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大博士生活的日常
哥大的博士生活,应该从何写起呢?提到这个话题,我会同时产生两种矛盾的感觉 :充满新奇的兴奋感与沉甸甸的疲惫感。在哥大两年的快节奏生活应该让我这个半吊子成长了不少。
作为学生的课程生活
Ph.D.在读期间,我首先还是一个学生(特别是第一年)。哥大认知神经科学 Ph.D.项目的课程要求并非按照学分计算,而是按照课程数量计算 :每学期必须要选 2 门「serious seminar」(需要交课题报告的严肃讨论课),1 门数理统计相关的课程,以及一门「技术类」课程(与每个人的研究方向与手段有关。因为我的主要研究手段是 fMRI,相应的技术类课程就是「MVPA 分析技术」一类)。
四门课在大家看来或许觉得挺少的(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后来发现,由于本系对于课程工作量的严格要求,每一周都过得相当辛苦。 再加上我每学期都会作死地额外选一些奇奇怪怪的课(毕竟到了哥大嘛!不上上这边的特色课程岂不可惜?选过的课程有东亚比较政治学、地中海文明史等等。跟着一大群本科生一起上课还是挺有意思的),每到期中/期末的时候总会感觉亚历山大,仿佛回到了本科大二/大三阶段的修罗场一般。
系里面规定的「serious seminar」是每个教授根据自己的研究方向开设的,主旨在于系统性地给学生介绍某一个领域的研究现状。前面提到过 Frances Champagne 开的 「The Developing Brain」,就是根据她研究的专门领域所开设的。类似的,我的导师所上的「Neural mechanism of human fear」也是根据自己的研究主题确定的。
这些课程的特点是阅读量特别大。每节课开始之前,老师都会提前发下来一个 paper list,意思就是:这些论文就是本节课会讨论的内容,你们先全部消化了再说。而这些课程的频率一般是每周两节,也就是说每周要在自己研究和做助教(以及娱乐活动)之余,读两大堆论文。这种阅读量至少对于英语非母语的我来说是挺难受的。每一个小节结束之后每个人都要提交综述形式的报告,来总结这一部分的内容(并提出自己的观点)。在出国读书之前,我曾经觉得自己的英文写作还是不错的(曾经醉心于自己的 GRE 作文分数)。然而到了写报告的时候我才体会到对着白色的屏幕文思枯竭的感觉……
这些讨论课给我的帮助非常大,让我从一个外行,慢慢了解到了各个教授具体的研究方向以及业界的前沿信息。我最喜欢的是我的二导 James Curley 开的「Neurobiology of social behavior」(大老板,对不起!!)。基本上每节课 James 都会以一个动物间广泛存在的社会性行为为主题(social hierarchy, parental bonding etc.),用多个物种做例子来说明这种社会性行为的行为特点以及相关的神经机制。课程进行到特定的话题,如果他的实验室正在从事相关的研究,还会带我们到实验室去观察相关的现象。(啊,小鼠真的是太可爱了。)
数理统计与「技术类」的课程对我而言更容易上手。由于从 EE 转过来,我的编程与数学基础比起同辈的学生稍稍有些优势。考虑到面向的学生通常是原生物/心理学专业的同学,系里面开设的这些课程的「预想门槛」也比较低——会花比较多的时间指导入门,比如第一门数理统计课会花一个月的时间先讲解如何使用 R。我也借着这几门课在同学之间积攒了一定的人气(?)——其实就是热心帮大家解决编程方面的问题,跟在本科教研室做的事情挺像的(笑)。
除了通常的课程之外,系里面有大量的普通讲座。每周一的上午有 Monday Seminar,一般会邀请本校或者邻近学校(=NYU, Princeton)的教授来做讲座。另外,每个月第三周的周四也会有一个更大型的 Departmental Colloquia,会邀请更远学校(笑)的教授过来做讲座。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每次都去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开始挑自己喜欢的去了……因为实在太多了啊!这就像玩 RPG 游戏一样,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攻略所有的角色、提升所有的能力值,要优先选择有用的或者自己中意的部分。
为了取得 Ph.D. Candidacy(所谓的 Candidacy,就是博士候选人的资格。通常来讲,被博士项目录取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自称博士了, 需要在第一年/第二年的末尾进行考试并通过,才能被称为 Ph.D. Candidate。真是的,不要说毕业了,就连成为「Ph.D.待毕业者」也是要花功夫的呀),我们需要在第一学期的末尾对所有的 faculty 给出「first year talk」——没错,就是我被 Tory 问得心虚的那个东西。在这里,每个学生需要展示自己的研究计划,以及目前已有的实验数据。在第四学期的期末,我们则需要完成一篇可以发表的论文,并且以跟 first year talk 类似的形式向整个 faculty 讲解自己的研究。还好通过啦。
作为(半吊子)研究者的科研生活
前面也提到过,我在这一点上非常有自觉 :我还是一个相当半吊子的「研究者」。我科研生活的节奏可能不具有代表性。这里分享一下我的科研日常,希望为还在犹豫是否要入坑的读者们提供一些参考。
就以 fMRI 为测量手段的认知神经科学来说,做科研的大致轨道是:
确定研究主题—设计实验—实现实验(编程)—行为预实验—fMRI 实验
确定研究主题,其基础从根本上讲是大量的文献阅读。博士生涯的第一个小半年,大部分时间很可能会投入到读论文之中。从略读到精读再到略读(麻木哈哈),经过这个过程之后,就会感觉文献吸收变成了平时生活的一部分。这方面我不敢自称专家,这里就简略地谈一下文献阅读/跟踪的方法。
就我个人而言,一篇文献的阅读大概分为两步。对于大部分文献而言,只需要经过第一步就好了:略读。
1. 我个人的习惯是,首先读图!在消化标题、了解文章的研究方向后,先从图片和图注中寻求信息。这里面通常会包含文章的主要结论和分析方法;
2. 在这之后,可以进一步阅读摘要和讨论部分,更清楚地了解作者的逻辑与分析意图;
3. 如果对作者的技术细节有疑问,可以进一步查看方法部分。
4. 如果文献特别重要或者特别好玩,就可以进入到第二部的精读了。这个时候仔细地通读全文就好。
另一方面,跟踪文献的方法大概也有两种:一是关注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之类杂志的新文章(怀念以前 Google Read 的 Feed 功能),二是从领域著名元分析/综述的参考文献中寻找。
文献方面,我也有特别苦恼的一点:记作者的名字。无论是跟导师讨论问题,还是跟同行交流学术,大家往往都会用某个研究者的姓氏来指代相关的论文和研究。如果不好好记住的话真的很困扰。
在这种种过程之中,确定研究主题和设计实验没有花太长的时间——由于我到学校之前就跟导师有联系,要做什么东西心中大概有谱。但是,存在着某些「物理」性的问题。众所周知,实验科学的产出周期比较长。落实到认知神经科学的特点上,导致周期长的原因主要有这样几点:
(1)实验设计需要反复检证。如果是新颖的实验范式,可能会出现没有考虑到的隐藏变量。这个时候需要通过多轮的行为预实验进行测试。
(2)被试的获得。我们实验室除了健康被试之外,也关注抑郁症等特殊群体在恐惧与焦虑方面的行为/神经机制特点。这个时候如何与医院进行协调会成为问题。
而在哥大,这两个问题被进一步放大了——简直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我还在哥大的时候,学校是没有自己的 fMRI 中心的(直到我转学之后中心才建好——传说中最好的东西都是在你毕业之后才会出现的?),做实验需要到上城的 NYSPI(纽约市精神病医院)进行。无论是 fMRI 的机时,还是特殊群体被试的资源,我们都在某种程度上与其他学校在竞争。比如 NYU……机时紧张到什么程度呢?有的实验室会提前一个季度预约整整一个月的机时。由于医院的预约取消制度是只要在实验正式开始前 4 天取消就没有任何惩罚,许多实验室为了保证能尽快做实验,会在他们觉得「大概会招被试」的时间段提前预定所有合适的时间段。因此,后来居下的我只能在空隙中求生,预定早上 7-9 点或者晚上 6-8 点这种奇怪的时间段(我甚至怀疑这样招来的被试是有系统性偏差的,因为正常人哪会在这种时候来做实验啊,哈哈哈)。冬天的纽约 4 点多就天黑,晚上 8 点从医院出来是十分酸爽的。在空无一人的阴森医院走廊中,偶尔还能体会到恐怖片的感觉(笑)。
图片 8:容易发生鬼片剧情的 NYSPI 超长通道。
当然!如果你现在再到哥大读书,就可以到干净明亮的新 fMRI 中心做实验啦!再也不用跟别人抢......除了还是要忍受糟糕的通勤手段(纽约年久失修的地铁)之外,比起我之前的条件会好很多。
做完实验之后的数据处理、写报告和论文都是很按部就班的事。也许因为我的背景在理工方面,这部分做起来比较得心应手。然而,真正让人难受的是做实验的过程。就算成功地预约到了扫描的时间段,也还剩下与被试打交道的一环。如果有读者跟我一样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无口宅男,那么需要有相应的心理准备(笑)。
由于我们的实验室 MRI 扫描+轻微电击惩罚,涉及到安抚被试的部分比较多。随时需要堆上职业化的笑脸,跟被试讲解实验可能存在的风险、相应的报酬,以及注意事项;有时候遇到进扫描仪会紧张,或者特别喜欢扯家常的被试,会感觉心累。
做实验的日常:在扫描中心做一整天实验,处理 3-4 个被试,踩着夜色坐上地铁,到街边小店吃一大碗豚骨拉面(加两份面条),然后回家洗个澡倒头就睡。
作为(半吊子)老师的助教生活
除了上课与科研之外,博士生活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当 TA = Teaching Assistant (助教)。在哥大的认知神经科学系,TA 并不是赚取额外工资的手段,这是作为 Ph.D.训练的必要一环而设置的。原则上每个学生每学年都会选择一门课程进行 TA。当然,这里的选择不是自主选择,而是由系里的委员会进行综合评定。
运气好的话,可以抽到研究生课程的 TA(一般是前面说到的「serious seminar」的 TA)。这种情况下一般只需要帮助老师整理讲课资料就好了。运气稍微差一点,抽到本科生的讨论课程,也还好:这种情况下可能需要改一改数量有限的学期论文,然后组织几次习题课即可。最后……如果你的脸黑如我(笑),就可能连续两学年被分配到 100 多号人的本科生大课。
我两年 TA 的课程分别是 Science of Psychology(心理学导论)和 Introduction to Neurobiology(神经生物学导论)。做这种大课的助教,除了平时维护课堂秩序,习题课回答学生的问题之外,还需要有每周固定的 office hour,定期批改学生上交的小论文,以及期中/期末考试出题等任务。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比如教授有事不在),为了维持课程进度,需要代替教授准备并教授课程。我就在第一学年上了 Pavlovian conditioning 一课。对着 100 多号人讲课,还是挺考验胆量的。我也深刻地体会到了教授平时上课的强度以及哥大本科生的积极性(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平衡自己学习/科研以及做 TA 的时间会成为一个问题。在每周确实推进实验进度,分析数据,在死线之前提交课程作业/报告之余,还需要分配出时间给「教学」。虽然这部分的工作要随便「对付」也不是不行……但就我个人而言,TA 与其说是一项为了奖学金而必做的工作,不如说是一个有趣的体验。虽然被好奇心爆表的学生追着问问题,准备特别课堂的讲义都是挺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活动(特别对于非科班出身的我而言——身边时刻得备一本 Principles of Neuroscience 以防遇到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但我也由此学到了迅速与学生打成一片的方法。TA 了两门课之后,我有点能体会当老师的父母平时工作的感觉了,特别是讲完一节正课后口干不已想要喝点什么的感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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