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之间的距离

从“亲密无间”到“亲密有间”，一字之差，需要做多少功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孩子不是菟丝子，孩子终究会长成她自己的样子。阻挠妈妈再婚的女孩，看上去很“强大”很“强势”很“厉害”，却可能最焦虑最无助。

亭妈和亭是一对单亲母女，亭妈离异数年，亭上小学六年级。亭妈数度有交往的男友，均因亭的干涉而没有结果。最近，有一合适男子正在交往，亭妈非常珍惜这次的关系，希望能走入新的婚姻。亭用很多精力干涉妈妈，如果妈妈不在她眼皮底下，五分钟一个电话查岗，妈妈觉得这已经有点“病态”，但无可奈何。

母女关系是很亲密的关系，彼此之间的情感依恋因为单亲的原因变得更加深厚。在现实层面，因为女儿日渐长大，是独立和离开的节奏；在心理层面，对异性情感的建立是本能的渴望，女儿的亲情无法替代男友的爱情。女儿的干涉和对抗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失去妈妈的恐惧；另一个是对改变的恐惧，接纳妈妈的男友意味着必须面对新的生活。

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有一个比较合适的距离，亲子之间也一样，距离的意义是让孩子有自身成长的空间，也是对母亲自身生活的尊重。我们的民族崇尚集体主义，缺乏界限概念，母女之间彼此“牺牲”自己并不罕见。为了保持亲密关系，会向对方让步、讨好，因为害怕关系中断，为了避免麻烦，也会在言行间暗示和引导对方肯定自己的“牺牲”。这类融合在一起的过分的亲密关系令人窒息却无力摆脱，除非处于关系中的一方或双方有觉察并试图改变这一点。旧有模式有强大的力量，让这样的过程反复数次，就如亭和亭妈，“数度交往过的男友”曾创造了“机会”让过度亲密的母女关系拉开距离，但没有结果，直到妈妈郁闷之极的倾诉。

过度亲密关系的另一极端是无法建立亲密关系，表现为拒绝、冷漠、回避、忽视和中断。虽然在这个故事中没有对亭其他的关系作很多的展开，不过，不妨猜测一下，一个女孩如果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妈妈，她会比较少时间去建立她这个年龄最重要的同伴关系，那么，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很重要的伙伴关系，亭是忽视的。

合适的亲密关系程度由当事双方的感受来确定，在母女关系中，母亲希望投入多少情感保持母女关系——姑且从时间精力上考量，母亲希望投入多少情感建设和男友的感情，母亲是有自主权的。亭妈要了解自己的亲密需要，但在和女儿做分离的过程中要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并理解孩子的感受。

亭在经历这个过程中受到多方力量的“拉扯”，也许，最痛苦最焦虑最无助感到被抛弃的是她。单亲家庭的妈妈养育孩子会付出更多的辛劳，这一点也会成为她被诟病的由头，以此责备她不懂事，不能理解妈妈的需求。只是，我们要看到的是：孩子的长大，包含身体的长大和心理的长大，对于一个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心理上的独立和妈妈对她的放手，需要做一些准备。

在亭的社会关系中，有几个力量在影响她。一个是爸爸，虽然爸爸已经再婚，但是父女之间的血缘关系会让爸爸有种“自私”，他会不会在女儿面前有过暗示，并不赞同前妻再婚？爷爷奶奶，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想法呢？这些是来自爸爸方面的“支持”力量。还有，来自妈妈，妈妈重新恋爱，对女儿的关照、表达方式自然有所不同。多年的互相陪伴，亲密无间，突然，有个人要挤进来，不但挤进来，妈妈还要跟他走，这种分离感甚至是被抛弃的感觉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是很大的压力和焦虑。再有，就是那个男子，平时来亭家走动不被待见，有一次，单独地在房间里等，亭妈被亭霸在客厅，于是这位先生就说：我一定要和你妈妈好，我们还要生个小弟弟！这句话让亭更加抓狂。或许还有其他的压力，缺乏界限感的亲人们，会以各种好心的方式来做一些胁迫的事情。

妈妈着急的是该怎么办？既不想女儿如此“霸道”并严重影响学习，女儿马上要小升初了，也不想因为女儿的干涉放弃男友，可心的人可遇不可求，况且自己曾经为了女儿放弃了多次。

妈妈的明朗态度和女儿的理解合作才能解开这个结。

失去妈妈的恐惧、要面对改变了的新生活的恐惧令女儿焦虑，付诸行动——阻挠。她的安全感需要进一步弥补，在言语上妈妈要明确说自己将一如既往地爱她，并且还会多一个人关心她照顾她。除了说，怎么做也很要紧，把言行一致起来。比如不直接和她起冲突，把时间安排得更加合理一些，陪孩子就专心陪，不瞒着她和男友约会，和男友、前夫、身边亲近的人沟通，在言语上对孩子少一些刺激，孩子可以避免一些纠结。

除了补上安全感这一课，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她确实已经不小了，让她感受到这一点：为自己的行为和自己负责。这是一个亲子之间分离的功课，也许是孩子离不开妈妈，也许是离婚的妈妈离不开女儿。总之，双方都要有这个意识：孩子大了，我们之间需要一个空间，保持一定距离，让我们互相关照而同时保有界限。不支持她下意识地用小小孩的言行来“控制”妈妈。让家庭序位处于一个健康的状态，妈妈像妈妈，孩子像孩子，这是序位。如果乱了，当事人都会产生无力感，妈妈因为“被剥夺”了长者的位置产生无力感，孩子因为不能胜任产生无力感。

孩子的潜能很大，很多时候是土壤不合适她成长，环境拉着她回到小小孩。

一个小小孩就如一株菟丝子，缠绕在妈妈身上，吸收营养，感觉很安全很踏实。这是某个阶段的关系。孩子慢慢长大，妈妈需要给她机会让她展示自己的力量。原来她不是一株菟丝子，原来她就是一棵小树苗，根在地下和妈妈连在一起，整棵树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体。也正是这份独立，让她拥有自己的世界，而不仅仅是透过妈妈看见的部分。

找到力量感的孩子会有成就感，这份成就感不仅来自最亲近人的欣赏和鼓励，还来自更加广袤的世界，这样，孩子的世界大了，这个大世界里发生了一点变化（妈妈要组建新家庭了），对她来说虽然有影响但不至于让她绝望，她也有能力去适应并尊重妈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