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社会・随手立法

人文社会・随手立法

应不应该规定高中生每天学习超过 8 小时违法？

陈丹青

这是典型的立法主义思维，相信一切都可以通过立法来解决问题，但现实世界如此复杂，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刀切。

我们不提价值判断，先说实际操作。

第一，大陆有那么多所高中，如何保证这项法律落实呢？除了在高中里实施，是不是还要延伸到家庭、补习班等区域？那么要如何监督，如何察觉出人们偷偷请了家庭教师补习？如何在这些区域落实这项法律？

如果真要彻底落实这项法律，就必须对人们的自由进行侵犯，检查者必须无孔不入，无微不至。我们姑且不对此进行价值判断，就说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执行法律需要成本，执行这样的法律需要高昂的成本，而无法落实的法律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真有这笔钱，为什么不投资在其他更有价值的领域呢？

第二，在没有改变现行高考制度前，进行细节上的修补不能说没有意义，但意义不大。我们来算一下我们在高中学习的时间，我高中早上从六点钟开始，十二点结束，下午两点开始，五点结束，晚上六点半开始，十点结束。其他学校的学生可能比我们轻松一些，或者更苦一些，这无关紧要。

问题在于我们如今学习的时间远远超过八个小时，如果我们立法要求只在学校里学习八个小时，那么这种法律天然对穷人不利。

我们可以假设两种情况：

1、只针对学校，不针对校外。那么在高考制度的压力下，肯定会有人选择偷偷学习，而富人更容易请到家教，同样的高中出身，富人获得的教育资源会更多。尽管在这之前，富人的后代获得教育资源的可能性要大于穷人家的孩子，但立法之后，这差距会进一步加大。

2、不论校外校内都禁止，并且我们假设执行相当成功。那么也肯定是富人比穷人更容易逃避法律的制裁，请家教获取教育资源。这就好像禁止灾区物价上扬，不能刺激灾区外的商人逐利将商品运进灾区，导致所有人只能指望救济资源。而权贵，明显要比普通人更容易获得救济资源。但如果我们允许物价自由上涨，那么在权贵购买到涌进灾区的商品后，就减少了与普通人争夺救济资源的动力。

正如邓辉老师就此前高考减轻数学与英语比重这一事情所说的，许多人喜欢降低中小学义务教育中数学和英语的比重，你可以把这种舆论理解为课业减负，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想加深阻挠阶层流动的鸿沟。越高层次的职业越需要掌握英语与数学，硬性立法规定只会导致阶级分化越来越严重。

降低课业压力不是穷人家孩子可以享受的政策，社会允许努力的领域越多，穷人家孩子翻身的机会就越大。许多政策都出自于立法者的善意，但一旦违背社会运转的规律，遭殃的更可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上层阶级有更多逃避风险的手段。不管你持怎样的价值判断，这都不能绕过去。

2014-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