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上的男同学,说自己爸爸好的没几个。特别是我那几个哥们儿,到一起讲起自己的爸爸,都觉着泄气。他们给爸爸们概括出两条儿:第一是不讲理;第二是爱动手打人。
我爸爸一样,也是这两条儿。可是我的哥们儿“叽里呱啦”议论起这个,我不吭声儿。一来我不愿意说我爸坏话;二来我也不想让哥们儿知道我常挨揍。再者说,讲了又有什么用?你发一通儿牢骚,回头他就不揍你了?
这么着,就有哥们儿问我:
“哎,新新,你爸怎么样?”
我知道我光是傻听着,就有这么一问,所以早准备好了。我回答:
“还凑合。”
“什么叫‘还凑合’呀?”他们当然不满意。
不凑合怎么办?你们不是也凑合着吗?
可是我没言语。
这一天我妈又跟我爸吵了一架。论吵架,我爸什么时候都不是我妈的对手。这回也没两样儿,吵到后来,我爸挂起免战牌:
“宁跟明白人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算了算了,没人理你!”
说完,他一头钻进我房间里。
我妈追进来,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着我爸鼻子:
“你说,谁是明白人,谁是糊涂人?噢,你骂够了呀?你骂够了,虚晃一枪,落荒而逃,你当这么着就能完事儿?门儿都没有!告诉你小子:咱俩今天没完!”
我妈历来说话算数儿。果然她就没完没了地数落起我爸来。我爸比我更了解我妈,准知道这个节骨眼儿还嘴,一句能引出她一万句来,所以干脆跟听收音机里的新闻广播似的,一点儿跟播音员对话的意思也没有。
我妈大获全胜之后,高高兴兴找街坊聊天儿去了。
我爸无精打采,喊我给他打酒去。我答应一声,急急忙忙去了。酒打回来,我把酒瓶放在桌上,又主动地去厨房给他取来酒杯和一双筷子。我打心眼儿里可怜我爸,想让他快活些。除此之外,我也有自己的小打算。我爸憋了一肚子火儿,我应该格外小心行事——在这方面,我是有足够的经验教训的。
可就在我放下酒杯和筷子,转身走出去的时候,我爸忽然低喝一声:
“你站住!”
我停下来,紧张地盯着他。他问我:
“你笑什么?”
我急忙辩解:“我没笑哇!”
我确实没笑。他提高了调门儿说:
“我明明看见你笑了!没笑,你慌什么?”
我说:“我没慌。我怎么会笑?您让我妈欺负得可怜巴巴的,我还笑?”
这话刚出口,我爸就到了我面前,狠狠地给我一个大耳光。我无辜挨打,又急又气,也没闹清我爸怒吼了一句什么,就哭叫着说:
“您不讲理!您挨了骂拿我出气……”
说是有“足够的经验教训”,明摆着是吹牛——在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果然,我爸一听,差点儿气晕过去。他从墙角操起一件家伙就劈头盖脸朝我打过来。我退到床边,绊倒在上面。他正好按住我,照着我屁股猛抽起来。我疼得乱叫,猜不出他怎么一下子就抓到这么一件得心应手的家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钓鱼时支钓竿用的插板儿。那玩意儿是竹子削成的,六十厘米长短,三指左右宽窄,上头还有个铁环子。没挨过,谁也想象不出那玩意儿抽在屁股上是什么滋味儿!
心里的委屈比屁股上的疼痛更让人受不了。我觉得,要是我不去找怪老头儿诉诉苦,我准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