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儿童的教育

我们必须认识到，儿童具有心理生活，但儿童的心理活动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它的表现很微妙。

此外，成人常常会无意中阻碍儿童的活动，这样就会阻碍他的心理发展。

成人所生活的这个环境不适合儿童，对儿童来说，这个环境里有很多障碍，这种环境会使儿童变得乖戾，变得易受到成人的暗示。

对儿童心理和儿童教育的研究一般都是从成人的角度来进行的，而不是从儿童的角度来进行的。所以，这样研究的结论必须要重新审查。

我们会看到，儿童的每个不同寻常的反应，都会揭示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每次儿童发脾气时，都说明他的内心有某种冲突。

这种冲突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儿童对不利于自己的环境的防御，它是一种儿童为寻求自我表现而进行的示威。

儿童发脾气就像一场暴风雨，这场暴风雨会阻碍儿童显露真实的心理状态，阻碍儿童向别人展示真实的自我。

儿童的任性、挣扎和心理扭曲等表现，会掩盖他在自我实现中的种种努力，使其不能展示自己真实的个性。

儿童这些表现令人不安，在这些外在表现背后，一定包含着儿童的某种心理发展进程。这一进程有着比较明确的发展计划，那些没有被认识的儿童的秘密就隐藏在这些表现背后。

教育最紧迫的任务，是了解还没有被认识的儿童，而且，我们要把他们从所有的藩篱中解放出来。

对成人进行的心理分析与对儿童进行的心理研究，这两者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同：成人的潜意识是某种自我约束的东西，但儿童的内心秘密却与他所生存的环境有关。

因而，要帮助成人，我们就要帮助他接触长时间内形成的较为复杂的适应障碍；要帮助儿童，就必须给他提供可以供他自由成长发展的良好环境。

儿童正处在创造自我的重要阶段，他的自我从不存在到存在，逐渐发展，他的潜能正在逐步实现，我们很容易为他提供某些方便。

儿童拥有日渐增长的能力，如果我们给他提供适宜的环境条件，他就能最大限度地展示自我。

在适宜的环境中，儿童的身心可以不必受到各种约束，他的心理生活也能自然地展开，内心的秘密也能展现出来。

如果没有适宜的环境，如果儿童的身心受到种种约束，对儿童的教育就只会让他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新型教育有一个基本的目的，那就是认识并解放儿童，这就要了解儿童是如何幸福生活的。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给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为达到这一目的，适合儿童成长的环境就变得至关重要。在这个环境中，不利于儿童成长的障碍必须尽可能消除，要让儿童能得到锻炼，以使其能力不断发展。

成人也是儿童成长环境中的一部分，所以，成人也要使自己适应儿童的成长需要。成人尽量不要阻碍儿童的活动，也不要代替儿童去做那些可促使他成长的事情。

我们的教育体系就非常重视环境的教育意义，这也是教育体系最大的一个特点，因为适宜的环境是儿童创造自我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条件。

我们的教育体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教师的作用也值得探讨，并应被关注。教师要避免由于自己的行为和权威而阻碍了儿童的活动。

如果是这样，在这个环境中，儿童的行为就会变得积极主动，这也是教师愿意看到的，教师很愿意看到儿童自由活动，并能够通过活动取得进步。

另外，我们的教育体系还有第三个特点，就是我们会尊重儿童的人格或个性，并把这一点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以上这三条原则在我们“儿童之家”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儿童之家”本身带有家庭的意味，能够给儿童提供更适合的生长环境。

显然，人们对我们的新教育体系很热衷，经常热烈地讨论着。但是，人们更关注的是，在儿童之家，儿童和教师之间角色的颠倒——教师没有权威的架子，甚至不去教，而儿童成了活动的中心，可以自由决定到处走动，自由决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在某些人看来，这是一种教育的乌托邦，还有的人说我们夸大了新教育体系的效果，他们似乎反对我们的教育方法。

不过，我们有些做法还是得到了赞同，且被人们所接受，比如那些适合儿童使用的物品，像镶有花儿的小窗子、微缩家具、小桌子小椅子、儿童可轻易打开的小橱柜及里面的各种物品。

这些东西由成人物品改造而来，使得它们更适合儿童使用，更能促进儿童的发展。我们的儿童之家会继续保持这些特色，让这些物品给儿童带来愉悦和方便，这可以作为儿童之家的一个重要特征。

对这些事物进行深入研究和大量实验，并对这些事物及其源头进行考察，是很有意义的。

若对儿童进行实际观察，我们会得出一些惊人结论，那就是儿童有一种神秘的本性。这种结论或许会建构一种特殊的学校和教育体系，但其实这是错误的。

因为我们不能对仍未知的东西进行实际观察，如果我们只通过简单的直觉来判定儿童拥有某种本性，并设法用实验来加以验证，这是难以办到的。对于还没有被认识到的东西，我们应该通过某种途径让它自己显露出来。

像其他事物一样，某些人会拒绝接受新事物，但相信这个新事物会不断展现在人们面前，直到最终被人理解和接受。

那些最终接受了新事物的人，会深深地为这个新事物着迷，甚至愿意为它奉献自己毕生的精力。

这些接受新事物的人充满热情，甚至让人们认为他们就是新事物的创造者，实际上他们只是敏感地发现了这个新事物。

对很多人来说，发现新事物很难，更难的是让我们相信这个新事物是真实的。因为，面对新事物，我们很多人的感觉常常是麻痹的。

不过，发现新事物并证明了它的真实性后，我们就会像《福音书》里那个寻宝商人一样，为了买下自己发现的一个无价珍宝，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

我们的智慧之门，就像一个贵族的画室，这间画室难以让陌生人进入，得有一个熟悉这个画室的人领他进去才可以。

若没有人带领他进去，他就会砸开紧闭的大门，然后自己走进去，等他进入这个画室，他就会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新闻人物。

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有时可能会开辟一个新领域。每个人都是一个探索者，要不断发现那些看起来似乎没有意义的细节才能不断前进。

被证实后的新发现会成为一种客观现象，而不再依赖于人的直觉。要验证这一客观现象，可分两步走：

首先，把它跟其他现象分离开，然后在不同的条件下对其进行研究；其次，这种现象要能不断再现，证明它不是一种幻觉，而是一种真实的财富。

在教育体系中，各种有价值的现象都是经由这样的步骤一次次被发现且被证实的——被证实它们可以揭示儿童成长的秘密。

在当初所做的笔记中，我对我们教育体系的起源做了如下描述——

你是谁？

我们第一所儿童之家于1907年1月6日创立，开始招收3岁到6岁的儿童。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构建专门的教育体系。

这所儿童之家有50名儿童，他们来自极端贫困的家庭，衣衫褴褛、表现胆怯，但是除了他们，我一无所有。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都会哭泣，而他们的父母几乎都是文盲。

罗马住宅改善协会在一些公寓里建立了这样的儿童之家，由于一些孩子的父母每天上班无法照料自己的孩子，儿童之家就招收了这些孩子，而我被邀请去管理这所儿童之家。

无人照料的儿童被放在儿童之家，他们就不至于在楼道里乱画、在楼梯上乱跑，不至于把公寓的墙壁弄脏，并给其他人带来各种麻烦。

此时，说不清为什么，我感到一项伟大的工作就要开始了，而且它必将会获得成功。

在这天主显节的宴会上，弥撒和祈祷的主题似乎是某种预言：地球已完全被黑暗笼罩了，但此时星星在东方出现，群星的光辉会成为人们的行动指南。

或许，我现在从事的这项工作，将来也会像星星一样散发耀眼的光辉。

那一天，一些出席学校开学典礼的人似乎对我的做法很惊讶，他们似乎在问我：“你为什么要为那些贫穷的儿童提供这么好的收容所？”

我勤恳地开始了这项工作，就像一个农夫，我没有好种子，但我有一块肥沃的土地可以用来耕种。

最终的结果也出人意料。挖开泥土，我发现的是金子而不是泥土，原来这些泥土中隐藏着珍宝。就像手持神灯的阿拉丁，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打开宝藏的钥匙，我所做的这项工作给我、给孩子们带来了很多的奇迹。

那些孩子有各种行为和心理上的问题，我为他们做了很多工作，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帮助他们，而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这让我意识到，那些促进智障儿童智力发展的方法，对智力正常的儿童也是有帮助的。

根据这些经验，我精心制定了一些教育孩子的心理原则，并设法将它们应用到其他孩子身上。

这些方法刚一用在正常儿童身上，就产生了非常好的效果，这让我很吃惊，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让正常儿童使用那些特制的教具，产生的效果与我之前的研究结果大不相同，这种效果与智障儿童使用教具时获得的效果截然不同。

如果一个正常儿童被某个物体吸引了，他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物体上，而且会始终聚精会神地用它进行工作。

这个儿童完成工作后，他会感到满意、轻松和高兴，这一点，在很多孩子的脸上和眼神中都可以看到。

我们给儿童一个教具让他进行工作，就好比一把给闹钟上弦的钥匙一样，不过它们又有所不同。

闹钟的弦被上紧后，闹钟就会自己持续地运转。如果儿童获得一件物品，他不仅会用它来不停地工作，还会在工作的过程中使自己更强壮、更健康。

如果要相信这些现象不是幻觉，我需要时间去证明。虽然每次试验都证明这种情况属实，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有几次，儿童之家的教师告诉我，孩子们正在专注地做事情。听到教师这样说，我甚至埋怨她乱说，并严肃地对她说：“不要跟我说这个，这是幻觉。”

当时，那个教师并没有生气，而是眼含热泪，她说：“这是真的，我看到孩子们那么专心，我就在想，一定是天使在激励他们这么做。”

有一次，我怀着尊重和热爱看着这些孩子们，我把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心里问自己：“你是谁？”

这些儿童或许就是耶稣怀里的孩子，耶稣曾说：“不管是谁，只要他接受了这个孩子，就是接受了我。”

耶稣又说：“不管是谁，如果不像儿童那样承认有天国，谁就不能进入天国。”我看到的孩子就是这样。

最初，这些孩子好像受到过惊吓，表现得胆怯，眼含着泪，满脸迷惘，似乎生活中也一无所有。

这些孩子生活在贫困的家庭，住在阴暗、破旧的房子里，他们备受冷落，没有什么可以激发他们的心灵，导致他们就像不能绽放的花蕾。

我们很容易看得出，他们缺乏营养，他们需要新鲜的空气和阳光。

是什么让他们后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是谁给了他们新生命并让这种新生命的光辉照耀了整个世界？

显然，对这些孩子来说，影响他们成长的那些内心的障碍已经被清除，他们找到了让自己的心灵获得自由的方法。

不过，谁会认识到阻碍儿童成长的障碍究竟是什么呢？谁会知道用什么东西或方法才能让儿童的心灵发芽、开出美丽的花朵呢？

我们先说说这些孩子的家庭背景吧。这些孩子的父母处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没有文化，没有固定职业，每天都得出去找工作。这样的话，他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教养好自己的孩子。

照顾这样的孩子似乎没有希望，一开始，我们找不到受过教育培训的好教师，我们只是找来一位年轻的女士来担任这里的教师，照顾这些孩子们。

这位年轻的女士曾梦想当教师，不过后来她放弃了。她没怎么接受过教育，但她对孩子倒没有反感，不然，她可能会厌倦这项工作。

第一所儿童之家是私立的机构，是一家房产公司资助建立的，维持机构运转的经济开销实际上出自间接维修房屋的账目，也就是从房客们交的房租中拿出来的。

房产公司出钱设立这样一个机构，把公寓里的孩子们集中在一起，是为避免这些孩子破坏这里的公寓大楼，这样的话，就可以减少维修房屋的费用。

所以，这并不算是真正的社会福利工作，而且，公司一开始也没想为孩子们提供免费午餐，或者为生病的孩子提供医疗保障。

房产公司提供的资金是有限的，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个带家具和其他简单设施的房间，我们只得自备桌椅，但这种桌椅不能买一般学校使用的那种。

事实上，如果我们的环境不是这么简单，可能我们就难以分析、论证让这些孩子转变的各种心理因素。这么说，简陋的环境还是一件幸事。

在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第一所儿童之家并非一所标准的学校，我们当时也难以判断它的价值。

从儿童之家各个房间的布置上看，它更像是一个家，里面有些设施像我在一所弱智儿童机构里用过的，不过，这些设施不能归入学校设施一类。

总之，我们的第一所儿童之家并不像现在所看到的那样——明亮且舒适宜人。

在第一所儿童之家，房间里有一张牢固的桌子，被教师当作办公桌使用。房间里还有一只大柜子，里面存放着各种物品，柜子门很结实，并用锁头锁着。

当时，孩子们的桌子也很结实，就像普通学校里的桌子那样，它们一张挨一张地排着，这些桌子比较长，凳子是长条凳，每张桌子旁可容纳3个孩子并排坐着。

除了长条凳，每个孩子还各有一把小扶手椅子。

在儿童之家的院子里，我们栽种了一些植物，不过，那里除了一小片草坪和几棵树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当时，我没想过在这样的机构里做任何重要实验，我只是训练孩子们的各种感觉器官，了解他们的反应与那些弱智儿童有什么不同。

还有一点让我比较感兴趣，就是年龄小的正常儿童与年龄大的弱智儿童之间是否具有差异。

对这里第一位教师的工作，我没有提出任何限制，也没给她布置其他的特殊任务，我只是教她怎样用一些物体来训练儿童的感官。

看到这位教师对这些教学材料越来越有兴趣，我也没有阻止她在这方面发挥自己的创造性。

过了不久，这位教师又自己制作了一些物品，好让这些孩子们训练使用，其中有一些漂亮的金色十字架。

这些金色十字架是用纸做成的，她将它们作为奖品奖给那些表现好的孩子。最初，我常看到有些孩子带着这种十字架，事实上，这种东西也没带来什么坏处。

这位教师还教孩子们行军礼，她教孩子们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轻触前额，以这样的姿势行军礼。孩子们会敬礼，教师很高兴，其实孩子们对此也感到很快乐。

就是在这样的简陋环境中，我和这位教师以及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孩子们开始了平静的生活。对于我们的工作，外人很少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关注我们的工作。

总结这个时期的工作情况是很有好处的，我们最初的工作可能缺乏科学指导，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没有意义。但是，我在这个过程中进行的观察很重要，并期望能得出正确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