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的诡异

99WEIRDNESS OF THE CROWD大众的诡异

罗伯特·萨波尔斯基（Robert Sapolsky）

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家，著有《猴子爱情》（Monkeyluv）。

首先，我要声明我并不适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是一个极不熟练的网络用户。我从来没有在eBay上卖过东西，也没有在亚马逊上买过东西，更没有在YouTube上发布过任何东西。我没有Second Life账户，也没有“见”过任何网友。我从来没有成功地诈骗过尼日利亚独裁者富有的遗孀。所以，在互联网方面我并不是专家。

不过，正如大部分人一样，我浪费了大量时间在网络世界里漫游。作为我职业工作的一部分，我常常思考灵长类动物的行为，包括人类的行为。而人们在互联网上展现的行为让我的想法有了微妙的改变。这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互联网出现的新特征，最典型的代表当然是维基百科。

几年前，《自然》杂志发起了一项研究，结果表明：对于真正严谨的科学事实，维基百科的准确性与《大英百科全书》相去不远。更令人惊叹的是，仅仅几年后，一套具有自我纠错功能、自下而上建立的高质量管理系统正独立于权威文化，在监督着一切知识之源。这就是众所周知的“群体智慧”。上述现象会引发一些非常有趣的结果。如果一代人在自下而上的体系中成长起来，如果“群体智慧”现象可以比专业影评人更准确地告诉你什么电影适合你，那么人们也很可能意识到：生命可能是从复杂系统的自适应性中产生的，而非来自制定游戏规则的神。

同时，我认为互联网还可以使被压迫群体有稍多一点的机会去发出自己的声音，也就是群体效应。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近期的政治选举中，参选人都需要在互联网上展开竞选。当然，更明显的例子是人们得以通过网上投票来决定谁能赢得“美国偶像”。不过，我开始考虑更进一步的可能性：某一天，被压迫的民众开始崛起，只要坐在电脑前进行黑客行动就可冻结政府资产、推翻独裁者。别再惦记丝绒革命了，想想在线革命吧。请注意，在这种乐观主义背后，我们很难不对群众的愚昧感到失望，看看互联网上充斥的疯狂流言就知道了。

不过，最大程度上改变我想法的是，互联网上的种种怪异之事。所谓“怪异”，我指的并不是普通的怪异，例如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1.47亿人观看过《查理又咬了我的手指》，而另外2 000万人正在看各种各样的衍生视频。这只是其中很小的变化。我真正指的是那些奇怪的网站，比如为针对“慕残者”群体的网站——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患者希望自己被截肢。

有人在网上以263美元的价钱卖出一块布兰妮·斯皮尔斯嚼过的口香糖；还有人为喜欢嚼冰块的人们开设网站；有一个在线图书馆以世界各地航空公司的呕吐袋为主题；还有一个网站服务于那些喜欢买花园地精然后把尖形工具刺入它们头顶，然后拍照的人……大众真是有种种诡异之处。

多年来在网上浪费时间的结果就是让我更加了解这一事实：人们有着寻找同类的可怕欲望，越是不合常规的人，这种欲望越强。我还发现，如果这个物质世界充满了喜欢呕吐袋和花园地精的群体，未来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些边缘世界，我更为深切地了解到人类精神生活令人惊奇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所以，也许这并不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