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卡尔桑德堡
在遥远的美国北部,萨克其万河的近旁,在温尼伯“小麦之乡”,也就是在那由于某个猎入射中一匹麋鹿的颚部,因而得名的鹿颚镇不远处,是暴风雪和温暖干燥的季风的发源地。那儿几乎没人愿去干活,但又不得不去那边远之地谋生。远近闻名的哈特城,就座落在那一地带。
那儿的高山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钟楼,钟楼顶上蹲着一只高脚凳子,凳子上高高地坐着气象观测站站长。
就是这个哈特气象站,有一次因为粗心大意,没有及时预报天气变化,使得受这一气候带影响的一大片地区的动物,尾巴都被折腾掉了。
事情是这样的:起初,长时间多尘而干燥的气候使动物的尾巴变得又枯又硬;接着,瓢泼大雨自天而降,动物们的尾巴全被淋得软绵绵的;紧跟着寒潮袭来,冰块夹着霜冻,尾巴又僵直得可以当鼓槌;最后是狂风刮来,刮呀刮,硬邦邦的尾巴就这样全被弄没了。
某些动物有个尾巴根儿也能凑合。但是兰狐狸可不行,它要靠尾巴助跑,靠尾巴卷东西吃,靠尾巴帮助散步,靠尾巴在雪地上画画儿和写信,靠尾巴把寻到的肉撕成一条条瘦的、肥的,直到藏进河边的大石底下。
兔子有对长耳朵就够了,除了一团棉球似的玩意儿,基本上没有尾巴,可是对黄豹来说,尾巴可是它离不得的宝贝。白天,它那空心老树下的巢穴,要靠那黄色火炬似的尾巴照明,晚上溜进草原觅食,又要靠像手电筒似的尾巴照路。
于是动物们组织了一个有代表性的委员会,来讨论应该和可以采取什么步骤。委员会由66位代表组成,便取名叫“六六委员会”。这66位聚集拢来,一个个昂着头,把闭着的嘴筒子抬得比鼻子还高;两眼在鼻子上方微眯着,俨然一副议员的派头儿。它们还把耳朵洗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用前爪挠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么一来,任何人望见它们,都会赞叹,“这一定是个杰出的委员会。”
自然,如果动物们都拖来一条光怪陆离的尾巴,这个委员会倒是真够杰出的。换句话说,如果蓝狐狸没有失掉它蓝色条纹的大尾巴,如果黄豹那长长的黄火炬似的尾巴没有被风刮掉,这个委员会就更体面了。
“六六委员会”召开了第一届会议,议程是讨论应该采取什么步骤。谁来主持会议呢?大家公推老黄豹当主席,因为它是著名的公断人,善于排难解纷。在黄豹家族中,它被誉为“公断人的公断人”、“公断人的领袖”、“公断人之王”、“公断人中的贵族”。每当邻居之间发生打架吵嘴等等纠纷,这位黄豹元老就要被请去,由它判哪家是哪家不是,断得公平合理。争斗双方也都心悦口服,说:“它真是百里挑一的公断人,懂得行事的分寸,不能太过分。”这位老公断人来自马萨诸塞州,出生在查奎迪克附近。它的巢穴筑在一棵空心老栗树下六尺半的深处,位于南哈德利与北安普托之间。在它失去尾巴之前,每到晚间,它就用那黄色火炬似的尾巴,把栗树下的大空洞照得透亮通明。
现在它被提名、推选、通过为委员会主席了。它站到主席台前,把议事槌“咚咚”地敲了两下,命令大家肃静,各就各位。
“关于失去尾巴的问题,这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必须认真对待。”黄豹主席致开幕词,又把议事槌敲了一下。
一位来自得克萨斯州维克城的蓝狐狸,耳朵里还满塞着矢车菊叶子,站起来抢先发言:
“主席先生,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请吧,你怎么说都可以。我知道你的名号。”主席致意。
“先生们,我建议咱们委员会从费城登上火车,坐到那条铁路线的终点站,然后转车到哈特城。在那儿的温尼伯的‘小麦之乡’里,萨克其万河的近旁,有座高山;高山上有座高高的钟楼,钟楼顶有把高脚凳子,凳子上高高地坐着气象观测站站长。我们找这位站长请愿去,要求他呼唤来可以把咱们的尾巴还转来的气候。因为是气候让咱们遭罪,也只有气候才能还我尾巴。”
“凡是赞成这个提案的,”黄豹主席说,“就用你们的右爪,挠你们的右耳。”
所有的蓝狐狸,所有的黄豹,都用右爪挠它们的右耳。
“凡是反对这一提案的,”主席又说,“就用你们的左爪,挠你们的左耳。”
可是所有的蓝狐狸,所有的黄豹,又都用它们的左爪,挠它们的左耳。
“表决无效!”主席宣布,“再来一次。凡是赞成这一提案的,请踮起后腿,鼻孔朝天。”
于是所有的蓝狐狸,所有的黄豹,都踮起后腿,鼻孔朝天。
黄豹主席眼睛气变了色,连尾巴根也渐渐冒出火来,它再次向警察强调:
“先生,我必须严正地警告你,我们是‘六六委员会’。咱们都是有身份的,杰出的,来自你那可怜的常识不可能知道的地方,要乘火车到位于温尼伯‘小麦之乡’,萨克其万河畔的哈特城去。那是暴风雪和温暖干燥的季风的发源地。咱们要去会见那儿的气象站长,执行一项秘密使命。”
“是吗?我是一切高贵的人的忠实朋友,你看,我戴上星形徽章,就是为了拘留那些低贱的人。”警察边解释边用指头点着他别在蓝制服上的银星。
“一个蓝狐狸和黄豹的66席委员会,访问共和国的城市,这在咱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上算是闻所未闻吧。”黄豹不无讽刺地说。
“请你原谅,”警察马上改变态度,“去火车站的路线请见路钟下面的图表。”说着警察指着岗亭侧边的路钟。
“我代表我个人,代表‘六六委员会’,代表美国所有失去尾巴的动物,向你致敬!”黄豹主席赶紧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带领‘六六委员会’的全体委员——一半是蓝狐狸,一半是黄豹,劈哩啪哒劈哩啪哒,连滚带爬,除开尾巴而外,有的用脚掌有的用趾爪,有的用嘴巴有的用头顶,闷不作声地直奔费城火车站。
在候车室里,尽管它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候车的旅客们总认为它们大有可谈,也一定要交谈,所以便耐心等候着。但是遗憾得很,在候车室嘈杂的喧哗声中,旅客们没听见黄豹或蓝狐狸的一声谈吐。
“它们相互间操的是它们奇特的语言。”一个候车的旅客揣测。
“这是它们之间的秘密,不会告诉我们的。”另一个旅客猜度。
“等明天早晨,咱们把报纸颠过来读,一切都会明白的。”第三个旅客预言。
开车时间快到了!蓝狐狸和黄豹们又噼里啪啦,连滚带爬,除开尾巴以外,有的用脚掌有的用趾爪,有的用嘴巴有的用头顶,越过石阶进入站台,接着又爬进挂在火车头前面的特别的吸烟车厢。
“吸烟车厢是挂在火车头前面的,咱们受的是特别优待。也就是说咱们总是跑在整个火车的最前头。”黄豹主席对委员会全体成员介绍。
列车驶出车站,沿着铁路轨道运行。在阿尔图纳附近进入弯道,弯得像个大的马蹄形。长长的马蹄形弯道盘山而上,路轨渐渐有些异样。后来火车钻进溪谷,越过一段直轨,朝着俄亥俄州前进。
一位列车员跑来说:“假如你们要跳出车厢,一定得事先打招呼。”
“哼,刮掉我们尾巴的时候,为什么就没人来先打招呼?”者资格的黄豹公断人嘟囔着。
两个小蓝狐狸站在车厢尾部的栏杆边观望。只见拔地而起的烟囱排列成行。烟囱下面摆着一桶桶乌黑的煤烟。
“嗬,那些黑猫就是从这儿染出来的。”一个小蓝狐狸说。
“嗯,我相信你的判断。”另一个小蓝狐狸附和。
火车驶过俄亥俄州和印第安纳州,已经是晚上,黄豹们把车厢顶盖掀了开来。列车员走来警告:“注意安全,警防出轨!”
黄豹们齐声起哄!“这样很安全呀,我们就在星星下,(这里是双关语,既指天空的星星,也指美国的国旗是星条旗——译者注)。”
火车进入菲律宾加哥站。当天下午的报纸上登出了蓝狐狸和黄豹的图片。蓝狐狸和黄豹都爬在电线杆上,用斧子吃着奶油冰淇淋。
每只蓝狐狸和每只黄豹都倒拿起一份报纸,长久地仔细地端详,欣赏自己爬在电线杆上吃冰淇淋的模样。
车过明尼苏达州,漫天飞舞着明尼苏达雪怪的阴影。蓝狐狸和黄豹又掀开了车厢的顶盖,告诉前来干涉的列车员说:“咱们宁肯摔出轨道,也不放过观看每冬出现一次的明尼苏达州雪怪的机会。”
夜深了,“六六委员会”的成员们大都入睡了,只有那两个小蓝狐狸,整夜都趴在车厢尾部的栏杆边观看雪怪,又相互谈论着雪怪的故事。一个小蓝狐狸问另一个小蓝狐狸:“你说说,雪怪是什么,它的影子是怎么来的?”另一个小蓝狐狸回答:“每个人不是都做过雪球,堆过雪人,捏过雪狐狸、雪鱼或者雪饼么?这些雪家伙化了就变成了空中飘荡的雪怪。”
这还仅仅是它们谈话的开头。整个夜晚,两个小蓝狐狸还相互回忆一本大书里关于雪怪的记载;相互争着讲从它们的爸爸妈妈那儿、从祖父祖母那儿听来的关于雪怪的老传说,甚至编造它们从没听到过的雪怪的新故事,比如说什么雪怪会出现在圣诞节早晨,迎接新年的到来。
火车到了温伯尼与鹿颚镇之间的一个小站,“六六委员会”的委员们索性叫列车停了下来。它们全部翻出车厢,跳进了雪地。皎洁的月光洒满山谷里的白桦林。这儿是雪霁之谷,加拿大所有的雪霁在初冬就纷纷飞来,在这儿造它们的雪靴。
列车终于抵达了萨克其万河岸的哈特城,来到了这暴风雪和温暖干燥的季风的发源地。这是它们向往已久的地方。“六六委员会”的成员一齐跑过雪原,直奔高山上钟楼旁,对着坐在钟楼顶的高脚凳子上的气象站站长,发出恳切而严肃的呼吁:
“请帮我们刮起一股还我尾巴的大风吧!请降下一场能把我们的尾巴重新贴上的大霜冻吧!”
气象站站长正在做这件转日回天的大事,满足了它们的全部要求。于是“六六委员会”完成了请愿的历史使命,蓝狐狸和黄豹们都高高兴兴地返回各自的家乡。从此,蓝狐狸又可以靠它波浪形的尾巴刷子,帮助赛跑,卷东西吃,散步,在雪地上画画儿和写信,靠尾巴把弄到的肉撕成一条条瘦的与肥的,藏进河边的大石底下。而黄豹呢,白天又可以靠它长长的黄色火炬似的尾巴,照亮它那空心老栗树下的巢穴;晚上又可以靠它手电筒似的尾巴照路,溜进草原觅食了!
(曾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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