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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不,还没结束

时间:2023-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回顾过去,五年其实很长。无论如何,结束了,才是最重要的。公司给了我两个月的休假,对我来说,这有很重大的意义。还没结束,大事不好啦!节目都已经结束了,我还有什么没说的话吗?虽然我悠闲安静的午餐飞了,但该怎么说呢,这也是工作吧,最后的工作。不过所谓“最后的”这个说法,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对。往往跟这家做了采访后,又会有另一家也打电话来,内容总是“最后”。
结束了,不,还没结束_反正竞赛还很长


2月26日


在最后一集播出的这一天,我很早就在月历上画了个红色的大圈。

就是这天!正是解放的日子!更是一切结束的日子!

回顾过去,五年其实很长。足足有五年的时间,我和这个节目紧紧相依。托节目的福,我成了很有名的制作人,这个像我孩子一样的节目,也四处将各大奖项扫入囊中。而在席卷各大奖项且知名度不断攀升的期间,我那已经四岁的孩子,却对我这个鲜少回家的爸爸感到陌生,妻子更觉得在路上被要签名的老公很丢脸,总是装作不认识,抱着孩子躲得远远的。

真他妈的!我可不是为了受这种待遇才认真工作的!

被路人认出来可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吗?究竟从哪里开始是我的责任呢?做得好与做不好的界线,渐渐变得模糊。而且,对制作电视节目的人来说,在界线模糊的瞬间,连可以暂停下来调整呼吸、慢慢判断一些事情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先放着不管,把这次的节目做好再说吧,复杂的事以后再管,重要的事留待之后,头痛的事往脑后抛,以后……以后……以后……

就这样也过了五年,终于“以后”来了,我也39岁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年纪),节目也像切萝卜一样,突然画下句点。

不过,那又怎样?无论如何,结束了,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了!可以调整呼吸,把时间花在思考其他事情上了。公司给了我两个月的休假,对我来说,这有很重大的意义。

这段时间,我可以当个慈祥的爸爸多陪陪孩子,也能把堆着没看的电影DVD拿出来看完。说不定还可以把那些想看但没时间看的漫画,一次借出来在几天内看完!而只要老婆允许,也许我还可以独自到任何地方去旅行。真是太棒了!我一边在心里欢呼,一边在月历上画了个圈。录完最后一集,收拾意外的眼泪,再剪辑一下,然后再交出最后一集的带子。所幸正式播出后没有任何差错,终于来到2月26日!

我就像个退伍的老兵,用力推开电视台大门后走了出来。交出最后一卷带子的同时,平时话很少的技术总监前辈笑着对我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去休息一阵子吧!”虽然这句话让我眼角微微湿润,但与从节目退伍的喜悦相比,这点小小的悲伤,实在是微不足道。

当天晚上,我和一起工作的制作人后辈、节目编剧们聚在一起看最后一集的播出,我们断断续续地哭泣、略带醉意地喝着酒,而将要分开一段时间的悲伤虽然让我们多流了一些眼泪,但这与从节目退伍的喜悦相比,同样也不算什么了。我老实地对正在哭的老幺[1]编辑说:“只要是做节目,多少都会经历这样的分离。”就这样,我直到清晨才回家。现在,我只要睡一个长长的觉,醒来之后,就是自由之身了!

哦,神啊,这天终于来了!Thank you! Thank you!


还没结束,大事不好啦!


第二天,我以轻松的心情去上班。从现在起,我不用烦恼下次录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了。我甚至没有负责任何节目,是个只需吃喝玩乐的制作人了。也不知从何时起,《两天一夜》有了新团队,从一大早就带着严肃的表情开会。真是难为在亨[2]哥了,他的压力该有多大啊?而我这无关紧要的愧疚感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我马上就开始烦恼起中午要吃些什么好。那些每天都在剪辑室里用便当蒙混过一餐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哈,自由的甜美滋味实在是太奇妙了!我甚至在想,要找谁一起吃饭呢?那些同是制作人的后辈们,还得继续被《两天一夜》的拍摄与剪辑工作缠身,我不能去妨碍他们。那节目编剧呢?也为了准备《两天一夜》正忙得焦头烂额。而已离开《两天一夜》的节目编剧,也都已经投入其他节目了。那今天就一个人吃吧?慢慢想要吃些什么也不错。我有多久没享受独自一人的悠闲午餐时光了?吃完饭后,如果到汝矣岛公园走个30圈当散步,也没人会说什么吧,因为我现在是个无所事事的制作人啦!

但一走出公司,我的手机就响了,是记者打来的。

“今天我们不是有约好要做采访吗?”

采访?什么采访?节目都已经结束了,我还有什么没说的话吗?不过,我好像是有约了个采访没错——那是正式结束这个节目之后,要我谈谈心境的采访。当制作人这么久,本来就会有数十个节目在自己手上结束,还谈什么心境啊?但我还是亲切地做出回应。总之,记者和制作人基本上是一起工作的伙伴。虽然要是出了什么争议,会夸大其词、绘声绘色的是记者,但同样地,能平定纷争的也往往就是记者。即便想着:这不公平啊!然而身为制作人,做久了还是和记者有些交情,也能理解他们的立场。

“编辑部要我们这样写,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就算您觉得麻烦,也多少帮个忙吧。”他还跟我提什么编辑部呢?但这也没错,像我不也是受台长的命令做节目吗?这世界上的工作啊,都是以相似的原理在运转的——有怀抱野心、想将利润极大化的企业,有毫不掩饰地将这些野心加诸下属身上的主管,以及对这些事感到不满、却依然选择沉默地执行主管命令的下属们。

我经常被问:“您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呢?”对记者来说,发问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我说:“好吧,就在前面的咖啡厅见。”

虽然我悠闲安静的午餐飞了,但该怎么说呢,这也是工作吧,最后的工作。最后的。

不过所谓“最后的”这个说法,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对。从那天之后,我还花了超过十天的时间,消化了20多个采访……感觉自己在最后成了一摊烂泥。往往跟这家做了采访后,又会有另一家也打电话来,内容总是“最后”。“最后”再说一点吧、“最后”再说说你的心情吧……如果我的回答让他们不满意,他们就会把预设好的问题再丢出来。

“您印象最深刻的旅行是哪一次?您录节目时,有没有感到最不安的时刻?您印象最深刻的录影是哪一次?”

“唉,不好意思,我所有的旅行,都让我印象深刻好吗?还有,没有任何一个瞬间对我来说是安心的。而所有的录影,也都像昨天一样历历在目。请问你这是什么问题啊?”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样回答。毕竟他们也是被逼迫出来做采访。如果我不说点什么给他们写的话,记者和编辑部都会很受困扰。

“我对济州岛的印象最深刻,而拍摄‘外国劳工特辑’那次,则是印象最深的一次录影。”然后下一次采访,如果不换一下答案,又会很尴尬。

“我对可居岛的印象最深刻,而拍摄‘观众旅行特辑’那次,则是印象最深的一次录影。”用这种方式解决了20多个采访之后,我一直想要个真正的结束,却仍不断接到来自各方的电话。


幸会,朋友


首先是朋友们。他们聊到的不外乎是这类问题:“听说你不用录影啦?现在可以好好地玩一下了吧?来喝杯酒吧。”“听说你拿了30亿[3],你不辞职吗?分个一亿给我吧!”如果要分给打电话来的家伙每个人一亿元,30亿可能也不够分,我大概还得再去借100亿才够!这些臭小子啊!即便这样想,我也不能这样回答他们。因为我之前以节目做借口,已经有好几年都没能跟他们见上一面,这样他们竟然还记得我,实在是值得感激的家伙;他们也是那种会说“我朋友是《两天一夜》的制作人”,然后无奈地耸耸肩的朋友。我们之间,累积了数十个遥遥无期“哪天来见个面吧”的酒局约定,其中甚至有几个是明确订下明后天见面的聚会,但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是啊,现在真正可以休息了!以前开会到傍晚,到公司附近去觅食时,总是会看到下班后正在喝酒放松的上班族。我常想到底要找个多好的工作,才能像那样子,下班后还去喝杯小酒啊?我心里既好奇又羡慕。当时的我,总是得尽快填饱肚子,再赶回公司把剩余的工作做完(而这一做,往往是通宵达旦)。

 

 

久久一次,去跟朋友们碰个面、喝几杯烧酒。我满怀兴奋地出门,跟那些好久不见的好友们碰面。我们聊起了职场生活、结婚生活和孩子等话题。好友们还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结婚,当上爸爸了。他们说:“我们怕你太忙了,所以没跟你联络……”是啊,我以前是个几乎不出席朋友聚会的大忙人。

“你什么时候要再去录影呢?”

“这周五去,周六就回来。”

“那周六晚上,我们喝杯酒吧?”

“我回来的隔天,就要熬夜剪辑啊。”

“那星期一呢?”

“要去勘景。”

“星期二呢?”

“要开会开到深夜。”

“星期三?”

“要剪辑。”

“星期四呢?”

“都不行啊!就跟你说很忙了!”

偶尔,我也会因为觉得自己像鹦鹉一样、得不断回答同样的内容而觉得很烦而生气,朋友们也没有心胸宽大到为了见我,而非得拜托我出席。这是当然的,如果换成是我也会嫌烦。“什么啊!臭小子!难得我都跟你联络了……”有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回答。不知不觉地,他们愈来愈少跟我联络,我也成了个只往返于公司和家之间,完全没有私人约会的人。

“现在都不要紧了,朋友们,我从今天开始超闲的唷。”我终于可以像其他上班族一样,跟朋友见面、聊着世界上各式各样的事情,把从前那段对朋友没礼貌的时期当成下酒菜,来笑着嘲讽自己了。我以这样子的愉快心情赴会,但聚会中也没什么新奇的世界趣闻,聊到过往回忆的时候,也寥寥可数。

大部分话题是“你拍《两天一夜》后,月薪有增加吗?昇基真的没有女朋友吗?那些艺人们,是真的没饭吃吗?你们每天到处玩耍、吃美食,却还能领薪水,真是不错耶!”我实在是不想在你们面前,还一直聊《两天一夜》的事情,现在我好不容易能放松了,怎么连你们都这样子?拜托,我才刚结束了20个采访!而且我已经做了五年的节目了啊!还有什么好奇的话,就去看新闻吧,臭小子们!真想这样大吼大叫啊。但是,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好不容易跟名人朋友见上一面,觉得很荣幸罢了,还有对于我们在喝酒时,一直有餐厅员工跑来要签名,也感到很神奇而已。


这样下去可不行。离开吧,首尔!


随意应付了一下聚会后,我搭上回家的出租车。通过车里的后视镜,我跟正在偷看我的司机对上了视线。“我想说您好像是常在哪看见的人,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在电视里出现过呀。”

“啊,对的。”

“您是《两天一夜》的制作人吧?”

对,没错。对是对,但是大叔啊,我今天有点累所以……正当我这样在心里嘀咕时,司机又开始说起自己的观看心得。

“从姜虎东(강호동)离开之后就变无聊了,请问姜虎东会再出现吗?有他在节目真的很有趣的说。还有,《两天一夜》结束了吗?之后呢?”

“还没结束唷,司机师傅。”

“只是不是由您当制作人了吗?”

“是的,我已经离开了。”

“您为什么不继续当制作人呢?”

司机师傅,如果要我把这故事说完,恐怕从首尔开到平壤的时间都还不够用啊!更何况我们也不可能越过停战线嘛。如果出现“《两天一夜》制作人醉醺醺地与出租车司机越北[4]”这种新闻,应该会很惊人吧。今天我很疲惫,想要直接回家休息,只希望司机可以安静地闭上嘴巴,不要再追问下去了。但是,我想想还是不太对,搞不好他回家吃饭的时候,又会把我的事情拿出来讲。像是:“老婆,今天我载到《两天一夜》的制作人了。”

“天啊,真的吗?电视上看时觉得他很善良,很喜欢他,本人怎么样?”

“我实际接触了才发现,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啊!我只问了几件想知道的事情,他竟然叫我闭嘴!他大概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是不是?果然跟外表看起来相差很大啊。”

此时原本在隔壁房间的女儿,也会跑出来说:“那个制作人看不起我爸?别担心,老爸,我帮你贴上网给你报仇!”

“好啊!哈哈,我女儿真乖,记得加几句话骂骂他!”

“当然啰,老爸,哈哈哈。”

万一发生这种家人之间的温馨对话,我该怎么办?也许不至于如此吧,但我想这位司机一整天都被困在出租车上,应该也很疲惫了。在他不断上下车的客人中,我也算是比较特别的人,所以他才跟我搭话,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能什么都不说。

“司机师傅,节目本来就会有几个制作人换来换去。因为我做得有点久了,所以就换成其他人,《两天一夜》还没有结束唷,希望您继续支持。”

“是哦?但还是有您在的时候最有趣啊。”

“哎呀,真是谢谢您。”

幸好最后有个完美的句点,虽然都是虚应故事的对话,却也令人感激。道谢之后,我在公寓前下了出租车,然后呆坐在深夜空荡的公园长椅上,看起手机里的行程表。虽然采访结束了,但还有各式各样的聚餐和会议等着我。都是一些在拍摄《两天一夜》时关照过我们的人,我也不能忽略了他们。所以对我来说,《两天一夜》还没结束!那究竟该怎么做,这一切才会结束呢?我得移民吗?如果跟别人抱怨“在节目结束后,我好像更忙了”,对方肯定会答说“那你就继续制作节目吧”,也搞不好会说我是“吃饱了撑着”。但我依旧很忙,这是事实啊。

我开始认为这样下去不行。不行,这真的不行啊!看来我还是要找个国家暂时避个难。去旅行吗?我都旅行了五年,还去什么旅行啊!不知道啊,还是要去旅行吧!然而这趟旅行,应该不仅只是为了逃避,我还要去寻找某样东西。但是,要逃跑的话,该逃去哪里呢?而如果要出发去寻找某样东西,究竟又该找些什么呢?我不知道啊,我又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旅行,就是旅行本身而已!就像《两天一夜》一直以来的模式,不过……我该去哪呢?

[1] 韩文口头惯用语,指年纪最小或资历最浅的成员。

[2] 崔在亨(최재형)导演,《两天一夜》第二季的总制作人。

[3] 指30亿韩元。文中货币单位均为“韩元”

[4] 指从韩国偷渡至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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