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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大学拉丁语

时间:2023-02-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学了半年之后,我遇到学过中文版《韦洛克拉丁语教材》的同学,才知道学过的一些名词的格在中文里分别叫做主格、属格、与格、宾格、夺格以及呼格。两个学期过去,基督教拉丁语的语法和常用词汇就算是全部学过了。班里除了我和一个俄语专业的同学之外,还有一个来插班的哲学系同学,他之前学过古典拉丁语,想研究中世纪的哲学,同时还在学习古希腊语。在学拉丁语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思维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我在北大学拉丁语

文/栾颖新


基督教拉丁语在北大是选修课,由我们系一位彭老师来教,他建议我去试试。选课上限是50人,而第一节课教室里足有80人。老师上来就讲拉丁语特有的一种语法功能——夺格(ablative),举了几个例子之后,又开始讲拉丁文版的马太福音。教室后门不断地发出响声,一些人陆续离去了。下课后,十几位同学围在讲台边请教问题,老师却说:“你们等一下”,转身从双肩包里掏出了一张CD,穿过众人走到我面前,一边把CD递给我一边说:“这个给你的呀!是一些法语和拉丁语的唱诗,是福雷的,你学法语这么辛苦,现在又开始学拉丁语了……”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我把那句“我可能退课”咽了下去。

这门课是我所在的历史学系开设的课程,可本系的学生只有两个。到第三周时班里剩下只剩下十几个学生,分别来自数学、物理、化学、天文、法语、西班牙语、俄语、梵文/巴利文……课本用的是美国天主教大学出版社的Primer of Ecclesiastical Latin,这本教材最初的目的之一是向美国的神职人员普及拉丁语,所以我们课上也用英语。学了半年之后,我遇到学过中文版《韦洛克拉丁语教材》的同学,才知道学过的一些名词的格在中文里分别叫做主格、属格、与格、宾格、夺格以及呼格。这些不同的格配合着单复数的变化,名词的词干后面需要加上不同的词尾。我那时并不理解名词变格,但是坚定地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先背下来再说。

那个学期我几乎每天早晨都待在学校里的那间咖啡馆。北京的冬天室外风很大,咖啡馆里便聚集了众多语言学习者。大家默契地每人把着一张小圆桌,手边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嘴里念念有词,有学外语的中国学生,也有学汉语的留学生。我通常先读一小段法语,然后温习拉丁语,默写变格和变位,翻译句子,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觉得寂寞。期末考试的范围是课本1-15单元的课后翻译句子练习,从中抽出一些作为考试题目。虽说是考原题,但15个单元总计大概500句,算不得是简单的考试。那时我沉浸在变格的泥沼之中,不知如何是好,依然选择了“背”——把拉丁语句子和英文翻译严格地一词一词地对应着背下来。考试的时候面对试卷,飞速地写下背好的句子,那时导师已经去美国做访问学者,派了一位博士学姐来监考,她在我交完卷子之后问:“老师走了之后最后一课是你给他们上的么?” 我有点惊讶,导师确实安排了一位研究生学长来代最后一节课,姑且当作学姐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我的卷子然后表扬我答得好吧。最终的成绩竟然非常好看,97分。我后来才发现:这样的背诵也是一种学习的方法,相比于先学习语法的逻辑再分析文本,直接背诵的过程中会记住文本中真正在使用的搭配和常用用法是什么,慢慢也就理解了语法。

第二学期作业和考试的内容以拉丁文英文互译为主。拉翻英还可以凭借对圣经的记忆来蒙混过关,上下文联系一下往往能猜出意思,但是英翻拉却完全不同,即使单词背得扎实,如果对动词变位和名词变格的掌握不牢固,一般也只能写对单词的主干部分,词尾就不知所措。在这方面拉丁语有点像数学,每一个词里都渗透着强大的逻辑,有层层深入的语法和结构,如果之前的内容掌握得不精,在后面的学习中会觉得处处受限,让人萌生退意。第二学期只有7人选课,因为人数少,很容易被老师提问,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我每次课前都要用三四个小时来做翻译和语法分析。

第二学期上到一半,班里出现了一名叫Jesper的荷兰青年,他在著名的莱顿大学学过汉学,与我同级。我不会发大舌音,无奈地用法语里的小舌音来代替,有时候读着读着拉丁语就读成了法语,大概是我发音混乱,Jesper坐在我身后总是笑,有时是温柔地笑,有时是“这么简单你都不会”地笑,大多数时候是后者。结果搞得老师李先生也跟着笑。下课后,老师问荷兰青年感觉如何,他说觉得挺简单,因为之前在荷兰读的都是西塞罗之类的文本。李先生笑着说:“以后我们多交流。”从此,这位掌握德语、法语、拉丁语和古希腊语的荷兰语言天才便经常出现在我们的课堂上。不过其他同学因为他时不时忍不住的笑声感觉压力颇大,还私下找我说过此事,毕竟是我把他带到班上来的。还好后来期末快到了,Jesper复习汉语的压力也很大,便不再来听拉丁语课了。大家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学期过去,基督教拉丁语的语法和常用词汇就算是全部学过了。但是这离能顺利阅读史料还差得很远。第三个学期,我们开始读《马可福音》和贝尔纳(St. Bernard)的布道词。选课的人数又少了一些。班里除了我和一个俄语专业的同学之外,还有一个来插班的哲学系同学,他之前学过古典拉丁语,想研究中世纪的哲学,同时还在学习古希腊语。算上他一共四个人。遇到有些典故或是翻成英文之后依然觉得难以理解的部分,哲学系的同学会拿出希腊文版本的圣经来对照,读研的学长也往往拿出若干英文版本,后来我也开始带法语版去,桌子上摊开大大小小的圣经和成叠的打印资料,讨论起来非常热闹。

2013年9月,在忙过了保研的手续和面试之后,我想起众多文献的精校精注本是用德语写成的,便又开始学习德语。这时方才体会到了拉丁语带来的长久的好处——在班里的同学在纠结一个词到底是第三格还是第四格的时候,我发现拉丁语中有完全对等的概念,当时的死记硬背派上了用场。拉丁语和德语便彼此促进,其中有非常多的相似和可互相印证之处,比起只学过英文的人,我的困难少了很多。

在学拉丁语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思维方式也发生了变化。很多时候我不再去问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这里要用这个而不是那个”之类的问题甚至会让老师觉得难以回答,是的,之所以难以回答大概是因为有些时候一门语言就是那样子的,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每一门语言都是人们在一片土地上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形成的系统,当时的人们这样说,之后的人们也跟着说,这语言不是我们的母语,可是我们既然打算学习,就要适应它。即使一门语言精密如拉丁语,也不是数学公式,总有例外。如果把问“为什么”的时间拿来背诵,背下那些在一门语言中实实在在地被使用的用法,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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