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木马王国

——劳伦斯·豪斯曼

在这个充满想象力的故事里，我们看到好朋友总是会顾及对方的喜好，而且会留给对方成长的空间。

佛瑞德林王子醒了，他一下子睁开双眼，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了阳光下。王国里所有的时钟和日历都表明，今天早上他就满5岁了。这会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每一分钟都像金子一样宝贵。在随从们发觉他醒来之前，王子已经穿戴完毕跑出房间了。

前厅里存放着成堆成堆闪闪发光的礼物，当小王子穿行其中时，礼物的高度直达他的腰际。他的仙女教母送给他一件最好玩的礼物。礼物上标着这样一行字：“打碎我，我就会变成另一样东西。”于是每一次王子把它打碎后，都会得到一个比之前更漂亮的新玩具。刚开始的时候，它是一个铁环，接下来王子不断地打碎它，它就随之“砰”的一声变成各种东西——一个陀螺、一个挪亚方舟、一根跳绳、一支军舰、一盒积木、一幅拼图、一对高跷、一面鼓、一支喇叭、一个万花筒、一架蒸汽机，还有其他整整950样不同的东西。然而当王子把军舰打碎之后想再变回来的时候，发现怎么也变不成原来的东西，于是王子不高兴了。他想看看如果把蒸汽机放进挪亚方舟会发生什么，结果不成，因为这个玩具永远也无法变成两样东西。这让王子很不开心。他想教母应该送给他两个这样的玩具才好，这样他就能把两个玩具拼起来玩儿。

最后一次，王子把它打碎之后得到了一只风筝。当他放风筝的时候线断了，风筝拖着断线飞向灰蒙蒙的天空，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于是佛瑞德林坐到地上朝着教母号啕大哭。教母们多么会伪装自己啊！她们总是在给她们的教子们设下陷阱让他们不开心。但是，当王子被吩咐给教母写一封感谢信的时候，他还是拿起笔，用他满是错误的拼写表达了他的谢意，谢谢教母送给他的漂亮玩具，让他在不断打碎它的过程中度过了快乐的生日。

接下来王子继续拆看其他礼物。当他把其中的一些打碎后，发现它们不会变成让他眼花缭乱的其他东西的时候，王子觉得挺新鲜的。

突然，王子的眼中充满喜悦。他看到在房间的尽头，站着一匹雄赳赳的黑色摇摆木马。马儿的马鞍和缰绳上缀着金子和珊瑚做成的铃铛，它的尾巴和鬃毛几乎垂到了地面上。

王子飞奔过去，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个美丽动物的脖子。王子温柔地低下头，去亲吻马儿眼睛中间的地方，这时铃铛都叮当作响。它漂亮的双眼闪烁着火一样的光芒，就好像是活的。只是它一动不动，凝视着墙壁上的挂毯，上面绣着正在作战的全副武装的骑士。

佛瑞德林王子跨上摇摆木马的马背，一整天都骑着它朝挂毯上全副武装的骑士叫喊，一会儿向他们挑战，一会儿又带领他们冲向敌军。

最后，到睡觉的时间了。此时的王子已经得到了太多的荣誉，感到疲惫不堪，被人从马鞍上抱下来放到了床上。

睡梦中佛瑞德林似乎还骑在他的摇摆木马上来回冲杀，耳边缭绕着铃铛优美的敲击声。睡梦中，王子眼前展现出一个辽阔的国度，战斗中充斥着呐喊声和号角声，召唤着他去经历未知的危险和赢取胜利。

半夜里王子慢慢醒过来，心里满是对他的黑色摇摆木马的喜爱。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他要去看看马儿是不是还雄赳赳地安静地站在房间里，看看在黑夜里它独自一个是否安全，会不会害怕。分开门帘，王子进入丢满玩具的空旷前厅。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地面像是蓄满了月光的方池。突然，王子发现摇摆木马移动过了，它没有待在王子留下它的地方。它穿过房间，这会儿正站立在窗户旁，头朝着窗外，似乎在观察天上的流云和风中摇摆的树木。

王子想不透它是怎么移动的。带着点儿担心，他悄悄地走过去，抓住马儿的缰绳，缰绳上响起的铃铛声让他安心。他又走近一点儿，抬头看着马儿，马儿的脸上阴沉忧郁，眼里满是泪水。他伸出手，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掌心。

“你为什么流泪，我英俊的马儿？”王子问。

摇摆木马回答：“我哭泣是因为我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囚犯。主人，打开窗户，让我走吧！”

“可是如果我让你走的话，我就会失去你，”王子说，“难道你不能留在这儿和我一起快乐地生活吗？”

马儿回答道：“让我走吧。因为我的兄弟们在召唤我回到摇摆木马的王国去，我还听到了我亲爱的母马产仔时的嘶叫声。它们都哭喊着，在我的要塞里上上下下地寻找着我的踪迹！亲爱的主人，就让我回去一个晚上吧，天亮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接着佛瑞德林王子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会回来呢？我该叫你什么呢？”

摇摆木马回答：“我的名字是罗朗德。在我头上的鬃毛里找找，你会找到一根白色的鬃毛，把它拔下来缠到你的手指上。只要你的手指上缠着它，你就是我的主人，无论我在哪里，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一定会回来。”

于是王子按下马儿的头，在它的鬃毛里寻找那根白色的鬃毛，找到后就把它拔下来缠到手指上系紧。然后王子亲吻着罗朗德的双眼之间，对它说：“去吧，罗朗德。因为我爱你，想看到你快乐。天亮的时候再回到我身边吧！”说着他打开了窗户。

摇摆木马昂起它黑色的头颅，欢快地发出一声长啸。接着它有力地向前一跃，腾空而起，冲向了眼前的自由世界。

佛瑞德林一直看着马儿，它跳跃着经过如拱的树林，疾驰如风地消失在远方。紧接着听见它在黑暗里的嘶鸣声和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的马群的应和声。

然后王子关上窗户，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整夜沉浸于摇摆木马王国的奇异梦乡。梦中他看到那儿的高山峡谷表面光滑如镜，像打磨过的钢铁，上面没有任何石块或树木，一根强劲的发条驱动着它们的上升、下降。上方的摇摆木马在蜜蜂般的嗡嗡声中飞驰。它们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飘荡的鬃毛闪烁着如火的光泽，但是它们的前后腿却静止不动，只是像钟摆那样迅速地摆动前进。它们长长的身躯一曲一伸，摇摆着头部推动它们的前进。它们大声嘶鸣，声音在山川河谷里回荡：“我们谁会得第一？我们谁会得第一？”在它们身后，母马带着高大的马驹们在围观，它们之间也在叫喊着：“啊，谁会得第一？”

“罗朗德，罗朗德是第一！”王子大声喊道，在它们抵达终点时鼓起掌来。就在此时，王子立刻醒来，发现天已大亮。于是他跑到窗前打开窗户，竖起那根缠着白色鬃毛的手指，喊道：“罗朗德，罗朗德，回来，罗朗德！”

他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应答，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他那匹漂亮的摇摆木马跳跃着出现在山头。木马穿过树林，纵身越过皇宫的围墙，然后飞入窗户，降落在佛瑞德林王子身边的地板上。在漫长的旅程之后，它轻微地前后摇摆着，好像在微微喘气。“现在你开心了吗？”王子边问边爱抚着他的马儿。

“啊！亲爱的王子，”罗朗德说，“啊，善良的主人！”然后它就一言不发，又变成昨天那匹一动不动凝视前方的摇摆木马，目光固定，四肢僵硬，只有在王子骑上它的时候，才会在悦耳的铃铛声中上下摇摆。

当天深夜，当皇宫里一切都归于沉寂之后，佛瑞德林又来看他的马儿。这时就像之前一样，罗朗德又从它待的地方移到了窗前，头朝着窗外，等着被放出去。“噢，亲爱的主人，”一看到王子来了它就说道，“今晚也让我走吧，我保证天亮前回来。”

于是王子又一次打开窗户，看着它消失在眼前，听着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摇摆木马王国里的马儿们呼唤它的嘶鸣声。到了早上，王子又竖起缠着白色鬃毛的手指呼唤：“罗朗德，罗朗德！”罗朗德就嘶鸣着奔向王子，蹦跳着出现在山头上。

同样的事情每晚都发生。而每天早上，马儿都会吻着佛瑞德林，说：“噢！亲爱的王子，善良的主人！”然后又变成一动不动的玩具木马。

就这样过了一年，直到有天早上佛瑞德林醒来，发现这天是他6岁的生日。就像6比5大，他6岁生日收到的礼物也比一年之前收到的更多更奇妙。他的仙女教母送给他一只鸟，一只活的真正的鸟。可是当他拽了一下小鸟的尾巴，它却变成了一只蜥蜴；而当他拽了一下蜥蜴的尾巴，它变成了一只老鼠；当他拽了一下老鼠的尾巴，它变成了一只猫。接着他努力尝试，想要看看猫会不会吃掉老鼠，可是他不可能同时变出两只动物。于是佛瑞德林对教母感到很恼火。然而他还是继续拽着动物的尾巴，看它从猫变成狗，由狗变成山羊。后来变出一头奶牛，他拽了一下奶牛的尾巴，它变成了一匹骆驼；他拽了一下骆驼的尾巴，它变成了一头大象；佛瑞德林仍不满意，他又拽了一下大象的尾巴，它变成了一只天竺鼠。而天竺鼠是没有尾巴可以拽的，于是佛瑞德林王子坐到地上，对着他的仙女教母号啕大哭。

不过这次最好的礼物是王子的父亲国王送给他的。它是一匹世上最英俊的马儿。国王说：“你已经长大，可以学着骑马了。”

于是佛瑞德林被放在了马背上，由于他已经在摇摆木马上骑了那么久，所以短短一天他就能骑得很好了。所有的朝臣们都称赞他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骑手。

驾驭真马带来的愉悦和得到的称赞让王子忘记了一切。那天晚上他很快沉入梦乡，梦到的全是真正的马儿和参战的骑士，完全把要去释放罗朗德的事儿给忘了。第二天晚上仍是这样。

到了第三天晚上，当王子刚要睡着时，他听到床边有哭泣声，一个声音响起：“啊！亲爱的王子，善良的主人，让我走吧，为了我的王国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怜的摇摆木马站在王子的床边，泪水从罗朗德美丽的眼睛里淌到白色的床单上。

王子对自己忘掉老朋友的事感到万分羞愧。他扑过去抱着马儿的脖子，说：“别伤心了，罗朗德，我这就让你走！”王子跑着去为马儿打开了窗户。“啊，亲爱的王子，善良的主人！”罗朗德说着扬起头嘶鸣起来，整个皇宫都震颤了。然后它向前摆动直到它的头几乎碰到地面，紧接着它一跃而起，奔向夜幕中山那头的摇摆木马王国。

佛瑞德林王子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解开缠在他手指上的白色鬃毛，让它随风飘向黑暗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摸不着。

“再见了，罗朗德，”他轻轻地说，“勇敢的罗朗德，我的好罗朗德！去吧，到你自己的王国里快乐地生活吧。因为我，你的主人，曾经忘记应该善待你。”这时，远方隐约传来摇摆木马王国里马儿们的嘶鸣声。

多年后，佛瑞德林继承王位成为了国王。有一天，到了为他自己的王子庆贺5岁生日的时候了。大清早房间的地板上就放满了礼物，在这些礼物当中，站着一匹英俊的小摇摆木马，它通体黑色，有一双目光深邃炯炯有神的眸子。

直到国王自己发现它，也没有人知道这匹小马是怎么来的，是谁送的。国王看着它，觉得它太像自己小时候喜欢的罗朗德了。于是他微笑着抚摸着小马儿的鬃毛，悄悄地在它耳边问到：“你，是罗朗德的儿子吗？”小马驹回答：“啊，亲爱的王子，善良的主人！”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接着，国王把这个关于罗朗德的故事讲给他的儿子小王子听，就像现在我讲给你们听一样。后来，国王在小马儿的鬃毛里找到那根白色的鬃毛，他把它拽下来，缠到小王子的手指上，吩咐小王子要守护好小马儿，要永远做一个善待罗朗德儿子的主人。

到这里，我的罗朗德的故事终于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