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近佳人,是情感的催化剂。
《诗经》告诉我们,伊人总在水边。苏轼又说,从来佳茗似佳人。
《檀几丛书》有云:“即以茶论,其合乎美人之道者三焉:一欲其颜色之雅淡也;一欲其风味之香浓也;一欲其韵致之轻清也。”
原来,佳人在水边,亦在唇边。
第一个把泡茶与泡妞联系起来的,是明人冯开之。因为他事茶,取水、劈薪、烹烧、用茶……每每都亲力亲为,别人不解为何如此操劳,他回答说,茶如美人,如古法书画,岂宜落他人手?此妙论深得人心,不仅张大复记了,许次纾也记了他们以茶媲美佳人的发现:
一壶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鲜美,再则甘醇,三巡意欲尽矣。余尝与冯开之戏论茶候,以初巡为信念停停袅袅十三余,再巡为碧玉破瓜年,三巡以来,绿叶成阴矣。开之大以为然。所以茶注欲小,小则再巡已终,宁使余芬剩馥,尚留叶中,犹堪饭后供啜漱之用,未遂弃之可也。若巨器屡巡,满中泻饮,待停少温,或求浓苦,何异农匠作劳。但需涓滴,何论品尝,何知风味乎。
茶近佳人,是爱情的催化剂。因为一杯茶水,仿佛爱与佳人唾手可得。
甚至,在不可揣测方面,茶性与女人也有着惊人的一致。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知晓茶、知晓女人的一切呢?她们都像云一样飘逸,像雾一样曼妙,又像星空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可一旦你伸出手,又发现这不过是痴人一梦而已。
开茶馆的朋友经常诉苦说,茶艺师流动很大,大部分原因是茶客把女孩子卷跑了。女人一近茶,几乎都会呈现出其他场景不可见的妙曼气质,让人爱意顿生。
《普洱》杂志有“佳人佳茗”栏目,每期刊发一位茶艺师的写真。后来我们统计,但凡上了这个栏目的女子都身价倍增,获得了美好的前景。
王世贞有《题美人捧茶》,写得太充满文人的恶趣味了,但阻挡不了觊觎之心。
中泠乍汲,谷雨初收,宝鼎松声细。
柳腰娇倚,熏笼畔,斗把碧旗碾试。
兰芽玉蕊,勾出清风一缕。
颦翠娥斜捧金瓯,暗送春山意。
微袅露环云髻,瑞龙涎犹自沾恋手指。
流莺新翠低低道:卯酒可醉还起?
双鬟小婢,越显得那人清丽。
临饮时须索先尝,添取樱桃味。
赵明诚有与李清照喝茶猜书的典故,沈三白也有芸娘荷花薰茶。
沈三白记录芸娘别出心裁的育茶方式,夏日荷花初开时,芸娘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次日清晨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许多人读出文人雅士风范,其实这不过是一位妻子的用心。倘若有心,何人不可呢?这与乾隆命人收集荷叶露水泡茶有着天壤之别。
冒辟疆遇到董小宛,在酒量上就输掉了,但董小宛为他弃酒烹茶。
姬能饮,自入吾门,见余量不胜蕉叶,遂罢饮,每晚侍荆人数杯而已,而嗜茶与余同性,又同嗜岕片。每岁,半塘顾子兼择最精者缄寄,具有片甲蝉翼之异。文火细烟,小鼎长泉,必手自炊涤。余每诵左思《娇女诗》“吹嘘对鼎砺”之句,姬为解颐。至沸乳看蟹目鱼鳞,传瓷选月魂云魄,尤为精绝。每花前月下,静试对尝,碧沉香泛,真如木兰沾露,瑶草临波,备极卢陆之致。东坡云:“分无玉碗捧峨眉。”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
董小宛俨然是芸娘与李清照的结合体,而这个叫冒辟疆的人,令每一位读完这段文字的男人都咬牙切齿。这饮茶的清福,这似水柔情,佳人与良辰,江湖上再无此传说。
我的朋友周公度写过《奴家茶饮》,深得男人喝茶精髓:喝茶最好是三个人,两个人就最好不要说话,喝到茶汤寡淡,就微笑走人。三个人相聚,便像看待月西厢下,必须另有这么一人“叮”“咚”“嗳”“呐”,打下边鼓,不然故事不好进展,或进展太速。一个人喝茶,则宜选夜深,白日容易孤单,夜晚容易自大。若四、五、六人,不妨喝酒走马,七、八、九人,则只好寻衅打架。
秋花秋月美人,相称的是美人的婉约曼妙。绿风蝉鸣酽茶,我爱的是这无边寂寥。以这寂寥之心爱美人,胜若苦茶过长夏。是以隐士爱秋,取其清淡,与寥阔,君子爱夏,取其漫长,与无赖。我的理想呢,恰是一个世家的无赖,佳茗云瓶列,诗书枕上读,第一道茶粗涩,那就省去,“呔,袭人过来,换个杯盏,且与我那怄气的姨太端去!”
然而喝茶,终是要三道逐次来过才有味道。第一道茶有如临美人而只亲了下手背,耐心之人隐约可知茶香,究不爽意,草率之人,索然之际,可能就此罢休。第二道茶则仿佛初近香泽,愁心瞬间散去,恍然陶醉,难以名状。第三道茶最是容易忘我,把杯之下,几如露湿台阶之夜,美人罗袜布裙,隰苏而至,于耳畔悄语:“公子,奴家来矣。”
常有方家以茶喻女人,我们也姑且比一比,希望不要败坏读者的雅兴。
绿茶清新脱俗,芽未成叶,宛如少女,清澈可鉴,我见尤怜。会让人一见倾心,一见钟情,甚至一见误终生,是吾国审美之标准,饮之如读明清小品。
红茶为“海龟”的时尚佳人。卿本国有特产,奈何喝下太多洋墨水,浑身散发着一股工业文明熏陶出的英伦范,令吾国之人难以招架。君不见近年来中国茶山一片红,品红茶如读翻译体,汉字还是那些汉字,味却不是那个味。
青茶唯有知性美人可配之。她太成熟、太风韵,太唯美也就太圆满,青茶的欣赏者一个个都成了茶学泰斗。一杯青茶相伴,好比一首唐律在手,句数、字数、押韵、平仄都被限定,即便心有佳句,也怕误烫了唇。
白茶与黄茶,如空谷幽兰,不以他人不识而哀,也不以他人赏而喜。得之我幸,不得我憾。白、黄之茶,宛如一副对联,不必寻之于名山大川,走街串巷举目处,就可以发现绝妙好辞。
黑茶,粗枝大叶,谈不上精致,也装饰不了厅堂。她活在高原,汲取阳光,吸纳各家之长。像每一个家庭主妇,她说得出媲美哲学家的句子,也讲得了东家长西家短的絮语。一碗黑茶,可以穿越回《诗经》和《古诗十九首》的年代,无名的作者,激越而真挚的情感,像我们每一个人。
那么,普洱茶般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女子?
刚被采下的嫩叶,一离开母体便被女子体温熨烫,之后的时光里,在孤独中等待,留下岁月的沧桑和印记,满是寂寞的心思。终于有一天,有人对她说:“我更爱你的沧桑容颜。”接着,小心翼翼地用沸腾的泉水冲洗那岁月的痕迹,顷刻间,香浓醇甜,温和柔美,缠绵地顺心而上,所有的等待,仿佛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美丽。若有若无之间,人已痴了三分。反复冲泡,喉韵悠长,可以冲淡一切烦恼,可以调剂一切寂寞,可以解开千千心结,又是那样满怀心思,叫人无比怜惜……
茶与女人,都有着婀娜的身体,那种韵味,那种妩媚,是何等地息息相通。那份娇嫩和光泽,温暖外界的方式,洋溢着的芬芳都是那么一脉相承。当赶马的男人终于有机会有时间静静地品茶时,他味蕾上期待的是不是梦中的情人?普洱茶一般的女子,就是高原女子,在波涛汹涌的俗世洪流里,见证着充满激情的岁月。
上好的普洱茶,令齿颊含香。那个女子的形象在茶香里曼妙轻舞。是的,是那如普洱茶般的女子:坚韧,在寂寞的时光里慢慢沉淀,然后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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