼着,急急忙忙地游开了。
顷刻间,小鲤鱼们便走了个干干净净,X小姐看着他们远去的水波,再一次地深刻意识到,大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切都要从此变得不一样了!
大泽水族所有动物们的生活,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和谐、安逸和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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