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教这个班,她就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班里的学生很少有像她那样积极发言的,即使答不对,她也从不畏惧。这个女生很有勇气,在没有全面了解学生的状况下,她能给我留下好印象是自然的。然而,不久我就听到许多关于她的负面的议论,有的说她很“霸气”,在父母面前就是一个“霸王”;有的说她善于笼络学生,在班里有一定的号召力;还有的说她喜欢与外校学生交往,甚至有不轨行为。由于不做班主任,我没有深入去了解她。
但是她终于带来麻烦了。起因似乎是她的家长找到了班主任,说她偷了家里的钱买了一部手机。于是班主任就想让女孩子把事实的真相写下来,仅仅如此,女孩子就逃跑了,家人和老师找了她大半天,最后在网吧中找到了她。
很多老师对她的行为很愤慨,“当老师真难”的声音此起彼伏,脸上都凝重如大祸临头。也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我心态平和得令大家诧异甚至反感,“你不是班主任,所以你不必费心。”我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我真的认为是没什么,我认为她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
于是在她回校的第一天,我就把她叫到办公室。可以看出她有些畏惧,虽然我在课堂上总是给予学生欣赏和鼓励,课间也喜欢与学生和睦地交流,但是他们没有因此减少对我的尊重。也许这是她目光怯懦的原因?抑或是知道自己错了,怕我指责?
我让她坐下,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平静,是因为我没有将她的行为当成一种错误,对于孩子来说,犯错是正常的,所以才需要教育。显然她并不平静,目光也越发忐忑。就这样看着她,沉默了几分钟后,我只问了她一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还是家里好。”
“为什么?”
“安全!”
“是因为什么让你有安全感呢?”我继续追问。
“虽然平常我经常跟爸爸妈妈吵架,但他们是真的疼我。”女孩子的眼睛竟然潮湿了。
“你还小,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可能体会得更深。你知道吗?老师在初中时因为看不惯妈妈的行为,经常跟妈妈顶嘴,有一次因为妈妈说话伤害了我的自尊,我竟然整整两周没跟妈妈说过一句话。”
看着女孩子有些诧异的表情,我继续说:“直到有一天妈妈因为生病动了一次大手术,当时她躺在病床上瘦弱无助的样子,”我顿了顿,此时我又回想起当时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妈妈,脸色苍白,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我和爸爸都围在她的床前,但是她却一点知觉都没有。那次我真的害怕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说到这里,我的语气明显低沉下来,有些说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那时我就想如果……”
此刻,女孩子的眼睛也红了。
“所以,做儿女的,能够拥有母亲的爱是一种福分。”
此后我没有再说话,我想让她在沉默中感受自己的内心世界。我相信,人如果不能认清自己的心,不能从内心深处感受情感,教育就不会起任何作用。
我不想听到女孩儿对我说“我错了”之类的话,有时候语言很苍白,她安静的神态和红红的眼圈就是最好的语言。作为教师,努力用心与学生交流,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能力。
“来,站起来。”我将她额前的头发理了理,说道:“多漂亮的一个小丫头呀。要是再有发诸于内的气质美,那就美不胜收了。愿意把自己塑造成这样的人吗?”
女孩使劲地点点头。
“这样吧,我送给你一个笔记本。你从今天开始做记录,记录你自己在家里的言行。尤其要记录下你跟妈妈的对话,能做到吗?一周后我要检查的。”
女孩子把本子抱在胸前,眼睛望着我。
“咱们每周都会有不同的内容要记录,你只要听我的,一年之后会看到一个连你自己都会吃惊的美好的你。你相信老师吗?”
女孩郑重地点了下头,眼神明显变得庄重起来。
我相信,一个心中有美好的愿望,并能坚持去做的人,一定会走上正确的道路。
我需要做的是,用心设计之后的教育工作,好让她能尽快看到那个美好的自己。
对这个逃跑的女孩,我要用心声唤回她。
……
我总猜想,一周来,女孩子是否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了。我觉得她会的,虽然几次跟她要日记本她都说忘带了,但我依然信任她。因为只有我首先相信她,她才会相信我,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怀疑过她。
后来的一天早晨,她抱着那本日记本,很郑重的样子,来到我的办公室,双手递给了我。翻开日记本,我细细地读了起来,很典型的“流水账”,但能看得出来很认真。她的字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很干净,一笔一画似乎都流露出一种愿望:老师,我按你的要求去做了,我会成为你说的那样的美好的人。我能读出她文字背后的内容,我甚至能想象她在写这些文字时候的神态。
“写得不错。”我说着,并打开自己的博客对她说:“你看,老师也天天写日记呢,‘逃跑的女孩’写的就是你,你来看看。”女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迫切,立刻贴近电脑,认真地读起来。她的目光很凝重,也许她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老师笔下的主角,也许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她的认真甚至是“庄严”,很快地与我的心境交融在一起,气氛也变得和谐起来。
我点开一篇篇文章给她讲述:“这一篇,是写我的学生的,他曾经像你一样让老师们苦恼,也让父母痛楚,但是你看现在的他,是不是像个思想家?他还是一个很好的创业者呢!你看我是从哪几个层次写他的,你就知道该怎样写文章了。写文章重在真情实感,要言之有物。想要写好文章,还要大量阅读,过几天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从小爱读书,是在给自己攒钱呢!”
女孩子很认真地听我讲解,平日里的率性和泼辣一扫而光,显出很娴静的样子。我禁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现在的你看起来很漂亮。”女孩子有些害羞,脸微微红了起来。
“明天我给你带一只擦脸霜,你坚持用,能治疗你的粉刺呢。前两年我女儿也像你一样,现在好了。家里还有备下的,我送你一只吧。”此时,我的心中没有功利,也没有私心,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老师,在我面前有一位需要我帮助的孩子。
她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还有,你愿意跟我学一点儿学习方法吗?学会了,你的学习会进步很快的。”
“嗯。”她很兴奋。学习成绩是孩子的“命”,尽管她曾经试图逃跑,但她还是希望能够跟其他同学一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会列知识网络吗?”
“会。”
“那你在日记本的背面列出本节的知识网络吧。”我拿出化学书,指着其中的一节对她说,“一定要尽可能详细,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完全有自学的能力。”
她走了,比上一次走得轻松,神情也变得振奋。
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她能够用知识的翅膀展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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