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段，转眼已经是1997年的夏天。
张志程就在这几天填高考志愿。无论如何，张昭东今晚都要抽时间回家吃饭了，弟弟也还住在农科院，邀着一起回去吃饭。
回到家，张昭东听毛晓媛说志程上了一本线，高兴得不得了。平时自己没怎么管这小子，学习成绩居然有这么好。虽说平时看他也经常捧着书本，但这成绩好得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他转身便往菜市场去，买了一只鸡，还称了猪肉、牛肉回来。
张昭东一脸喜悦地说:“崽，今晚我亲手做东安鸡给你吃。”
张志程也挺高兴，父亲自从调到杂交水稻中心之后，在家吃饭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最近更是因为忙着两系杂交水稻示范会的事情，已经很久不在家吃饭啦。之前父亲还带着客户来家里吃饭，自己觉得吵吵闹闹，影响自己在家复习功课。现在跟父亲一起吃饭竟然是福气。平时自己在学校，一回来，父亲又不在家。张志程这次考上了一本，父亲不仅赶回家吃饭，还亲自下厨，心里非常喜悦。
张志程欢快地说:“好咧。那你去做炒牛肉，我来把鸡清理干净。”
毛晓媛凑过来说:“你刚高考完。去看会电视。我来清理就好。”
“妈……”
“妈什么妈，快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长身体。”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
张昭东看着此景此情，感觉这就是家的味道呀，心中十分高兴。儿子高中三年也确实很努力，很辛苦，便没有阻止妻子毛晓媛。张志程看母亲这么坚决，便跑到屋里看电视去了。
张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喜悦的气氛了。夫妻俩分工合作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张昭东打开上个月袁隆平送给他的一瓶茅台酒，满满地添上一杯，也给儿子张志程倒了一口，说:“今儿高兴，儿子你也喝点。没事。这酒好，不上头，袁老师给的。”
张志程深情欣慰地说:“谢谢爹。爹爹辛苦了，为了这个家。”
张昭东说:“爹爹是真心高兴，你取得了这样一个好成绩。平时爹爹工作忙，一直都是你妈妈在管你。你也一直嚷嚷着说不要我管，今儿爹爹向你道歉了。”
张志程性格较为内向，说:“爹……”
张昭东喜得连番说:“我们志程果真志气远大，前程无量。可把爹爹给高兴坏了。吃呀吃呀……”
毛晓媛也高兴地说:“瞧把你高兴得……”
张昭东说:“儿子考上一本，当爹的自然高兴了，难道你不高兴?!儿子，你这下上湖南农业大学不用愁了，肯定第一个录取你。”
这话出乎张志程的意料，不由自主地说了声:“爹，我不读农大。”
张昭东愣了好久，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下，说:“你不读农大?”
张志程终于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读农大。你们天天日晒雨淋的，又黑又丑又脏，我不想读农大。”
张昭东一直以来，就是想子承父业，让儿子从事农业，研究推广杂交水稻，此时他觉得自己的梦一下子被击碎了，失望、愤怒喷薄而出，但他强忍着，试图劝服儿子，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平稳的声音问:“那你想要读哪里?农业大学离家里近，而且我在这个行业好歹呆了这么多年，积累了不少人脉。我们国家的杂交水稻更是领先于世界各国水平，特别是袁老师在这里。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你还想读什么样的学校呀?”
张志程见父亲神色平静，以为父亲不会十分反对，一脸神往地说道:“我要读湖南大学，农大不过是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学校罢了，说出去都不好听。我要读湖南大学，读法律专业，出入夹着公文包，办公在高楼大厦，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十指不沾阳春水。”
张昭东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吼了起来:“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就应该顶天立地，为国家为社会作贡献，闯出一片天地来，做一番事业。”
张志程再也不敢吭声，转头求救，弱弱地喊了一声:“妈……”
毛晓媛见儿子受委屈，也怒火上来了:“你看你把儿子给吓着了!好不容易今儿在家吃一顿饭，大家高兴。瞧你把这弄得……”
毛晓媛一说话，张昭东正好找到了出气的地方，说道:“这么大个儿子，长得比我还壮实，还吓着了。清理一下鸡，还怕累着了他。都是你溺爱的。让他这么任性，无法无天。”
毛晓媛反驳说:“这又关我什么事了。本来今晚挺高兴的。”
张昭东决绝地说:“不准读湖大。志愿只能填农大。”
“儿子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不喜欢农业，就是读了农业他以后上班也不会高兴。你想儿子一辈子不开心啊。而且你看你，你教了一辈子书，搞了一辈子农业，现在怎么样嘛。我们还是这么拮据。”毛晓媛也不示弱。
“妇人之仁，妇人之见。你不知道现在法律专业找工作有多难找。就凭你这儿子笨嘴拙舌的，能成为一个大律师?”张昭东气得站了起来。
毛晓媛心想张昭东应该说的是对的，但就是不肯认输，赌气道:“我只要儿子高兴就好。”
……
一家人又打起了嘴仗，一个本十分开心的晚餐却以不欢而散告终。
因为母亲毛晓媛的庇护、张志程的坚持，高考志愿最终背着张昭东填了湖南大学的法律系，等张昭东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张志程的档案已经到了湖南大学。
张志程欢欢喜喜地去了湖南大学，向自己的理想世界奔去。心里再次暗暗地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跟农业打交道，一定要好好地学，让父亲看看，自己是怎么成为一个大律师，出人头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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