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百合花灯

遥远的百合花灯

曾维惠

一个叫千叶的女孩，从记事以来，她的脖子上就戴着一串由九朵百合花串成的项链。每到夏天的夜晚，她都会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她乘着风儿的歌声，飘过村庄，飘过小河，飘到那个遥远而清幽的百合谷。百合谷里，每一朵百合花，都像一盏花灯，美丽地绽放着。千叶在百合花间，亲吻着花瓣，享受着花香，聆听着百合花的心语……

清晨，从梦中醒来的千叶，显得格外快乐，因为她又到百合花间，聆听了百合花的心语。千叶依旧拴着围裙，围着灶台，为双目失明、瘫痪在床的妈妈做最喜欢吃的菜叶粥。千叶熟练地淘米、洗菜、生火、下锅……大约半个小时工夫，菜叶粥的清香，从锅中飘出，扑鼻而来。

“叶子，粥是不是又要做好了？真香啊！”躺在床上的千叶妈妈问。

每当这时，千叶会从灶膛里退出一些柴火，让锅中的粥慢慢地熬熟，她说，这样慢慢熬出来的粥，才是最清香可口的。

在菜叶粥熬好之前，千叶把妈妈从床上扶起，让妈妈靠在厚实软和的花枕上。妈妈的这个花枕，是千叶拾了三个春天的百合花瓣才做成的。千叶说：“用百合花瓣做花枕，既清香又柔和，妈妈才不会寂寞，妈妈的背才不会被靠得生痛生痛的。”

粥熬好了，千叶用那只小木碗，盛了一小碗，用小勺轻轻地搅和，让粥冷得快一些。过一会儿，千叶会舀起一小勺，放在唇边试试粥的温度。她试得很小心，怕粥太烫，烫着妈妈；她也怕粥太冷，凉了妈妈的胃。

千叶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妈妈，每当这个时候，妈妈总会说：“叶子啊，妈妈拖累你了，妈妈没给你幸福。”

千叶也总是轻轻地说：“没有妈妈，哪里有我呀！妈妈，我会陪伴您到永远的。”

“叶子，你的那串百合项链，可要好好保护啊，有了它，你才会更加幸福。”妈妈经常这样对千叶说。每当那个时候，千叶总会说：“妈妈，您放心吧，我一直戴着它呢。”

听山里那位采草药的爷爷说，如果能找到在同一根茎上盛开的一百朵百合花，把这些花儿穿成一串，挂在窗前，晾一百天，再把这些花儿放在火上烤热，给妈妈敷一百天眼睛，妈妈就能重见光明。

从那时候起，千叶就开始在山里寻找开成一簇的一百朵百合花，她攀过山崖，爬过绝壁，趟过小溪，翻过大山……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可是，每一次，千叶都没有忘记把那些百合花的种子采摘回来。

春天里，千叶在家门前的那片空地上，撒下了许许多多百合花的种子。在千叶的精心浇灌下，这些百合花的种子发芽了，一簇簇嫩芽就像一个个小笋包儿，在春风中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妈妈，百合花的种子发芽了，到了夏天，那一百朵花集中在一起的花簇，肯定会出现在我的花田里。”千叶总是这样对妈妈说。

初夏的阳光，依旧暖暖地照耀着大地，照耀着千叶的百合花田。花田里百合花苗长得正盛，条形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绿色的光。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千叶从花田里跑进来，对妈妈说：“妈妈，妈妈，百合花上结出花苞了！”

“噢，是吗？百合开花了，有花儿做伴，我的叶子就不再寂寞了。”妈妈微笑着说。

夜，静静的。千叶见妈妈熟睡了，她走出房间，走进了百合花田。千叶在花田里仔细地寻找，看有没有一百朵花苞集中在一起的花簇。

“千叶，你看，百合花灯亮了。”一个声音在花田里响起。

千叶的百合花田里，真的有花灯亮了吗？千叶又惊又喜地在花田里寻找。

“千叶，我在这里呢。”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花田中响起。千叶循声望去，啊，在那株壮壮的花茎上，真的挂着一盏花灯呢！

千叶蹲下身来，静静地打量着这盏花灯：五片白色的花瓣向外翻卷着，花瓣的背面，有着星星点点的紫，金黄色的花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

“百合花灯啊百合花灯，如果你可以为我的妈妈照明就好了。”千叶自言自语。

百合花灯似乎听明白了千叶的话，一下子有节奏地闪了起来，那闪动着的光亮，像萤火虫的亮光，不，比萤火虫的亮光更美丽、更明亮！百合花瓣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紫，在金黄色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神秘而精致。

忽然，百合花灯离开了花树的茎，轻轻地飞了起来。百合花灯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千叶，在这静静的夜晚里，追随花灯而去……

“叶子，你去哪里了？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一路上，千叶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妈妈一定是在梦中呢喃吧？妈妈一定是一觉醒来，想喝水了，却不见了千叶吧？妈妈一定睡得后背生痛，想翻翻身了吧？

可是，千叶依旧追随着百合花灯，一路向前。也许，神秘遥远的前方会有一个美丽的地方，能实现千叶心中的那个梦想吧，要不，千叶怎么会走得如此坚定？又怎么会走得如此无牵无挂呢？

啊，满山遍野的百合花灯！

啊，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百合谷，是千叶在无数个梦中去过的百合谷！

淡淡的芬芳，氤氲着美丽的百合谷。百合谷里，每一朵百合花，都像一盏花灯，美丽地绽放着。千叶走进百合花间，亲吻着花瓣，享受着花香，聆听着百合花的心语……

啊，这是多么熟悉而又遥远的记忆呀！

沙沙——一片花瓣凋落了。千叶拾起这片花瓣，细细地抚摩着上面那星星点点的紫，轻轻地闻着花瓣上的残香。

起风了，朵朵百合花在风中舞蹈。风儿吹开了黑暗，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噢，今天早上，谁为妈妈做菜叶粥呢？”千叶喃喃自语。

千叶捧在手心里的那片花瓣说话了：“让我去为妈妈做菜叶粥吧！我会把粥做得像你做的粥一样清香可口。”

“噢，亲爱的花瓣，去吧，去吧，你赶紧飞过去，为我的妈妈做菜叶粥吧。”千叶目送花瓣而去，“千万记得，菜叶要切得细细的，等米粥熟了以后，再把菜叶放进去，这样熬出来的菜叶粥的颜色才青绿青绿的，味道才清香清香的……”

花瓣带着千叶的千叮咛和万嘱咐，朝着千叶的家飞去……千叶累了，她躺在百合花间，沉沉地睡去。

天亮了。六月的晨风中，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太阳出来了，它不再温柔，而是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整个百合谷。

“美丽的千叶啊，是来自远方的百合精灵。美丽的百合谷啊，因为有了百合精灵而更加幸福。”

千叶在百合花的歌声和亲吻中醒来了。她的眼睫毛上，还闪动着百合花的泪珠儿。因为千叶的到来，百合花们幸福啊，百合花们激动啊，她们的泪珠儿，洒在了千叶的头发上，滑落在千叶的眼睫毛上……

千叶开始在百合丛中寻找，寻找那开在同一根茎上的一百朵百合花。

“叶子，你去哪里了？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叶子，我喝到了清香清香的菜叶粥。”千叶又听到了妈妈的呼唤。

沙沙——又一片花瓣凋落了。叶子拾起花瓣，轻轻地说：“每天午饭前，妈妈都要喝一杯花瓣茶，你能去帮妈妈沏一杯，递到她的手上吗？”

“好啊好啊，我马上就去为妈妈沏花瓣茶。”花瓣快乐地说。

“亲爱的花瓣，去吧，去吧，你赶紧飞过去，为我的妈妈沏一杯花瓣茶吧。”千叶目送花瓣而去，“你可要记住啊，水烧开后，放两分钟再沏花瓣茶，这样沏出来的花瓣茶才清香清香的。沏好了茶，要过五分钟再递给妈妈，妈妈怕烫啊……”

花瓣带着千叶的千叮咛和万嘱咐，朝着千叶的家飞去……

千叶在百合谷，继续寻找那开在同一根茎上的一百朵百合花。

夏日午后的阳光，仍旧像火一般炙烤着百合谷。百合花们耷拉着脑袋，低声呻吟着。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不知道那根有九朵百合花的项链，如今在哪里呢？它能帮我们渡过难关，它能让我们更加神奇。”一朵百合花无精打采地说。

“是啊，听说项链上的每一朵花都有神奇的功能，如果能摘下一朵，抛向空中，为我们带来些雨露，该有多好啊！”另一朵百合花说。

听了百合花的话，千叶把手伸进脖颈里，摸到了那根一直伴随着她的恰好有九朵百合花的百合项链。千叶准备从项链上摘下一朵百合花，为百合谷带来雨露。可是，她犹豫了：“妈妈说，这串项链能给我带来幸福呢！”

看着百合花们在烈日中备受煎熬，听着百合花们痛苦地呻吟，千叶毅然从项链上摘下一朵百合花，抛向空中……

啊，下雨了，下雨了！

昏睡的百合谷在雨中苏醒了，百合花们在雨中欢笑。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天空，是那样的美丽。千叶幸福地笑了。

傍晚时分，七仙女在天边织出了美丽的彩霞，醉了谷里的百合，醉了美丽的千叶。

“叶子，你去哪里了？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叶子，我喝到清香清香的花瓣茶了。”千叶又听到了妈妈的呼唤。

沙沙——一片花瓣凋落了。千叶拾起花瓣，轻轻地说：“妈妈喜欢在晚风中乘凉，谁把妈妈背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呢？”

“好啊好啊，我去把妈妈背到躺椅上吧。”花瓣快乐地说。

“亲爱的花瓣，去吧，去吧，你赶紧飞过去，把妈妈背到躺椅上乘凉吧。”千叶目送花瓣而去，“你可要记住啊，动作要轻，不要弄痛了妈妈。不要忘了在躺椅上铺上花瓣毯。如果你忘了铺花瓣毯，妈妈的背会睡痛的……夜深了，一定要及时把妈妈背进屋，不要让妈妈着凉了……”

花瓣带着千叶的千叮咛和万嘱咐，朝着千叶的家飞去……

夜，静静的。千叶依旧在百合谷里寻找那开在同一根茎上的一百朵百合花。

“夜，好黑呀，我有些害怕呢！”一朵百合花说。

“是呀，如果谁能为我们点亮一盏花灯，该有多好啊！”另一朵百合花说。

“听说啊，如果从百合项链上摘下两朵百合花，埋进土里，我们就都能在夜晚里变成一盏花灯。”不知道哪朵百合花说，“只是，谁都不知道这串百合项链在哪里呢！”

“我还听说，如果谁拥有了这串百合项链，就能幸福一生呢。谁愿意把项链上的百合花摘下两朵来呢？”最开始说话的那朵百合花说。

千叶忍不住摸了一下脖颈上那串只剩下八朵百合花的项链，她喃喃自语：“如果再摘下两朵百合花来，我就只剩下六朵了，我还会幸福吗？”

千叶在静夜里，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百合花，仿佛一盏盏花灯，静静地绽放。千叶想啊：如果在这静静的夜里，闪烁着无数的花灯，那该是多么美丽的百合谷呀！

千叶再也忍不住了，她从百合项链上摘下两朵百合花，埋进了花土里。

啊，百合花灯盛开了，漫山遍野都开满了百合花灯！那些美丽的百合花们啊，白色的花瓣向外翻卷着，仿佛在翩翩起舞。花瓣背面的星星点点的紫，在花蕊里发出的金黄色的灯光里闪烁……

多么美丽而神奇的百合谷啊！千叶幸福地笑了。

“叶子，你去哪里了？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叶子，躺椅上的花瓣毯子，很柔软。夏夜的风，很凉爽。夏夜的空气，很清新。”千叶又听到了妈妈的呼唤。

沙沙——一片花瓣凋落了。叶子拾起花瓣，轻轻地说：“妈妈想我了，我要回家照顾妈妈，让那些替我照顾妈妈的花瓣回到百合谷。等我照顾好了妈妈，我再来寻找那开在同一根茎上的一百朵百合花。”

“千叶，趁天还没有亮，你赶紧离开百合谷吧。”花瓣伤心地说，“你知道吗？花妖曾经在百合谷里留下一个咒语：百合谷里如果盛开了花灯，第二天，就会有一阵妖风，掠走所有的百合花树，让百合谷永远消失……”

“啊，美丽而神奇的百合谷真的要永远消失了吗？虽然，我寻找不到可以让妈妈重见光明的百合花，但是，我还是希望百合谷永远存在呀。”千叶伤心了，她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就让那些花瓣替我照顾好妈妈吧，我不会离开百合谷，我要永远守护住这片美丽……”

滴答——千叶的眼泪滑落到项链上，项链上的那六朵百合花，立刻发出奇异的光亮，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千叶变成了一株千叶百合花树，这是一株巨大的千叶百合花树，花树的每一根茎上，都盛开着一百盏百合花灯……

天亮了，因为有了这株神奇的百合花树，花妖的咒语没有应验。百合谷里的花儿们，依旧美丽地绽放着。每到夜晚，百合谷里就会亮起一盏盏百合花灯。

一天，采药的老人进了千叶百合谷，他发现了这株神奇的千叶百合花树。

“啊，我终于找到这千叶百合花了！这样多的花簇上，都开满了一百朵千叶百合花，可以让多少不曾看到过光明的人，看到这世间的美丽呀！”老人惊叹着，开始采集这些可以治眼病的千叶百合花簇。

采药老人把这千叶百合花穿成无数花串，每串都有一百朵，他把这些花串挂在窗前，晾了一百天。老人取下其中的一串，放在火上烤热，给千叶的妈妈敷了一百天。千叶的妈妈重见光明了！

老人用同样的方法，治愈了周围许许多多失明的人。

又一个夏天来临了，清晨，千叶的妈妈推开房门，来到了千叶种植的百合花田里，看到了三个女孩儿正在花田中忙碌。

“孩子，你们回百合谷去吧，那里才是你们美丽的家园。”千叶妈妈说。

百合花田里忙碌的三个女孩儿，是那三片从百合谷飞去照顾千叶妈妈的花瓣变的，她们已经爱上了千叶妈妈，爱上了千叶留下的那片百合花田，她们愿意留在这里，永远陪伴着千叶妈妈，永远陪伴着百合花田。

每到夏天的夜晚，这三个女孩儿都会做着同样的梦：她们乘着风儿的歌声，飘过村庄，飘过小河，飘到那个遥远而清幽的千叶百合谷。千叶百合谷里，绽放着许许多多的百合花灯。她们在百合花灯的世界里，亲吻着花瓣，享受着花香，聆听着百合花的心语……那株每一根花茎上都挂着一百盏花灯的百合花树，依旧那样美丽地绽放，依旧那样幸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