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卡游记

2014年春天，我到女儿的学校，实地观察女儿在康奈尔大学的学习生活，以下是我八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第一天

从纽约到康奈尔大学的汽车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在经过了连绵的群山和旷野后，终于到了一个小镇，我猜想这大约就是伊萨卡了。

伊萨卡是个美丽的希腊名字，在荷马史诗《奥德赛》中，伊萨卡是英雄奥德修斯的故乡，他用木马计攻陷了特洛伊城，救出海伦后，历尽艰辛才得以重返故乡伊萨卡。

在纽约开埠之初，许多地名都以希腊和英国的城市命名，因这里群山环抱，溪水潺潺，林木葱葱，有着史诗中描写的情景，故被命名为伊萨卡。大巴车先是缓缓地爬上一段上坡路，道路也变得窄了。翻过山坡，地势豁然开阔，汽车进入宁静的校园。这场景让我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

跟美国大多数大学一样，康奈尔大学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只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头上钉着一个铜牌，算是大学的招牌。像康奈尔这样校园面积较大的大学，如果把校园全部用围墙围起来的话，不要说建造成本很高，就连维护费用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再者，康奈尔大学坐落在伊萨卡小镇里，大学即小镇，小镇即大学，二者融为一体，镇上的二十多路公交车穿过校园，在校园内设有多个站点，大一的新生可免费乘坐公交车，其他年级的学生乘坐时票价也有优惠。

大巴车在校园里开了20分钟，便到了女儿的宿舍门口。女儿住的是国际生宿舍，它是由一位当了外交官的校友捐资建造的。这是一栋建在斜坡上的暗红色三层小楼。女儿的房间面积有20多平方米，住两个人，每人配备一张床、一个大衣橱、一个五斗橱，房间全年有空调，冬暖夏凉，地上铺着地毯。她的室友是一个热情的女孩，与陈彧很投缘，对我也很友善。

第二天

1865年，企业家埃兹拉·康奈尔和学者安德鲁·迪克森·怀特联合创办了康奈尔大学。一位美国历史学家把康奈尔大学称作美国第一所真正的大学，大学设置的专业非常广泛，校园占地面积19.4平方千米，规模不容小觑，它还是美国第一个允许女生和男生一起学习的大学。

今天上午女儿上德语课，我跟着她去了教室，从宿舍到德语教室步行要20多分钟。德语课是小课，只有十几个人，教室也不大，学生们围坐在一个大圆桌旁上课。女儿上课时我独自一人在校园里随便逛。

女儿下课后，带我到校区里的一个小食堂吃饭。所谓小食堂，是相对综合性大食堂而言的，学校里有好多个这样的小食堂，只卖几个品种的简单饭菜。我要了和女儿同样的泰国菜，想尽可能地体验一下女儿在这里的生活。下午女儿上数学课，她让我去图书馆看书。

这个图书馆是学校众多图书馆中的一座，有五层楼，每层面积约有2000平方米。该馆内有一个东亚图书馆分馆，据说其东亚图书量在全美图书馆中排第七位。我在这里看到了胡适的手稿。胡适是康奈尔著名的校友，康大对他的研究在全美也是最全的。

我在这里借了尤今的《与孩子一起成长》,这本书陪我度过在康奈尔一周的时光。

一直以来，我都有到康奈尔大学听课的念头。这天下午，我跟着女儿的同学在康大文理学院蹭了一堂大课，满足了我这个小心愿。

这是一堂历史课，教室呈阶梯状，像个小型电影放映厅，能容纳二三百人。讲课的是个年轻的美国人。我虽然听不懂英语，但PPT上的人物图片和事件我是知道的，坐在那里也不算听天书。后来听说，课堂上老师提到我，说有一位同学的妈妈也来听课，让我们欢迎她。怪不得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大家都在看我，原来如此。

坐在比我小30岁的学生中间，我一定很扎眼。这让我想起了王石。他在近60岁的时候到哈佛大学当学生，那是何等的境界。为了能听懂康奈尔大学的课，一年前我拾起放下了30年的英语，陆陆续续地自学了1年多。这次听课可以检验我的学习效果。

事实无情地告诉我，我的英语水平还差得远，基本听不懂对话。我问女儿：“为什么我学了1年多英语还是听不懂呢？”女儿说：“你太心急了。我从小学到高中学了10年英语，为了留学又比同龄人下了更大的功夫，托福和SAT成绩都很高，乍到美国还是一样发蒙。你才用业余时间学了1年，年纪又那么大了，又没有英语语境，怎么可能一下子听懂。你换位想一下，如果一个美国人像你学英语一样学了1年的汉语，他怎么可能听懂中国的方言？你在这里听到的英语，并不一定是标准的英语发音。也许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下一个可能带着韩国口音，再下一个可能是墨西哥人。所以呀，老妈，就像我小时候你教导我的那样，现在轮到我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沉住气，慢慢来，每天记几个单词，日积月累终能学会。”

我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对。当孩子长大了，家长和孩子的角色在某些时候会颠倒过来的。在学英语这件事上，我得听女儿的，回国后要继续好好学。

第三天

今天白天女儿要复习功课，晚上要考试，我自由活动。我先是把房间打扫了一遍，然后开始写游记，写累了，睡了一觉，起来后看看书。傍晚独自到餐厅刷卡吃饭。来了这几天，吃了几个食堂的饭，真心感觉康奈尔大学的食堂非常棒。康奈尔大学的酒店管理学院全美排第一，学生们在这里烹制世界各地美食，做好后送到各个食堂，学校有7个大食堂，每顿正餐都有28道以上世界各地的菜，奶制品、粮食和蔬菜由大学的农场直供，绝对安全。吃饱后自己在校园里散步，天黑后继续回到宿舍读书。

女儿考试回来已经快10点了，我陪她去吃晚饭。宿舍旁边的服务中心仍正常营业。在康奈尔大学，除了正规的食堂以外，还有很多吃快餐、喝咖啡的小餐吧，每天营业时间超过18个小时，方便昼夜学习的学生随时就餐。

康奈尔大学的晚上很热闹，晚上12点之前基本无人入睡。今天夜间的气温只有五六度，一群爱美的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等车到校外参加party，party开始的时间是午夜12点。刚刚结束了一次月考，学生们要放松一下。一边是参加party的学生，一边是在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里苦学的学霸，两者和平相处，这就是康奈尔大学的文化。

在康奈尔大学，学生一旦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得接受一个残酷的生存游戏。一次毕业典礼上，校长问学生什么是康奈尔，一名学生回答：“是剥夺四年睡眠的实验。”而当学生问校长，假如他重返康奈尔大学，开始学习生涯，在学习、爱情、睡眠中只能选择两项，他会怎么选择？校长回答：“学习，选两次。”

在康奈尔大学学到知识和技能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大学带给学生的并不单纯是智力上的启示，还包括面对压力的能力以及对生活品质鉴赏的能力。在这里除了核心课程以外，学生们还可以学到品红酒、野外生存、骑马、打高尔夫球、烤甜饼等有趣的课程。

第四天

现在是中午，我在康奈尔大学酒店管理学院的自习室写下这篇文章。康奈尔大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录取率比哈佛大学还要低，很多考生都争着进这个学院。女儿到了康大后曾想转到这里，后来听说，如果能在工程学院坚持下来，对将来就业有好处，而酒店管理专业需要丰富的人脉和人文知识，最终女儿没有转专业。

第五天

女儿下课后带我参观了大学的生物楼、计算机楼，这些建筑都属于现代风格，很有特色。其中的生物楼是一座十分特别的建筑，整栋楼没有窗户，我走到大楼内部参观了一遍，里面有各种土壤、树木的标本。计算机楼是由比尔·盖茨捐款建造的，设计得非常有现代感。

第六天

后天要回国了，我今天抓紧时间看书，以便把书还给图书馆。傍晚时分，我参观了学校的钟楼。麦克多钟楼是康奈尔大学的标志，它高高地耸立在山顶上，从楼底到楼顶共有161级台阶，因此学校流传着在康奈尔4年需要做161件事。钟楼每周定时对外开放，开放期间有15分钟的钟乐演奏。沿着窄窄的楼梯拾级而上，我一口气爬到了楼顶，气喘吁吁，腿也酸酸的。

楼顶面积约有10平方米，一架风琴占据了大半个空间。风琴的琴键不同于一般的风琴，它的末端是一个个像纺锤一样的木棒，一位女学生看着乐谱不停地按下此起彼伏的木棒。木棒下方的钢丝带动铜棒敲打着钢板的不同区域，发出悦耳的高低音，木棒上方的钢丝连接着巨大的齿轮，通过齿轮的咬合，将能量传递到喇叭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我爬到最上层，巨大的声响差点把我震晕。在《巴黎圣母院》中多次出现的钟楼跟眼下的场景类似，只不过那时候敲钟主要靠人力，现在有了电，卡西莫多这样的敲钟人就此失业。

第七天

今天跟着女儿逛伊萨卡小镇。周末的小镇非常宁静，路人也不多。

今天的阳光很好，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是我来伊萨卡后最暖和的一天。这里的春天比青岛还要晚半个月。刚来大学时，地上的草还是枯黄的，现在已绿了大半。在沃尔玛超市购物后，我们预约了出租车回学校，乘出租车回校只用了15分钟，出租车费不到10美元。伊萨卡小镇是个适合生活的好地方。

第八天

早晨从学校坐大巴到纽约市，再换乘到机场的大巴，下午1点到达肯尼迪机场我原想自己到机场，女儿不放心，执意要看着我走进安检口才放心。飞机正点起飞，15个小时后抵达上海浦东机场，再转机回青岛，到家已是凌晨1点。

伊萨卡之行让我近距离地了解了康奈尔大学，切身感受了女儿的学习生活。在我看来，康奈尔不仅是理想的学习圣地，更是一个适合寻找自我的地方。在这里，女儿可以探索不同的领域，从中发现自己热爱什么，擅长什么，她可以选择以自己的方式生存，梦想着自己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里还是女儿成长的地方。

女儿告诉我，她现在越来越爱康奈尔，即使提前毕业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也不想提前结束大学生活，她要好好珍惜在这里四年的时光，像海绵吸水一样，在知识上、社交上、文化上、修养上储备更多的能量。待两年后羽翼丰满，她将飞越伊萨卡的崇山峻岭和广袤田野，飞向她的人生舞台。就像希腊诗人康斯坦丁在《伊萨卡轶事》的结尾写到的：“伊萨卡带给你一段奇异的旅程，没有它，你将无法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