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以生万物

彼得·阿特金斯（Peter Atkins）

牛津大学化学荣誉教授，著有《反应：原子的私生活》（Reactions: The Private Life of Atoms）。

有这样一个观念：之所以会出问题，是因为事情变得越发糟糕了。这实在是言简意赅、妙不可言。由此我想到了热力学第二定律，以及所有的自然变化伴随着熵的增加这一事实。虽然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但我明白这些只言片语意味着，物质和能量倾向于向失序的方向扩展。气体分子总保持着一刻不停的随机运动，扩散到充满整个空间。炙热金属块中的原子，其混沌的热运动，推推搡搡地挤向邻近的原子并带动其运动，当能量扩散到整个环境时，金属块就会逐渐冷却下来。所有自然变化就是这个简单的过程，即向着失序的方向扩散。

这样一种对自然变化的认知，具有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特点，那就是，扩散可以产生秩序：通过向失序的方向扩展，使结构得以浮现。它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与扩散相联结的装置，如可以利用湍急的水流来推动建设。总而言之，随着社会的进步，失序也将随之增加，但局部结构，包括大教堂和大脑、恐龙和狗、罪恶、诗歌和谩骂，都能够在局部混乱衰减之时打造而成。

我们举个例子，一台内燃机，火花导致碳氢燃料燃烧，生成较小的水和二氧化碳分子，这些分子扩散开来，从而推下活塞。同时，燃烧释放的能量扩散到四周。发动机的机械设计利用了这些扩散，带动一连串的齿轮，甚至还能将砖瓦盖成大教堂。所以说，扩散导致局部结构的形成，尽管从总体上看，整个世界又向失序迈进了一小步。

燃料可以是我们的晚餐，当燃料发生代谢时，会释放分子和能量，并扩散开来。可以把我们内在生化反应的网络比拟为车辆齿轮，身体与氨基酸连接在一起，构成复杂的蛋白质结构。因为我们在进食，所以我们在长大。我们，也是混沌的局部降低，依靠在其他地方的失序，最终成了人类。

这样的理论是否太异想天开，所有的智慧创造力，或是无关紧要的幻想都是这样被驱动而成的？在某种概念上，大脑只是一个集合电子和突触间活动的蜂房。由消化食物所驱动的代谢过程，能够引领秩序的形成，而不是将砖建成大教堂，也不是将氨基酸变为蛋白质，而是将电流转换为概念、艺术品、愚不可及的决策或是科学理解。

即使如自然选择理论这样一个伟大的纲领，伴随着生物圈的变化，进化也最终会下降进入到失序状态。那么把第二定律视为一个伟大的启蒙，它还是那么妙不可言吗？于我而言，从一个如此简洁的原理中显现出的了不起之处在于，它是衡量科学原理伟大与否的一项标准。依我看来，没有任何一个原理比“事情变得越发糟糕”更为简洁；没有结果比“天地万物万法”更为伟大，所以，这条定律是法中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