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相处之道,第一要谦下诚实。同干事则勿避劳苦,同饮食则勿贪甘美,同行走则勿择好路,同睡寝则勿占席。宁让人,勿使人让;吾宁容人,勿使人容;吾宁吃人亏,勿使人吃吾之亏;宁受人气,勿使人受吾之气。人有恩于吾,则终身不忘;人有仇于吾,则即时丢过。见人之善,则对人称扬不已;闻人之过,则绝口不对人言。有人向你说某人感你之恩,则云:“他有恩于吾,吾无恩于他。”则感恩者闻之,其感益深。有人向你说某人恼你谤你,则云:“彼与吾平日最相好,岂有恼谤吾之理?”则恼吾者闻之,其怨即解。人之胜似你,则敬重之,不可有傲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则谦待之,不可有轻贱之意。又与人相交,久而益密,则行之邦家可无怨矣。
吾一母同胞,见在者四人:你大伯、二姑、四姑及吾。大伯有四个儿子,且家道富实,不必你忧。你二姑、四姑俱贫穷,要你常看顾她,你敬她和敬我一般。至于你五姑、六姑,亦不可视之如路人也。户族中人有讥寒者,不能葬者,不能嫁娶者,要你量力周济,不可忘一本之念,漠然不关于心。
吾家系诗礼士夫之家,冠婚丧祭,必照家礼行。你若不知,当问之于人,不可随俗苟且,庶子孙有所观法。
你姊是你同胞的人,她日后若富贵便罢,若是穷,你两个要老实供给照顾她。你娘要与她东西,你两个休要违阻,不但失兄弟之情,且使你娘生气,又为不友,又为不孝。记之!记之!
杨应民是我自幼抚养他成人,你日后与他村里庄窠一所,坟左近地与他五十亩,他若公道便与他,若有分毫私心,私积钱财,房子地上都休要与他。曲钺他若守分,到日后与他地二十亩,村宅一小所。若是生事,心里要回去,你就和你两个丈人商议,告着他原是四两银子买的他,放债一年,银一两得六利钱,按着年问他要,不可饶他。恐怕小厮门照样儿行,你就难管。
福寿儿、甲首儿、杨爱儿,都是监(狱)中伏侍吾的人,日后与他地二十亩,房一小所。以上各人,地都与他坟左近的,着他看守坟墓,许他种,不许他卖。
覆奏本已上,恐并下急,仓促之间,灯下写此,殊欠伦序。然居家做人之道,尽在是矣。拿去你娘看后,做一个布袋装盛,放在我灵前桌上,每月初一、十五,合家大小灵前拜祭了,把这手卷从头至尾念一遍,合家听着,虽有紧事,也休废!
杨继盛写给儿子的信,是在自知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写成的。但文思清晰,语句不乱,情深意切,表现出他临危不惧的气概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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