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了

自晓芳记事开始，奶奶就一直在身边，照顾她、保护她。奶奶的身体里好像装了一只上了发条的闹钟，无论春夏寒暑，风雨雪霜，每天都会在凌晨4点准时醒来。起床后，奶奶就麻利地洗漱，打扫屋子，打理花草，然后拎着竹篮，步行去菜场买菜。大约6点半，她就会满载而归。奶奶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蹑手蹑脚，蹲在晓芳床边，轻轻唤醒睡梦中的晓芳，柔声细语、无比开心地说：“乖乖，奶奶今儿买了你最爱吃的红菱角咧。”或者炫宝似的端个小盆，眉开眼笑地说：“宝宝，看，活蹦乱跳的江虾哎，给晓芳买到了。晓芳宝宝真有口福。”

就这样，一年到头奶奶天天如此，让晓芳第一个分享她的得意收获和意外成果，期望给晓芳带来一天的欢愉和惊喜。然而，那一刻的晓芳，睡意正浓，梦境正香，非但没有半点儿兴奋和感激，而且满心的厌烦和不屑，甚至暗地里把奶奶比喻成夏日树梢上不眠不休、制造噪音的知了。可奶奶毫不介意，日日如故，将“聒噪”坚持了十几年，直到晓芳读高中，离家住校。

每当周末，晓芳离校回家，像猴子一样从车厢里跳出来，一抬头，就会瞥见离车站仅50米的自家有这样一道风景：五楼一户人家的一扇玻璃窗开着，窗台上，趴伏着一颗发如雪、鬓如霜的脑袋；那混浊、昏花的老眼，在陡一见到晓芳刹那，就变得像波斯猫一样熠熠发亮，咧开豁牙的嘴，远远地冲晓芳一笑，旋即转头冲着屋内大喊：“快，晓芳回来了。”

在晓芳准备离家返校的半个小时内，耳朵像塞了MP3的耳塞一样，反反复复重复着一首“歌”：“在学校要吃饱，晓得不？和同学好好相处，有人欺负你，就报告老师，晓得不？路上千万小心车，晓得不？一到学校，就给家里来个电话，晓得不？”“哎呀，晓得，晓得啦。”晓芳有口没心，皱眉撅嘴，企图用应答作为阻止，阻止奶奶的重复和喋喋不休。那一道“风景”，这一首“歌”，重复了七八年，直到晓芳上班工作、有了孩子。然而，有一天，这重复的风景和叮咛，戛然而止。奶奶走了，只留下晓芳无尽的思念与懊悔。

要珍惜亲人对自己默默的爱。长辈的爱就是在无数个日子里，一个又一个平常、烦琐、絮叨的重复，以至于让我们觉得空洞、单调、无味而漠然视之。然而失去以后，才会恍然惊觉：这重复的种种，其实是人世间最无私、最深切、最伟大、最浓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