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蛮好用的”这句话
最近我在看的漫画《王牌酒保》里有这样一句话:“人并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还需要有运气和才能这两个要素。但至少,成功的人当中没有人不努力。”
最近漫画家好像都成了哲学家或经济顾问,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台词啊!总之,让我们先来聊一下漫画。
这部漫画的主角是一名调酒师,但他并不甘于只当个调制鸡尾酒的技师。他会记住每一位客人的喜好,调制出适合该位客人(而且一定会让对方满意)的鸡尾酒。他会与客人搭话,让独自前来的客人不会感到无聊,但也懂得适时保持沉默不打扰客人。他努力不懈,为的是调出“一杯能治愈灵魂的酒”,而不只是一杯鸡尾酒。也因为他的努力,他的酒吧不再只是“卖酒的空间”,而成为了“让疲惫的灵魂能暂时前往歇息的场所”。
在我看来,匠人与达人之间的差异就在这里。所谓匠人,只满足于学会该职业所要求的完美技术,而达人则会思考该用学来的技术做些什么。达人会思考当自己一辈子划着这名为技术的桨时,是究竟要前往何方。而当达人开始思考这件事时,这个职业就成为他的一个小宇宙,他必须用尽一辈子的努力,来填补这宇宙的不足之处。小时候,当老师要我们写未来的梦想时,有些小朋友会写“要征服宇宙”,但或许所有大人的目标,也都是“征服宇宙”也说不定。
总之若不要好高骛远地想着宇宙之类的东西,调酒师的基本技能就在于“调出一杯好喝的鸡尾酒”,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所有的工作都有基础,而为了学会这些基础,除了认真努力之外,没有其他捷径。漫画主角是这么说的。
十年前,在经历主持人没出现事件而下定决心改变的我,座右铭也改成“无条件的认真”。但我当时并不指望成功,只是想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制作人,不要再对任何人造成困扰,这就是我的目标。我让自己闭上嘴,认真做事,把抱怨的时间拿去努力,比别人更努力,就把艺人恐惧症当成是个困扰我多年的“旧疾”吧。我只要认真做事,把听到别人说“那个人蛮好用的”这句话当成是目标;只要我认真工作,就算无法成为跟艺人称兄道弟的知名制作人,我想至少也能当个安分守己的制作人。
所以当时,无论是周末还是休假我都主动放弃,自动到公司上班。我在空无一人的剪辑室里,挑一些过季的音乐录影带或已经不再播放的节目,自己坐在剪辑机前练习。而只要到了我负责的节目的播出时间,我就会到漫画店去监看,并焦急地等待着漫画店的同伴们何时会放下手上的漫画抬起头来大笑。虽然在录影现场我的艺人恐惧症还是依旧存在,但我在摄影机后面比任何人都更认真工作,准备道具、清理道具。然后我会在前辈身后留意他们,并一学习。其实我不是理解力很好的人,一个技巧从学习到熟练,直到完全变成是自己的东西,需要花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但我有个非常骄傲的优点,就是“我可以毫无偏见地向任何人学习”。
当然我们活在这世上,会遇到好人也会遇到坏人,会有喜欢的人也会有不喜欢的人,但以经验学习来说,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可学习之处。在当时的工作人员中,有一位我很不喜欢的前辈,他会对前辈阿谀奉承、而无视后辈,会把工作人员像奴隶一般使唤,他又很自负,认为不是自己带头就一定不会成功。只要助导们一起去喝酒,就一定会狂骂那位前辈,我偶尔也会一起加入骂个两三个小时。但即便真的非常讨厌他,我还是会在心里想,这位前辈真厉害,可以连续工作熬夜好多天,这点很值得学习。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情,如果因为对人不对事,而刻意忽略他擅长的事情,就等于错过一次学习机会。所以我不只是向那位前辈学习,有必要的话,就算向后辈、编剧、FD学习或问问题,我也不觉得丢脸,反正我也认为我有让自己骄傲的地方。在做《两天一夜》时,助导们给了我很多灵感,但我并不会因为怀着“我是总制作人……”的念头,就固执己见或不采纳他们的想法。
如果有值得学习或有我需要加强之处,我只要承认并改进就好。“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我觉得真是对极了。虽然我和曾经担任《两天一夜》主编剧的李有静已经在一起工作超过十年,至今我还是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往往也还能从她那里获得许多灵感。
这就是专业人士吗?
终于到了我入台的第二年,我在各节目之间游走了一段时间后,第一个固定担任助导的节目是《山庄约会:玫瑰的战争》(산장미팅장미의 전쟁),节目中的艺人包括李成真(이성진)、李志勋(이지훈)、金彬宇(김빈우)、任性彦(임성언)、崔荷娜(최하나)。
我也是在这个节目中,初次遇见李明翰制作人、李有静编剧。当时的我们都很年轻,都充满热情,就算彻夜开会也不觉得累。有时像玫瑰花应该要怎么放在柜子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我们也会花两三个小时争辩得口沫横飞。虽然这只是个为了带给观众欢笑而策划的节目,但每当节目中出现什么必须取舍的事,或看到艺人告白失败后必须离开节目时所掉下的眼泪,我都真切地感受及学习到实境节目所带来的力量。另外最重要的是,我从李明翰制作人身上,学到身为综艺节目的制作人该是什么样子。所谓制作人就是领导者,是队长,也是最终决定权的掌握者;更重要的,就是制作人也是一个创作者,但这执行起来并不像说的这么容易。
接下来我负责的节目是《女杰5》(여걸파이브),这时我已经入台五年了,演出阵容有京实(경실)姐、慧莲(혜련)姐、仙姬(선희)姐、玉珠铉(옥주현)、姜秀晶(간수정)及石镇(석진)哥,我的艺人恐惧症在这时已几近痊愈了,如今我也能比较自然地和艺人称兄道弟。在做这个有固定成员演出的节目时,我也了解到成员的个别特色能为节目带来的力量。我学到一种创作模式,就是每天累积许多人的人生故事,再将这些故事转化成节目中的笑声。
就这样我做了一两个节目,累积了一些经历,学了很多跟工作相关的事,我开始蜕变为一位有模有样的制作人。但无论在哪个领域都一样,工作就是要熟悉所有的技巧,并且能运用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的功效,这就是员工的宿命。为了要达成使命,我必须不断催促他人,催促工作人员、催促助导后辈们,甚至催促编剧。如果有人说觉得不开心,我就会骂他不专业;偶尔甚至还得在节目改版时,把有同吃一锅饭情谊的艺人给换掉。
那是《女杰5》要改版成《女杰6》的时候,公司希望节目感觉更年轻一些,所以开会决定让京时姐离开节目。决定之后,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告知她,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京时姐说这件事。我们每星期都会碰面,一起做节目已经累积了感情,要跟这样的人说请她不用再来上节目,真的是很痛苦的事。但我还是得做,身为制作人,必须要懂得如何处理这样的状况,我这样催促着自己。
大约烦恼了三天,最后我还是磨磨蹭蹭地拿起手机拨电话。因为我实在无法面对面告知她这件事,只好打电话给她。我很痛苦地开口说:“大姐,实在很抱歉……这次节目改组,节目的概念有很大的转变,我们在人力上有一点调整……”。
我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但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究竟该怎么说呢?我该说“姐,请您别再来了”,还是“姐,我们决定抛下您继续走下去了”?
烦恼来烦恼去,到最后,反倒是很会看人脸色的京时姐先开口解围。或许是因为我当时太紧张,已经无法清楚记住她说的每句话。
“是要跟我说不用再上节目了吧?这哪有那么难啦?这对我来说没有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您别担心。罗PD,虽然您还不明白,但像我们这样的艺人,早就经历过很多次这种状况。我在这圈子已经混了20年,有时节目改版时要我加入、有时又要我离开的电话,都不知道接过多少通了,如果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受伤,就无法继续工作下去了。罗PD也得习惯这种事,所以别担心我,之后如果还有好节目,再一起工作不就好了吗?您说是吧?”
“您说的是……我知道了。”但我依旧说了无数次对不起,才终于把电话挂上,接着我莫名地哭了起来。说起来又不是我被裁员,为什么我会哭呢?挂上电话之后我边抽烟边想,这件事代表我已经慢慢变成专业人士了吗?专业人士习惯这些事情是对的吗?想着这些的同时,我的罪恶感与歉意也逐渐消失。
现在还能怎样呢?我都已经为了成为匠人,而寄身于这列奔驰的火车,而火车也还在继续向前跑。但在那时,我第一次感到了不安。
这样下去,未来的我会抵达什么车站呢?我究竟正在往什么地方前进呢?我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而当我愈是感到不安,原本收在抽屉里的梦想就愈是紧抓住我的脚踝。我要做“过程有趣,结果正确”的工作啊!当我这样的梦想逐渐褪色、消失时,《两天一夜》开始了。
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吧?
做《两天一夜》的第一年,我们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汲取《准备好了》的失败经验,我们从死胡同中重新出发,而这个节目从一开始,就让人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制作团队也为了不让这种成功的气氛一不小心溜走,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我们的目标当然是高收视率。
当节目收视率愈高,我们就继续发展愈狠的福不福、创造出更可怕的惩罚规则。我就像个满腔热血的专业人士一样,一个劲儿地向前冲。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你们去旅行还是只玩福不福”,我们就会回答“这是当然的啊,这样才有收视率”。说到底,旅行只是一个让大家在外风餐露宿的借口,无法察觉这一点的人肯定是业余的,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但就在此时,这个节目也往一个我从不曾踏入的领域迈进。
我本来认为工作就只是工作,综艺也就只是综艺,目标是收视率,只要达成目标一切就结束了。但节目中艺人的想法却不同。随着集数的增加,他们也在不知不觉间更真心享受旅行。而让他们能真心享受旅行的关键,就是“实境”的节目型态。实境节目没有事先设定好的框架,艺人可以自由地在镜头里追赶跑跳。
如果说一般的综艺节目,就像从客观的观点看问题,那实境节目就是从主观的观点来处理问题。虽然前提是有的,就是由制作团队出题给艺人,不过却没有正确解答,艺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回答。而他们的答案,经常超出制作团队的预期。例如给他们吃饭、休息的时间,他们却硬是要拿来玩游戏,以便决定谁洗碗;工作人员帮大家关灯、要他们睡觉,他们却整晚大眼瞪小眼比谁先输;而真的激动起来时,他们也会吵得脸红脖子粗,但睡一觉醒来却又像没事一样,叽叽喳喳地一起煮饭。
在这里头,究竟哪些是工作、哪些是玩乐,已经无法区分了。而想要区分的,其实只有制作团队而已。对艺人来说,从某一瞬间开始,工作与玩乐的界线早就消失了。他们像高中同学一样一起去旅行,暂时放下自己艺人的身份,这六个男人之间弥漫的,是满满的归属感与同事爱。
这种病毒也传染给制作团队,我们光是看着他们,嘴角都会泛起微笑。就连拍摄的人也觉得自己像是来旅行,那些在旅行中发生的各种变数,也开始模糊制作团队与艺人间的界线。例如如果突然下起雨,而无法录影时,制作团队跟艺人就会聚在一起讨论,为了找出能躲雨的地方,不分你我一起带着装备、背着行李来回奔波,或干脆大家分队比赛踢足球,用来代替因雨而取消的录影行程。
镜头前后的分界逐渐消失。就在那时发生了某个事件,让我们终于体悟到界线的确正在消失——那就是“老幺制作人隐藏摄影机事件”。
该集内容是这六名为了寻找目的地而无聊地开着车的男人,因为无事可做,便开始讨论怎么整当天才刚加入制作团队的老幺制作人。最后他们决定找一间餐厅来执行整人计划(其实老幺制作人不是艺人,他再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然后为了把老幺逼到走投无路,他们自己编了个剧本,安排缜密的计划,甚至还事先排练。计划果然成功执行了!成功达阵而又蹦又跳的虎东哥和惊吓过度而慌张失措的老幺,两人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让全场的人爆笑不已。这位本来应该站在摄影机后面的新进工作人员,瞬间成了国民综艺节目的主角。
一直到吵吵闹闹的整人活动结束后,我才跑去问虎东哥:“他又不是艺人,你干吗去捉弄一个制作人?”结果虎东哥说:“因为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总要欢迎他一下啊!”
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
他所说的“我们”,已经不再只是这六位艺人,而是我们整个《两天一夜》团队,包含所有演出艺人与制作团队。不分摄影机前后,不分工作人员或演出人员,也不再分这是你的工作还是我的工作,团队中有人需要帮忙时,大家就会尽一己之力去协助。艺人会一起帮忙扛装备,还会请餐车阿姨到镜头前评论他们做的饭。不知不觉间,这些对我们来说都变成再自然不过的事。
刚入台时,我对电视台的想法是这样的:这是个由高度分工的专家们,发挥最大效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的地方。在限定的时间内,艺人要尽全力搞笑,工作人员则要默默地把这些搞笑内容拍下来。比起镜头前的欢笑与泪水,镜头后则像是被一把名为“效率与收视率”的尺规所支配一般,是个冷漠的地方。当时我相信,只要符合这个标准的人就是专业人士。我将自己寄身其中,在这标准里用尽全力认真锻炼、划桨,但却在偶然间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个名为《两天一夜》的岛,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大家不是分工而是合作,要求的并非效率而是随心所欲,这群彼此心意相通的人聚在一起欢笑、流泪。这是个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累积彼此的感情,而可以创造出一些什么东西的地方。
虽然《两天一夜》赢得了国民综艺节目、节目收视冠军的美誉,但对于我们而言,就只是单纯地在享受旅行而已。简单说,这是个跟结果如何无关、我们可以尽情享受工作过程的地方。这里有着莫名熟悉的气味,是我已经遗忘好长一段时间的年少气味。
是的,大学时期戏剧社是如何吸引我的那些回忆,又在《两天一夜》中重现。我悄悄打开抽屉一看,发现那里依然藏着我长久以来的梦想——“过程有趣,结果正确”的工作。如今过程已经够有趣了,只要成果能再正确就好。现在是可以实现梦想的时候了,我的心脏开始久违地剧烈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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