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得里奇
这个故事发生在里瓦塔牧场上羊的世界里。有一次,老绵羊阿雅生了第一个小羊羔,给她起了个美丽的名字,叫做阿丝卡。她是个独生女,全身长着软绵绵的细毛,只有拳头那么大,一生下来,就咩咩地叫唤。
最初,阿丝卡总是跟在妈妈后边走路,后来,她开始蹦蹦跳跳,能独自在草地里吃起草来的时候,便得意忘形了。她喜欢到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玩,要闲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寻找新鲜的草地。
不过,妈妈对她指出,这种行为在他们这儿很危险。近来有只凶猛的恶狼,经常在这里出没,猎人对他也毫无办法。这只狼伤害、吞吃绵羊和他们的孩子,尤其威胁那种离群独逛的羊羔。阿雅很担心,经常问她的孩子跟谁混在一起。在学校里,阿丝卡学了相当多的东西,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
一天,当阿丝卡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一学年的学业的时候,来到妈妈面前,对妈妈说,她想进芭蕾舞学校。开始妈妈没有同意。妈妈说明,在她们家里,任何一个成员,除了作一只老老实实的绵羊,其他的职业,什么也没干过。妈妈说,艺术是一种没有保障的职业,它既不能保证糊口吃饭,也不能保障自身的安全。总之,艺术之路是不稳定的,艰难的,带有幻想性,其中跳舞比所有别的艺术尤为艰难。它充满幻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名声不佳、带有几分冒险的事业。良好家庭里的任何一只羊也不走这条路。
阿丝卡的体贴入微、心地纯真的母亲就想这样说服她。不过,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她不能一直反对女儿的意愿,因此,她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她还是让女儿考进了绵羊芭蕾舞学校,希望这样能使她那生来就养成的野性脾气多少能变得温顺一些。
阿雅妈妈渐渐向女儿的意志妥协了,开始用另外的眼光看待这件事。她扪心自问:从事艺术事业真是丑恶的吗?跳舞需要具备天生特有的身体条件,是一切本领中最圣洁的。
小阿丝卡确实表现出了跳舞的天才和毅力,取得了明显的进步。但是,她也未克服掉那种离群闲逛的怪癖和这危险的习惯。一天,终于发生了一件使阿雅一向很担心的事情。
阿丝卡以优秀的成绩结束了芭蕾舞学校的第一个学年,
正在准备开始第二学年的学习。初秋,阳光还是那样的强烈。这一天,阿丝卡特别兴奋,新鲜的天空,水灵灵的绿草,使阿丝卡从心眼里往外高兴。她逐渐走远了,一直走到遥远的沙沙作响的树林旁边,甚至都钻进树林里边去了。阿丝卡觉得这里的草嫩。
树林里飘荡着乳白色的雾气,在太阳的照耀下,渐渐地消退。这里非常明亮,寂静。
阿丝卡闻到了那匍匐在地上的山毛榉放散出来的清香气,使人着迷、神往。
现在,当她来到这样一块林间空地时,突然迎面碰上’了一只可怕的狼。这只狡诈的老狼四处乱窜,现在来到了这片狼迹罕到的地方。他那张浅绿色中又透出栗色的蜕毛的皮,正好适应秋天里山毛榉和开始枯萎的野草的颜色。
这片散发着醉人的清香,使阿丝卡神魂颠倒的美丽的地方,突然像梦中见到的一块薄薄的窗帘一样高悬起来。一只眼睛血红,拖着尾巴,似乎露出微笑,略微张开牙齿的恶狼,站在她的面前。这比妈妈讲的可怕得多。阿丝卡害怕得血都要凝固了,两条腿简直变成了两根木头。她想起来了,应该呼喊自己的亲戚朋友来,于是便张开了嘴,可是她的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一种看不见的、然而却是肯定无疑的、阴森可怕的死神,正降临在她的.面前。
狼在狂蹦乱跳之前,迈着慢慢腾腾的步子,把阿丝卡打量了一番。现在,他疑心重重,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态,问阿丝卡,像她这样年轻、洁白、美貌的姑娘,怎么竟能迷路。
对阿丝卡这个牺牲者来说,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时间了。这种想法给了她力量。跳舞是她最后所能做的唯一的活动。
小姑娘吃力地仿佛像在作恶梦似的跳了第一个动作,这还不能算是舞蹈。接着,她又跳了第二个、第三个动作。这是一些简单、乏味的动作。就在她做这些动作的短暂的时间里,恶狼一惊,停止了攻击。后来,阿丝卡终于怀着惊恐的心情,开始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地继续往下跳。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死神立刻就会在这瞬息的时间里落到她的面前。她按着在学校里学舞蹈时操练动作的顺序,仿佛像听着自己老师那尖声刺耳的“一——二!一——二——三!”的喊声时所跳的那样,逐一地做了那些动作。
就这样,阿丝卡按着顺序做完了第一学年里所能学到的全部动作。现在,她兴冲冲地摆出了在操练大厅中央做的那些姿势来。她的知识和本领大概快要使尽了。她需要重复那些做过的动作。可是,她又担心重复性动作会消耗自己的体力,丧失自己的诱惑力量。时间在前进,狼仍然在观看,等待,不过他已经开始朝前移动了。在阿丝卡面前,古典芭蕾舞的全部动作无情地完结了。老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在某个地方了。她的知识很好地发挥了作用,然而现在它却枯竭了。可是,她还应该活下去,而为了活下去,就要跳舞才成。
阿丝卡超出学校教授所规定的动作,跳起她从没学过的动作来。
越过葱绿的林间空地,穿过狭窄的过道,在灰蒙蒙的枝干繁茂的山毛榉中间,在多年积累起来的一层层的落叶所织成的光滑的栗色的地毯上,小绵羊阿丝卡在表演着舞蹈。她洁白轻盈,体态健美,动作敏捷,宛如风儿吹来的一团白白的柳絮。她又是那样的透明晶亮,好像她走到了充满阳光的林间空地,从里向外闪烁出光芒。然而就在这时候,这只老
狼,竟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时狡猾而冷酷的狼首先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这种奇怪的表情越来越明显,甚而变成一种无法抑止的好奇心。他自言自语道:我应当仔细地看看这个奇怪的小东西,我不仅要吃小羊,还要看到她所表演的舞蹈。我要在表演结束前,看到全部精彩的内容后再吃她。
狼跟在小绵羊阿丝卡的身后,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当阿丝卡站住,拉大脚步的时候,当她加快表演速度的时候,狼也不时地跟着停下来。
阿丝卡什么也没想,从她那小小的蕴藏着纯洁的欢乐生命的汁浆,面临着不可避免的死亡的身体里,产生出不可置信的才干和跳各种花样动作的本领。她只知道一件事:只有跳舞的时候,而且跳得越来越好的时候,她才得以生存,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这是一个奇迹!狼就像患夜游病似的走着,既不看看站在什么地方,也不想想朝什么方向走。狼的诧异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更加使人吃惊,似乎都要发疯了。他心里反复地盘算着:“这只小绵羊的血和肉永远也喝不完吃不尽,只要我感兴趣,随便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把她撕个稀巴烂,不过,我还要看看精彩的表演。”
小阿丝卡感觉自己像长命百岁的人那样强壮,她使出全部的力气来延长这只有一次的生命,其实她早已把生命推到了绝境。
当她感觉到狼已经清醒过来,意识到她是谁的时候,她更勇敢了,也跳得更快了。她穿过倒在地上的树干,做起非同一般的跳跃动作。这种动作引起了狼的微笑和惊奇。狼想尽快悄悄地靠近她,以便不放过她表演的任何一个细节。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反复嘀咕,早也好,晚也好,反正这只小绵羊的血和肉肯定是跑不掉的了。不过,得把她的表演全部看完才能下手。
无论是狼还是阿丝卡,谁也没去计算度过了多少时间,走了多远的路程。她得到了生存的机会,而他却满意地享受了一番。
牧人们听到老绵羊阿雅咩咩的叫声,得到每个羊群都不得安宁的消息以后,便从自己的人当中选出两个年轻和勇敢的牧人,打发他们到树林里寻找失踪的小绵羊。他们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根很好的木棒,另一个人肩上扛的就是一支枪,如果对黑雷管一类的东西可以称作枪的话。这可是一件具有光荣历史的老古董,听说,他父亲曾经躲在自己的羊圈里,就用这个家伙打死过一只饿狼。
他们来到树林旁边,沿着被踩过的青草地上留下的痕迹向前走去。往树林的深处走了没有多远,刚刚登到一个不算太高的坡地上,远处,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站住,透过树林之间宽大的缝隙可以偷偷地看到,小绵羊阿丝卡正用一只脚尖着地,急速旋转,沿着碧绿的林间空地朝前走去,一只体态庞大的蜕了毛的狼,低着头,拖着尾巴,全神贯注地跟着她走着。
牧人们停下了脚步,刹那间,他们惊奇极了,简直像变成了木头人似的,不过,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阿丝卡走到头排树前面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舞姿和速度。可是,这时狼还在空地里。躲在观众里边那个上了年岁的猎人架好枪,瞄准开火了。树林里立刻发出回响,干枯的树叶同几只受惊的鸟雀一起飞了起来。
在空地上,突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阿丝卡停止了舞
步,犹如一只被打中的飞鸟倒在了地上,而那只狼却仿佛像‘个绿色的影子似的消失在树林里了。
猎人们赶忙跑过去,在一块平坦的地面上找到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阿丝卡。她身上没受任何一点伤,但是却像一个死人似的躺在林中的青草上。那只狼留下了带血的脚印。
勇敢的猎人往枪膛里上好了子弹,年轻的猎人双手抱着他那根大木棒,二人就这样沿着带血的脚印向树林里走去。他们轻轻地蹑手蹑脚地朝前走着。不过,他们不需走得太远,狼的身上只有那么一点热气了,充其量也只有跑上几百步的力气。他的后半身被打伤,失去了知觉,在一个树木较多的地方,咕咚一声倒下去了。不过,他还是用前腿刨起地来。他一个劲儿地摇晃着脑袋,龇牙咧嘴,猎人们很容易地就把他打死了。
当猎人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过了半个天空。他们沿着嫩绿的牧草地,从羊群和羊圈中间走下坡来。
里瓦塔牧场欢天喜地,祝贺声响成一片,羊儿欢乐的叫声。没完没了地响彻在人的耳边。
阿丝卡苏醒过来。她疲惫不堪,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草地上,她觉得身上没有哪块肌肉是不疼的。她的母亲阿雅热泪盈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与其他的绵羊、山羊一起,好像观赏一件奇迹似的聚集在阿丝卡的周围。
阿丝卡病了很长时间。有母亲良好的护理以及里瓦塔牧场全体居民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终于战胜了疾病。阿丝卡康复了,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女儿,优秀的学生。又过了一些时候,她成了里瓦塔牧场上第一名芭蕾舞演员。
人们到处讲述、颂扬,说小绵羊阿丝卡如何进行了精彩的表演,怎么样蒙骗了可怕的恶狼的事迹。然而,阿丝卡自己却从未讲过她在树林里与野兽相会、跳舞的事情。阿丝卡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只有这时候,她才按着自己的想法,创作了一部著名的芭蕾舞剧。评论家和观众称这个剧为《战胜死亡之舞》,阿丝卡却把它称作《为了生存之舞》。
从此以后,阿丝卡生活得很幸福。她成了一位闻名世界的芭蕾舞演员,一直活到很老的时候才死去。
许多年过去了,今天,她的那部著名的反映艺术和坚强的斗争意志战胜一切邪恶以及死亡的舞剧还在上演着。
(郑恩波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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