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玻璃还是琉璃

是玻璃还是琉璃

文／稻麦轩

By Dao Maixuan

《既非琉璃，亦非玻璃》是日本女作家唯川惠（原题：『瑠璃でもなく、玻璃でもなく』）创作的一部长篇婚恋小说，于2008年由集英社出版。出版后深受读者喜爱，又在2011年由集英社出版了文库版，因其价格低廉、便于携带，读者激增。

这部约21万字的小说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26岁的未婚白领矢野美月供职于东京一家大型音响制造公司，她与公司设计部的同事森津朔也陷入了婚外情。起初她还只是满足于朔也带给她的柔情与床笫之欢，并没有打算拆散朔也的家庭。然而，时间一长，美月开始对自己的情人身份感到焦虑、不安，终于在闺蜜的鼓动下猛烈出击，要求朔也和太太离婚。

朔也的妻子、34岁的森津英利子原来在一家大型保险公司秘书科工作，4年前因为结婚而辞去工作当起了全职太太。婚后4年一直没有孩子，生活富足悠闲的她每周除了用去有限的几个小时去一家高级烹饪教室学学厨艺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干些并不繁重的家务。面对日复一日雅致却单调的生活，英利子时而会产生莫名的茫然与不安。突然有一天，朔也提出要离婚，态度异常坚决。惊诧万分的英利子最终不得不同意了。离婚后，朔也和美月结了婚，不久还有了孩子。

家庭被突然拆散了的英利子首先面对的是重新自立的生计问题。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开始创业，一步步把自己的生活拽回到了常轨上。英利子经过艰难蜕变后重新成了一名职业女性，事业的支撑令她拾回了自信。而另一方呢，顺利上位的美月辞去了工作，开始了一个全职太太每日里的柴米油盐，相夫教子，日子安稳却也难免感觉单调；所幸，成了美月丈夫的朔也尽管无法拂去心中对前妻的愧疚感，却也和美月相安无事，没再出轨。

从内容上看，这确实是一个关于婚外情或者说三角恋的故事，但小说里描述出的那些貌似平淡的日常生活细节、约会时男女双方的对话等巧妙地表露出了日本女性的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悲喜情感，自然会引起女性读者的共鸣，而引人深思的更是作品中的人物对婚恋本身以及一个女人站在围城内外不同位置时内心深处真实而隐秘的心理。比如：面对恋爱、婚姻、家庭、工作和自由支配的时间，当今日本城市女性总难掩饰其深壑般的欲望——嫉人之有，笑人之无。那么，“结婚”这一选择究竟会给一个女人的人生带来怎样深远的影响 呢？

“婚外恋，是‘罪’吗？离婚，是‘罚’吗？”——该书一出版，腰封上的这句婚恋“罪与罚”就吸引了无数读者；而扉页上的这一句“恋爱，是与不安之间的战争；结婚，是和不满之间的战争。”则更是成为《既非琉璃，亦非玻璃》问世之后广为读者引用的一句名言。

琉璃常被看作是能够使梦想成真的奇石；而玻璃，这种无色透明的矿物则常被看成是“单纯、净化”的象征。小说中没有明言书名中的“琉璃”和“玻璃”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很显然，这是性质迥异的两种透明体，两种几乎呈对立关系的存在。而这种“对立关系的存在”，通篇引发读者思考乃至共鸣的事例实在不少：情人——妻子、恋爱——结婚、身为情人的不安——身为妻子的不满、（身为女性）毕生工作——结婚进入家庭，等等。唯川惠的行文不温不火，却一层层地撕去各色包装，让隐藏在每个人物内心深处的近乎是本能的贪欲裸露在日光下——手里握着琉璃的，全然看不到琉璃如何美怎样好，只是搜寻着那个还没弄到手的玻璃；手握玻璃者，也不例外。

作者唯川恵（YuikawaKei），本名宫武泰子，1955年生于日本石川县金泽市，高中毕业后考入当地一所大专的信息处理专业，毕业后在当地一家都市银行工作了7年，之后又在其亲戚经营的公司里工作了3年，1984年29岁的唯川惠因其少女小说《海洋色的午后》获得科巴尔特小说奖，从此迅速走上专业作家道路并搬到东京生活。出道以来，唯川恵多次获得过日本的文学大奖，主要有：2002年，因长篇小说《越过她的肩膀，看见恋人》获得第126届直木奖；于2008年因长篇小说《与爱相似的东西》获得第21届柴田錬三郎奖。出道30年来，唯川恵创作了大量以恋爱、婚姻为主题的小说、散文，深受女中学生以及年轻女性的喜爱。唯川恵的作品自2003年起就在台湾被陆续翻译出版，至今已达十余部了；而大陆虽然也有中文译本出版，但目前来看数量远远少于台湾翻译的。《既非琉璃，亦非玻璃》至今尚无中文译本问世。

这部小说想必也会引起中国读者的兴趣吧。同时，对了解当前日本人的婚恋观、求职状况和女性独立这些问题也会有一定的参考。比如，面对出轨的丈夫和第三者，传统的日本女性往往会表现出非常理性的宽容态度。《既非琉璃，亦非玻璃》里的失婚女人英利子是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大都会里的女子，她的表现没有传统的日本女性那般大度从容，但也相当独特优雅，令人赞叹她自甘服输的那份自尊。本来根据法律她可以向美月索赔大约200万日元的精神损失费的，可是，和美月进行一次正面接触后，她当即决定只索赔2万日元。这2万日元，就是第三者美月进美甲店消费一次的费用！那么，理由呢？——当英利子见到这个比自己小8岁的情敌双手10个指甲都修饰得精致如颗颗彩贝时，蓦然意识到自己婚后在梳妆打扮方面确实是有所疏忽。

英利子通过律师把索赔书传到了美月手中，索赔金额令这个一开始就不无罪恶感的第三者都大吃一惊：真的、只有2万日元吗？她的吃惊可以理解。因为按照日本法律规定，婚姻中的受害一方不仅可以向第三者索赔，对出轨的配偶也同样要索赔。具体的索赔金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根据以往的案例，大体可以这样计算：出轨时间未满半年者，0-50万日元；出轨时间半年至1年者，50万-100万日元，若因此导致离婚，则升至150万-200万日元；出轨时间长达3年、5年、10年乃至20年者，200万-400万日元。这是个大致的标准，在此基础上，还要根据第三者以及出轨的配偶的年收、所持财产金额等实际情况酌情裁夺。一句话，在日本，出轨，是伴随着巨大的经济风险的。可是，现实中，却也依然是前仆后继，生生不息。

《既非琉璃，亦非玻璃》是一本轻松易读的小说。或许，甚至有些过于“易读”了，这反而成了作品的缺憾。比如，婚变之前英利子和美月偶然相遇等情节的设定中，偶然巧合的要素显得过于刻意，有点儿像不那么高明的电视剧；而在那桩更重大的离婚事件上，姑且不谈逻辑，朔也离婚的要求尽管突然却没有遭遇太大的麻烦、第三者美月心想事成得也那般容易，而同等事件，纵使是在日本社会，这样的情节发展也过分“高于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