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个叫苏哈的人，听说苏来麻乃圣人能听懂禽兽的言语，非常羡慕，他决心要学会这套本领。有一天，他找到苏来麻乃家里，再三请求收他这个徒弟。
苏来麻乃说：“请不要见怪，我的本领是真主赐予的。除真主以外，任何人也没办法教你。”苏哈不信，说如果真是那样，就请圣人向真主祈祷，求真主把这套本领也赐给他。
苏来麻乃被苏哈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叹口气说：“好吧，那我就试试。不过，你必须保守秘密。哪怕禽兽们说的是无关紧要的话，也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你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为什么呢？”苏哈不明白地问。苏来麻乃回答说：“因为人和禽兽处境不同，各有各的秘密，不能互相通气。比如：金银财宝对禽兽毫无用处，真主就让禽兽知道财宝的秘密。再比如，一般的家禽野兽无法干扰人类的生活，真主就让它们能够听懂人类的言语，也算是赐予它们的一种消遣。人类能够干扰禽兽的生活，因此真主就不让人类听懂禽兽的言语，不让人类知道禽兽生存、生活的全部秘密。否则，禽兽们就很难安宁……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苏哈点点头说。“那么你究竟能不能够做到严守秘密呢？”苏哈挺起胸膛保证说：“能。”于是，苏来麻乃立刻祈祷真主，真主准许了苏来麻乃的祈祷，把能够听懂禽兽言语的本领赐予了苏哈。苏哈得到了本领，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话说苏哈的媳妇，不光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能干，可就是有个怪脾性，她从不把丈夫放在眼里。家中一切事情，无论大小，都得她说了算。不仅如此，还要苏哈把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和做过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明白，不许隐瞒。
苏哈家里养了二十多只母鸡，一只公鸡，还喂着一只狗，一头牛和一头驴。一天傍晚，苏哈端了些好料喂牲口，还没走进圈门，就被驴先瞧到眼里，只见驴眨了眨眼睛，十分诡秘地对老老实实站在圈里面的牛笑着说：“嘿，牛兄，你知道吗，听主人说，明天要派我去驮炭，派你去耕田。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今晚的料你别吃了，干脆都让我吃吧！这样，明天我劲头足，力气大，让我驮多重，我就驮多重，让我驮到什么地方，我就能驮到什么地方。而你呢，主人看你又软又乏，有气无力，就不会让你去拉犁耕田，说不定还会请个顶呱呱的兽医来，给你灌一些顶好顶好的强身壮力的滋补药呢！你也好借这个机会缓一缓劲儿。当然啦，老弟决不会让老哥吃亏，明天晚上，无论主人送多少料来，也不管是多么好的料，我全都让你吃。你看好吗？”
牛“哞”了一声，十分高兴地说：“就按你说的办。”
苏哈听了，明知驴在玩弄花招，却没去干涉这对“弟兄”订的条约，只是哈哈大笑了几声，把料倒在槽里，拍了拍驴头，又摸了摸牛背，出了圈门。
不料笑声传到屋里，他媳妇觉得奇怪，隔着窗子问苏哈：“你笑什么呢？”苏哈吓了一跳，没敢照实说，支吾了一阵，总算蒙混过去了。
第二天，为了看驴守不守信用，苏哈有意没让牛去犁田。到了傍晚，又端了些好料走进圈里。他把饲料倒进料槽后，自己就躺在一边。过了一阵，没听见驴吱声，却听到牛开了口：“喂，老弟，今天晚上的这些料，该全归我吃了吧！”驴喷了喷鼻子，冷冷地说：“唉，蠢牛呀蠢牛，大家都说你是个蠢货，我还不相信呢，今天一看，你果真愚蠢到了极点！”
牛吃了一惊，连忙问：“咋拉？”驴说：“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今天，主人家来后，见你有气无力，乏不邋遢，以为你真的有病了。想找兽医，又舍不得花钱，于是就请了个屠夫，准备明天把你宰掉，让我驮到市场上卖肉。你已经活不过明天了，却还要争着跟我吃料，唉，没想到你果然蠢到了这般地步！”
牛听了吓了一大跳，连忙向驴央求道：“哞，哞，哞，那可怎么办呢？……”
驴故意摆出一副架势，带搭不理。过了一阵，见牛急得直跺蹄子，才笑笑说：“办法嘛，倒也不能说没有……”
牛忙问：“啥办法？”驴故意停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如果今晚的这些好料你全吃了，那么，你明天必然会昂头挺胸，体壮腰圆；屠夫来后，见你膘肥肉厚，好油好肉，必然肯出大价钱购买，把你拉回去宰掉。依我看，今晚的这些料，你还是别吃的好，这样，屠夫明天见你腰瘪体瘦，气虚腿软，看样子好像宰不了多少肉，剥不了多少油，他一算赚不了几个钱，就必然不出好价钱。而主人呢，也会因为捞不到多少便宜，不愿意把你卖掉或宰掉，这样一来，你的命不就保住了吗？”
牛听后，觉得太有道理了，高兴得一连“哞”了好几声。
苏哈听到这里，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不过这一回，他再没有让老实巴交的牛吃亏，他把料拨拉到牛跟前，把驴拉到另一边，还拍了拍驴头说：“对不起，驴老弟，我就让你好好地日鬼[1]吧！”这时，苏哈的媳妇听到笑声跑来了，堵住圈门，问：“鬼东西，我昨晚听你进圈后放声大笑，今晚又听见你在这儿哈哈笑，你究竟笑什么呢？”
苏哈冷不丁的遭到这番盘问，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媳妇更感到事情奇怪，盯住苏哈追问：“你倒是说话呀？”
苏哈虽知媳妇厉害，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啊！他两只眼睛直眨巴，干打啊啊说不出话。媳妇一把抓住苏哈的胳膊，把他从圈里扯出来，一直拉到屋里面，一把推到炕边边前，不停地盘问。
苏哈实在受不了这种苦“刑”，终于向媳妇求饶了：“唉，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讲，这是天机，哪怕是针尖尖大的一点点，也万万不能泄漏。否则我立刻就送命！”
“胡扯！世上哪有这种事情！就凭你这副窝囊相，也配知道啥天机？”媳妇只当是丈夫说三道四地推弯弯，大声说，“少废话！你有命无命我不管，不老老实实地把真话说出来，决饶不过你！”
苏哈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犹豫了好一阵子，见媳妇仍不松口，只好说：“如果你不肯饶过我，那就先把纸和笔墨拿来，让我把死后该办的事情写下来。”
“好嘛。”媳妇只当是他在胡扯，转身进了里屋，将纸和笔墨拿了出来。
苏哈呆头呆脑地坐了半晌，才趴在炕桌上颤抖着胳膊写起遗书来。媳妇呢，不管他写啥，走出屋去，把鸡从窝里放出来，抓了把麦子向鸡撒去。又扔给大黄狗一个馒头。狗没有提防，馒头被大公鸡一口叼去，三蹦两跳地钻进了鸡窝。狗追到鸡窝跟前，大声吠叫起来。不一会儿，公鸡大摇大摆走出来。苏哈在屋里听到狗对公鸡说：“汪、汪汪！你吃麦子我吃馍，历来如此。你今天为啥抢我的馍吃？”
公鸡说：“家里出怪事了。”
狗说：“啥呀？我咋不知道？”
“喔！”公鸡说：“男主人能听懂咱们说话，圣人要他无论如何不能泄漏天机，不然，命就保不住了。可他经不起女人再三逼问，眼看就要讲实话了。”
狗说：“这倒是件新鲜事儿。”
公鸡接着说：“哎，好景不长啦。”
狗问：“咋啦？”
公鸡说：“难道你就没有听过人们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要么，走舍希德[2]道路，后世进天堂；要么，尽忠报国，捐躯沙场。可咱们男主人却窝囊得要命，又要听懂禽兽言语，又经不起媳妇威逼，要泄漏天机了。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火狱的，永远进不了天堂！”
狗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苏哈吃了一惊，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狗沉默了一阵，忽然尾巴一摇，瞪起眼睛说：“可这和我的馍馍有什么关系？”
公鸡抖抖羽毛说：“当然有关系！男主人死了，每七天要过一次乜贴[3]，每个月，要过一次月份，每一年要过一次年份……每过一次乜贴都有客人要来，女主人会把我们整天关在鸡窝里，说不定哪天挨着我们当中的谁，叫她给宰了去招待客人。而你倒好，残汤剩饭都倒给你吃，我们却整天担惊受怕。唉，不赶紧吃点儿，喝点儿，还等什么日子！”
狗听后一个劲儿点头，说：“既然如此，那馍馍我就不要了，可这个窝囊废也该向他媳妇讲讲道理嘛！”
“讲理？”公鸡翅膀一扇，脖子一梗说，“喔！这女人连丈夫的命都不顾，还能跟她讲理？”
狗没说的了，饿着肚子趴下来。
苏哈听到这里，像是突然间从睡梦中惊醒，“通”地一声跳下炕，抄起一根木棍，要去打他媳妇，刚好他媳妇走进来说：“快老实把你的天机说出来，要不决饶不过你！你想打人？我还想不给你吃饭呢，不信你碰一碰试试！”
苏哈刚扬起来的木棍又放下了，他冷静一想，觉得要做到半点儿天机也不泄漏实在太难了，再说也很难保证不牵扯进禽兽们的是非，还是没有这套本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的好。于是，他撂下木棍一跺脚，直奔圣人苏来麻乃家里，请圣人向真主祈祷，把能听懂禽兽言语的本领收掉。
真主谁许了圣人的祈祷，不光把赐予苏哈的这套本领收了回去，而且再也不把这种本领赐给人类了。
流传地区：宁夏
搜集整理：王学礼（回）
选自《宁夏民间文学》
（1983年1月）
[1] 日鬼：西北方言，捉弄、使坏的意思。
[2] 舍希德：阿拉伯语，即为捍卫伊斯兰教事业、维护主道而牺牲的人。
[3] 乜贴：阿拉伯语，原意为“举意”，后引申为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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