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约一岁半时，路走得挺稳当，特别爱奔跑。有一次她向我飞奔过来的时候，却意外跌倒，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想接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两颗门牙结结实实地撞向了地面，嘴巴瞬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我紧张地抱着女孩冲向最近的儿童门诊，去处理她的伤口。
医生帮女孩进行了清理，他认为出血的原因是牙齿碰伤了嘴唇，并无大碍，饮食不要太硬、太烫，很快就能够复原。虽然我觉得给牙齿拍X光检查更稳妥，但一想到让女孩张开嘴巴会使痛苦加倍，更让她的心灵承受折磨时，我没有继续坚持。
半年后，小女儿感到门牙疼痛，甚至有牙齿晃动的感觉，门牙上方的牙龈长出了水疱，每晚都疼得无法入睡。我帮她挂了牙科的门诊，检查结果让我很震惊，当初女孩在跌倒时用牙齿支撑住了地面，剧烈的撞击导致牙齿断裂，并且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女孩牙齿的神经坏死，还发生了细菌感染，门牙上方的牙龈才长出水疱。
“需要做个手术，把坏死的神经抽掉。”
这句话是医生诊治的结果，得知女孩要做手术，我忐忑了很久，不仅有当初自己未能顺利接住女孩的愧责，还有对她手术时要面对疼痛的担心。
在女孩看牙医之前，我看牙医的经验为零，丝毫不知道女孩即将面对的是一场“酷刑”。
前往医院手术的那天，女孩进病房后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了手术台上，手脚皆用木板固定，医生给予的解释是，担心孩子因为疼痛而一直扭动身体，为避免造成二次伤害才如此。
女孩做的手术叫作根管治疗，将牙齿锯开，再用工具将坏死的神经抽出，最后将空缺的地方补齐。在这个过程中，女孩哭声惨烈，而我在一旁束手无策，她哭我也跟着哭，除了牵住她的手以外，再给不了半分安慰。
那场手术结束时，女孩的衣服都湿透了，她的手臂抱住我的脖子，怎么也不愿意放手，护士长夸赞女孩勇气可嘉，还亲手用气球折了一只贵宾狗送给小女孩以示鼓励。以往会点头道谢的女孩却将头埋进我的胸口，也不愿意跟那位护士长说再见。
回家后，妹妹将今天的疼痛经历告诉姐姐，不仅希望得到姐姐的拥抱，还希望姐姐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小女孩说：“看牙齿真的很痛的！”
其实我没有告诉女孩，她除了门牙的神经坏死之外，右下方的蛀牙也要做根管治疗，疼痛指数甚至会高过今天。
我爱女心切，不愿意让她再遭受疼痛，自以为只要让她多多刷牙，细心照顾她的牙齿，那些蛀牙会自动消失，我的“妇人之仁”再度让女孩吃足了苦头。
时间辗转又过了近一年，女孩进幼儿园之前，我带她去牙科涂氟，医生告诉我，女孩右下方的蛀牙很严重，且影响到旁边的牙齿，需要尽快带她去医院治疗，此时我才觉得自己的“心疼”其实是害了女孩。
“宝贝，我们还去上一次你看牙齿的地方好不好？”
“不要！”女孩的神情立刻变得恐惧，“我不要去那里，妈妈，真的太恐怖了，我不要去！”
女孩说着竟哭了起来。
“好，妈妈再想办法。”
我求助好友，询问他们是否有好的儿童牙科医院可以推荐。与此同时，为了了解女孩的感受，我生平第一次去看了牙科，然而我的牙齿被照顾得尚可，不需要任何治疗。
既然不必进行治疗，那就洗个牙齿吧，虽痛苦不及女孩的百分之一，但至少我有机会进一步认识牙科医生手中的工具。那一次，我是带着小女儿一同前往的，她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我，还不时用手牵住我的手。当我洗牙结束时，我抱着女孩说：“宝贝，还好你一直在妈妈身边陪着我，牵着我的手，我一点也不疼了。”
“真的不疼？”
我笑着摇头：“下次你看牙齿的时候，妈妈也在旁边牵着你的手，你觉得怎么样？”
“好耶！”女孩竟对下一次看牙之旅有了期待。
通过朋友的介绍，我找到一家儿童牙科诊所，我们比预约时间提早二十分钟到。先带女孩在诊所熟悉环境，诊所布置得很温馨，特别划出了儿童玩乐和阅读两个区域。我陪女孩一起读书，帮助她减少焦虑。
也许是诊所的良好氛围使女孩的心情变得愉悦，她开始期待抓牙齿里的虫子的旅程了。一周后，我们再度前往诊所时，女孩自己欢快地爬上了手术台，一年前的恐惧阴影似乎已经消失了。
因为在家里查过相关的资料，我这个半吊子“牙医”对医生手中的工具有了新的了解。例如，当医生准备帮小女儿刷牙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给小女儿解释：“妹妹，现在医生阿姨拿了一个小拖把，帮你把牙齿上的细菌都清理干净哦，就像妈妈在家里擦地板一样。”
女孩觉得我的形容很有趣，专心地听着我介绍每一个工具。医生为了给她做根管治疗，需要在牙齿中间套一个钢圈。
“妹妹，医生阿姨给你的牙齿戴了一个超可爱的戒指哦，我一会儿拍下来给你看，好不好？那个戒指，我该怎么形容呢？《灰姑娘》里面的那个王子，会拿着这样的戒指给灰姑娘吧。”
女孩原本痛苦的表情逐渐变得缓和，她的眼睛慢慢弯成了一条线。在她手术期间，我跟医生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医生负责鼓励，我负责介绍工具，以及告诉她目前的进度，拜托她再撑一会儿，牙齿很快就被修好了。
“妹妹，妈妈现在看到医生在抓虫子喽，一，二，三……”随着数数，女孩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在一点点地抽离。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哭闹，我们非常顺利地完成了这一次手术。
“妹妹，你好棒哦！”医生也忍不住鼓励她。
我也为女孩拍手鼓掌：“宝贝，你真的超勇敢。”
“而且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妈妈非常有耐心，帮我们省去了很多的时间呢！我们才会那么快把虫虫抓出来！”
听医生说完，小女儿突然伸出她的小手勾住了我的手，因为牙齿太痛而无法说话，却见她脸上扬起的笑容开成了花儿。
女孩后来持续看牙科，我如今回想，女孩们的耐痛指数其实比我们家长还要高，她们有时候所表现出的恐惧，并不是因为她们真的害怕，而是我们家长流露出的担忧，让她们误以为自己身陷恐惧之中。
当身为家长的我，愿意为她们减压，且找对转移目标的方法，将她们从“恐惧”中带离，并给予她们正确的鼓励时，她们的勇敢其实超乎我们的想象。
女孩不再惧怕牙医，也更加懂得照顾好身体是多么重要。她现在将牙齿照顾得非常好，如果大女儿故意开玩笑逗她：“妹妹，妈妈说你明天要去看牙医哦！”
女孩的神情颇淡定：“去就去，我又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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