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威夫特河

森林夏令营旁边湖泊的出口，是由好几条流速缓慢的小溪汇流而成的。这些小溪迂回曲折，蜿蜒穿过似沼泽般的低地。那里到处都有突然凸起的高地，为美国五针松提供了优质的生长环境。在这些地方，水就好像是停滞的，水面覆盖有大大小小的白莲和粗壮的黄色睡莲。小梭鱼在其中穿梭潜伏，而这沼泽湖岸，则成为青蛙们名副其实的天堂。在水下的每一条原木上都有麝鼠留下的记号，它们半数都躲在芦苇丛中，而当你不经意地一瞥，也许就能看到他们为了抵挡冬日严寒而建造的虽不怎么好看，但是却非常有趣的窝。这里有大青鹭，以及它的远房表亲黑冠夜鹭，它们在夏天飞来，聚集在沼泽中。春天和初夏时节，沼泽的芦苇丛和杂乱的丛生禾木中，回响着打桩机的打桩声和美国麻鸭的叫声。

斯威夫特河与湖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八百米，但是事实上却需要其两倍的行程，因为那些溪流的蜿蜒曲折加倍了路程，最终溪流汇聚形成了斯威夫特河。不过河的名字与这条河有些不大相符（斯威夫特河，原文Swift River。单词swift有激流的意思），因为很明显，河中水流缓慢，根本称不上激流。在河的两旁一直有逆流存在，这些显而易见的因素使得这条河看起来是徐徐而行的。由于河面很宽，河水被分散，不能分出深水航道，而且，自然形成的河床又细又长，没有任何外力能使河水变得湍急。

在温和的斯威夫特河的源头，从一条溪流中冲出两条独木舟。就像早晨的太阳射出的两条光线，洒在西沃德山上，穿过薄雾，凭着感觉向前。在船头的重要位置，坐着普林普顿，他现在被称作“大姐头”，而船尾坐着正在划船的身材矫健、肌肉均匀的路易斯。而另一条独木舟上，哈尔作为划船手坐在船头，而沃尔特则作为操舵手坐在后边，因为他对这类工作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两条独木舟都装载了很多东西，重量被分散在靠近船尾的部位和船的中部。这样就能保证船头比船尾轻，可以使操舵手更好地控制船只，同时，当遇到较大的水浪时，船头能先浮起来。

当两条独木舟滑行到斯威夫特河上的时候，哈尔停止划桨，露出失望的表情，嘲弄地望向沃尔特。

“嘿，沃尔特，”他慢吞吞地说，“我猜给这条河起名的那个家伙之前一定是只坐在浴盆里划桨的。这条河对我来说就像是在中央公园的池塘里游玩一样。”

“快别抱怨了！”沃尔特好脾气地笑笑，“这条河马上就会变成激流的。我敢打赌在我们结束前，肯定会有好几次，你会觉得那个中央公园的池塘更适合你。快点开始划桨，已经快看不见路易斯他们了。”

果然，另一条独木舟已经转了弯看不到了。哈尔不再说话，他开始努力划桨来缩短这段距离。对沃尔特来说，最开始的这几千米是非常熟悉的，因为这里，是去年他与作为向导的大个子吉姆一起进行静静池冒险的必经之地。路易斯也非常熟悉这段路，因为这里是从静静池运输木材的必经之地。但是对另外两个男孩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哈尔失望的心情迅速被不断袭来的喜悦冲散。平滩越来越少，棕色清澈的河水被越来越窄的河床限制住自由，变得凶猛，它们的旅途好像从此刻才开始。水流从温和的溪流中冲出，进入这湍急的河流，完成它们到达大海的最后旅程。它们时而围着搁浅的原木打转，时而又卷起石头一同前行，但始终保持飞快地流动着，而且越来越快。

河岸依旧很低，附近有少量的沼泽，那里的水流冲上陡峭的斜坡，形成激烈的浪花。那些沼泽慢慢起伏，成为远处群山的山麓小丘。而在河的另一边，是充满神秘的大森林。和河水经过的这一片巨大森林比起来，独木舟上年轻的旅行者看起来是那么无足轻重。而随着他们越走越远，三个更年轻的涉水者心头慢慢地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当你身处大自然的圣殿当中，这种敬畏的感情更是深入心底。

现在是八月下旬，每过几百米，就能看见在靠近岸边的水域中，悄然绽放的红花半边莲，它们就好像是圣坛上为祈祷夏日消逝，秋日快来的红烛。巨大的红桦高过所有树木，它的根深深地扎进沼泽的淤泥中。偶尔有一两株枫树，好似渴望着尽快穿上睡袍进入冬眠，树叶上已经染上了少许红色。棕色的溪水平顺却湍急地滑过，它已经感觉到了季节的更替，急着在北方森林过早的寒冬到来前流进海里。据说整个北方森林已经牢牢地被绑在冬天的怀抱里了。

转过一个弯，他们就进入了绵延森林的起点。太阳正在头顶上方，洒下的光辉遍布了整个森林，河面像被镀了一层银，闪闪发光。有那么一刻，哈尔放下桨，展开他的双臂，深深呼吸着这难得的清新空气。

“这景色难道不美吗？”他喊道，“我想起了朗费罗的诗：‘原始森林依然矗立/松树与铁杉正默默低语……’你知道后面的句子。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是第一批进入这种野外的白人。”

路易斯让独木舟顺水漂流，好让普林普顿喘口气，然后微笑着讽刺说：“哈尔，你诗意的想象能力比你的观察能力更强。请看清楚，你所谓的原始森林不过是一些最近才种上的树苗，从商业上看来毫无价值。那边，看起来就是运输木材的木马道，这些搁浅的原木正是白人曾经来过的最好证明。不止如此，它们还证明着白人的贪得无厌。这些森林曾经让他们砍得什么都不剩。孩子，别看这片树林如今如此漂亮，曾经，它们因为白人的诅咒而枯萎衰竭！无论是我的一生还是你的一生，都再难看到如朗费罗诗句中那般美丽、神奇的原始森林了，而他也再难写出他所谓的野外了。”

路易斯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悲痛，作为一个专业护林员，他对那些不计后果的砍伐行为深恶痛绝，因为人类那些行为只短短几年，就浪费了大片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哦，可以的，路易斯，可以的！就让他在他的梦里不要醒来。”哈尔温和地说，“这对我来说就是原始森林。”

他们再一次将桨放下水开始滑动，沃尔特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声音，因此几分钟后，他听到一声叫喊。哈尔一开始没有听到，但是当那迟来的声音足够大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渴望与震惊相混合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急流！”沃尔特简约地回答道。

“我们进入了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渴望和兴奋。

“还没。”沃尔特说，看到哈尔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失望，他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快要进入了，如果不小心点，我们很快就会变成落汤鸡。”

路易斯正等着他们过来。当他们停在他旁边的时候，他给沃尔特下达了几道简单的指令：“紧跟着我。我们将从河的中间进入急流，然后穿到右岸。你会看到一小段细长的河岸以及伸出枝叶的桦树。当你经过那块大石头—露出水面的那块，记得你一定要紧贴着它经过，然后停在桦树旁边，船头要在桦树下边。记得，从大石头的左边经过，停在桦树下。就是这样。绷紧你的神经，现在跟我来。”

沃尔特握紧了手中的桨，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前方泛白的浪花，这预示着急流的开始。他记得去年和大个子吉姆—那个最好的向导一起经过这里时，自己是如何努力控制着呼吸，看着湍急的河水，他只能坐好，全然地信任大个子吉姆。现在，他坐在了那个向导的位置，需要靠自己敏捷的眼光和控制力使这条独木舟顺利到达岸边。他想起大个子吉姆警告他坐好，身体向前倾。于是他也向哈尔喊了出来。哈尔没有回答，因为河水的声音是那么大，但是他点了点头，而沃尔特也知道，他一定听得到。

路易斯的独木舟已经在激流中间了。有那么一瞬，沃尔特想到普林普顿的神经该绷得多紧。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别的事了，他必须解决他面前的问题。他眼前的河水在不停地涌出、翻搅、咆哮，表面满是泡沫。到处都是浅灰色的石头，浪花拍打着它们，飞溅起来形成薄薄的水雾。沃尔特知道，真正的危险并不是这些，而是那些藏在水面下，像猛兽一样随时准备抓住河水带进来的一切东西的暗礁。

独木舟感觉到了越来越快的河水，以竞赛的速度开始向前冲去。哈尔停止划桨。沃尔特在向他吼着什么，他能听到声音，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快速地向后瞥了一眼，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沃尔特失控了？这个想法吓到了他，他的神经早已因为激动和兴奋而绷得很紧，第一次激流体验无形中夸大了危险感。

“划桨！你这个笨蛋，快划桨！”沃尔特喊着，控制着自己的船桨，使独木舟滑过一块表面狰狞的石头。

哈尔还是听不清沃尔特在说什么，但是他读得懂沃尔特的唇语，他记得一个优秀的童子军第一要服从命令，事后再问为什么。于是他拿起自己的桨开始划动。沃尔特轻轻松了口气，开始集中注意力应对面前的水流。一两次千钧一发的惊险经验，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通常危险会藏在看起来平顺、泛白的水面下，而安全则处于泡沫最多，水流最急的地方。很快，他就看见前方隐约可见的那块大石头，路易斯曾警告他要走石头的左边。但在他看来走右边更加容易也更安全，他非常想这么做。两边有什么区别呢？水面看起来都是一样宽阔。

接着，他适时地想起了他是一个童子军，不管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必须服从命令。于是他调转船头，向着左方划去。但是，水流向前的压力使得船尾有些失控，差点撞到石头。于是他拿起自己的桨，用尽全身的力气划动着。独木舟倾斜着越过大石头，船头猛烈地撞击水面，分开水流，向石头的左边驶去，沃尔特大力地划着桨，终于校直了船尾。刚才的危险离他们是那么近，沃尔特几乎可以碰到石头。

男孩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以掌舵者的姿态经历激流。他看到了如果他不听从命令走了右边会发生什么，那里有一块丑陋的暗礁，如果他走了右边，一定会发生灾难。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考虑如果那么做会发生什么。在他们前面的右方，就是狭窄的岸边。而那是著名的斯威夫特瀑布周围小径的起点。如果错过了这个，之后的激流才是真正的灾难。就算能够成功地穿过，也避免不了成为落汤鸡。

路易斯刚停好船，沃尔特就按照头儿的指示，停靠在倾斜的桦树下，与他并排。沃尔特紧盯着地标不放，基本注意不到自己目前的状况。路易斯说把船停在树下，绷紧神经。如果那句话有任何言外之意，那就应该是越过石头在桦树下停靠没有问题的意思，只要他控制好自己的独木舟，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哈尔却正相反，他完全没有理解路易斯对沃尔特下达命令的意义，他当时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听。坐在船头的他能看到所有潜在的危险，现在的情况，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快让他抓狂了。换句话说，他现在几乎立刻就会丧失理智。在他们的正前方，水下不到一米的距离，就是一块巨大的鹅卵石。这个比去年沃尔特见到的那个更大，这种抓狂的感觉冲击着哈尔，让他觉得沃尔特是不是闭着眼睛，等着撞上去的时候才会睁开？而在哈尔看来，他们一定会撞上去，所以哈尔完全忘记了命令，突然开始行动。他大喊着，用尽力气疯狂地挥动着桨，想将船划到另一边。

这时的沃尔特正稳稳地控制着桨，努力地想将船笔直地停在桦树下。只听哈尔大叫了一声，独木舟就开始摇摆，几乎冲进了旁边的漩涡。哈尔立刻全力划动着桨，沃尔特也用力地扭动着桨，使船迅速与桦树并排。哈尔的动作因为船本身的摇摆而降低了阻力，造成了双倍的效果。在阻力减小的情况下，哈尔刚才的大力划动使得船很难迅速恢复平衡，而是整条船都向左倾斜了过去。而在沃尔特努力调整船体之前，一个当头的水浪弄断了船中部的低船舷。更糟糕的是，除了哈尔的大力划桨，刚才沃尔特也在大力地扭动船桨，使得船远离桦树，很难右转，导致这个手工制作的轻便独木舟斜撞上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哈尔并没有看见，他只是关注着他刚才看到的那个潜在危险。

幸运的是，撞击并不剧烈，在留下了讨厌的挫痕和刮擦的痕迹后，船又滑了回去，摇摆着进入了回转的漩涡。漩涡吞噬了一小块木板。当独木舟终于靠近岸边时，路易斯站起来，抓住船头然后将他们拉到树下。

“呼！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刚才差点就翻船了！几乎就是一触即发！”当两个男孩登陆后，他这么说了一句，就明智地不再多说，等着他们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哈尔也从刚才的经历中学到了教训。

沃尔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而他的力气似乎从他踏上这个狭窄的岸上那一刻起就被抽空了。他的脾气也因为九死一生后的兴奋而迅速的爆发。

“你真是一个极好的划桨手，实至名归！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非常生气。但是路易斯强制地打断了他，下了指令要求他帮助搬空独木舟。等他们搬完了东西，沃尔特的脑袋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也明智地不再说话了。

生存小贴士

如何通过水流方式判断水面以下的情况

通过研究河流或小溪表面的水流方式，可以发现水面以下的情况：

河流主流呈“V形臂章”样波纹时，表示现在河流或溪水正绕过岩石或者其他突出的物体。

从河流表面看过去，水流好像停止了，这通常意味着在河流的底部有巨大的砾石或圆石等暗礁，使水流向上偏斜。

流淌很急的水流在某处出现了漩涡，很有可能是水流在前方遇到了障碍物体。一方面遇阻的水流无法继续前进，被迫后退，另一方面紧跟着的水流仍向前猛冲这样来来回回的两股水流力量就形成了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