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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下地狱,眼睛上天堂

时间:2023-02-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  2017年11月举行的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赛事,吸引了全国各地六百多名户外爱好者参加。  60公里组赛道实际为65.7公里,中间有8个补给站。凌晨3点,比赛正式开始,200多位参加100公里组和60公里组的选手如离弦之箭冲向赛道。  第一赛段从起点至八角棚海站点,共7.7公里,累计爬升518米,下降67米。身后的选手逐渐拉开距离,众人的头灯放射的光亮宛若一条银色的长龙,蜿蜒在群山之间。

作 者:卢水牯

  2017年11月举行的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赛事,吸引了全国各地六百多名户外爱好者参加。短短两天,选手们穿行于雪山、湖泊、山林之间,置身于海子沟、双桥沟、长坪沟美丽的秋色中,用脚丈量素有“东方阿尔卑斯”之称的四姑娘山地区。本文作者以亲身经历,讲述了自己在比赛中遭遇的种种艰难……

  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是目前国内难度最大的越野赛事之一。赛道全程位于高原地区,平均海拔超过3800米,选手需要有高海拔登山和山地越野跑的经验,并取得一定成绩才有资格参赛。

  2014年的第一届作为测试赛,仅邀请了17名选手参赛,选手多数为生活在高原并从事登山行业的人员。从2015年开始,关注的人越来越多,参赛选手也逐年增加。

  该项赛事首创越野跑加登顶四姑娘山大峰(海拔5050米)的赛道形式,结合了快速登山和越野跑运动两者的特点,倡导参与者学习技术技能和安全越野经验,被誉为“全面提升中国越野跑赛事理念”的2.0 升级版赛事。往年仅有42公里组、60公里组,2017年新增了50公里和100公里两个组别。各组别的赛道基本为无机械铺装路面,设有数量不等的补给站点,参赛者可在站点打卡签到、饮水加餐和休息。2017年,为了保护四姑娘山景区,比赛路线改为不再攀登大峰和进入核心景区。

  我从2014年开始登山,先后攀登了哈巴雪山、雀儿山,2015年9月无氧攀登了马纳斯鲁峰(海拔8163米)。而与跑步结缘是在2016年,从最初的5公里绕圈跑,到现在的100公里越野跑,其间也曾受伤病的困扰,做完治疗后继续坚持,一直没有放弃。2016年11月,我第一次参加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获得了42公里组第七名。2017年报名尝试60公里组。

  60公里组赛道实际为65.7公里,中间有8个补给站。对于绝大部分选手来说,八角棚海至花海子是最难的一段路,基本为雪地攀登和行走;其次是打尖包至八角棚海、喇嘛寺至小牛场,这两段都是大爬升。其他赛段路线相对容易一些,但由于海拔高,地形多样,路况一般,也有一定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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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子沟→打尖包→八角棚海

  冷空气迅速灌入喉咙,肺部紧缩,我调整呼吸。出发不久,便听说有人瘫倒在地,现场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赶忙将他背起来,跑进帐篷实施救援。

  2017年11月4日凌晨2点40分,我到达比赛起点长坪沟游客中心。此时气温只有零度左右,寒风凛凛,在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和高亢的歌曲鼓舞下,我顿感热血沸腾,其他选手也都斗志昂扬。大家准备停当,检查号牌和签到卡,打开头灯,准备出发。凌晨3点,比赛正式开始,200多位参加100公里组和60公里组的选手如离弦之箭冲向赛道。

  第一赛段从起点至八角棚海站点,共7.7公里,累计爬升518米,下降67米。这一段路,我在前一天的适应性拉练时跑过,比较熟悉,坡度也不大,相对容易。前600米是3米宽的木栈道,路况清晰,跑起来很轻松。出发50米后,我开始处于领先位置,此时抬头可望见璀璨的星空,眼前黑茫茫一片,仅靠头灯和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身后的选手逐渐拉开距离,众人的头灯放射的光亮宛若一条银色的长龙,蜿蜒在群山之间。我大口地呼吸,冷空气迅速灌入喉咙,肺部紧缩,我调整了步伐,找到自己比较舒服的节奏,按照7分钟左右的配速(速度的一种,指每公里所需要的时间,在马拉松运动中常使用)前进。

  木栈道之后,转入土石路面,经过一个“之”字形赛道后来到斋戒坪。由于比赛前一晚下起了雪,气温降低,比赛变得愈加困难,也更考验选手的能力。出发不久便听说有人瘫倒在地,现场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赶忙将他背起来,跑进帐篷实施救援。高海拔赛事的第一道难关就是克服高原反应,使身体各部分机能尽快适应高海拔环境,所以很有必要提前一两天到达赛场进行适应性训练。

  出发后5公里左右,100公里组的选手多吉就追上了我,他穿着单薄的上衣和短裤,显得十分轻松。多吉是2017年稻城亚丁越野赛29公里天空跑第三名、7公里垂直攀爬的第一名,算是越野赛事中的顶尖选手。由于配速差不多,我们边聊边跑,到达打尖包时用了55分钟。在打尖包补给站出了个小小的意外:打卡器竟然读不出来!尝试了几次,耽搁了几分钟,直到工作人员换了一个打卡器才弄好。此赛段我的平均配速为每公里7分多钟。

  在打尖包喝了半杯热糖水后,我和多吉又一起出发。从这里到八角棚海,总爬升816米,下降112米。其中,从打尖包至老牛园子大部分是下坡路段,路况和前面赛段差不多,均为马道,比较好跑。老牛园子是海子沟的沟底,这个季节河谷两岸的景色绝美,山林五彩缤纷,正是观赏秋叶的好时节,只可惜我到的时候天还没亮。从木桥上过河之后几百米,开始上坡,我也随着不断增加的坡度和海拔而感觉有些吃力,只能把步伐放慢一点。这时身后的多吉开始提速,超我而去。

  到海拔3600米后,路上开始有积雪,随着海拔的升高,积雪越来越厚,没有带登山杖,为防打滑,我小心翼翼,步伐也越来越慢。离八角棚海1公里左右时,100公里组的美国顶尖越野选手杰森追了上来,我本想跟他好好跑一下,无奈在雪地上,脚下打滑,只能看着他像风一般跑过去。到达八角棚海补给站后,我赶紧吃了一些干果和苹果,喝了大半杯热糖水补充能量。此赛段我用时75分钟,平均配速每公里近13分钟。

   2

  八角棚海→花海子

  我用手电往下看,发现了多吉和杰森就在陡崖下面不远处,他们的头灯一晃一晃的。这时我想:完了,迷路了!

  八角棚海位于四姑娘山海子沟,鹦鹉嘴的下方,海拔4400米左右,是2017年整个赛段的最高点,也是观赏四姑娘山倒影的绝佳位置。在八角棚海站点休息补充食物时,一位外国选手手被冻僵,手套都取不下来,多名志愿者帮他搓手,他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一位失温的韩国选手,处于昏迷中,身上裹着保温毯,由另一位选手抱着慢慢恢复体温。后来听该站的志愿者描述,一些女选手到达这里的时候都快哭了——实在是太冷太累了!另一些速度太慢的选手,到达时已经过了关门时间(每个签到点规定的最晚到达时间,超过关门时间的选手视为出局,不能再继续比赛),便坐在雪地上放声大哭,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八角棚海至花海子段有6.1公里,累计爬升188米,累计下降788米,是整个赛段里最难的一段,除最后1公里下坡没有雪,其余全部是冰雪路段,并且以横切为主,极易发生摔倒、滑坠等危险,难度很大。

  来到这一赛段时,我排名第三,前面只有两位选手领先我,有些地段上的脚印并不清晰,经常要仔细找才行。在横切了1公里多之后,我突然发现前面没有脚印和路标了!我尝试着再往前走了50米,结果发现前面是陡崖,赶紧回撤,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路标。我开始着急起来,想着路是不是顺着陡崖上方横切过去的,于是调头往前走,一边到处找路标,一边用手电检查陡崖上面是否有路。我又用手电往下看,发现了多吉和杰森就在陡崖下面不远处,他们的头灯一晃一晃的。这时我想:完了,迷路了!

  我迅速撤回到上一个路标处,重新查找线路。在一处没有脚印的地方,我踩上一大片青石板,突然左脚一滑,右脚立刻自然地跪了下去,膝盖正下方关节处直接跪在了片石棱角上,顿时感到钻心的疼痛。为了找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时后方200多米处的志愿者,看到我往回跑,猜到我迷路了,赶紧过来给我指路。我这才知道,原来此地有一个左转急下坡,再接一个右转的缓下坡,才能绕下这个陡崖。

  横切过后,开始下雪坡,坡度大概有40~50度,我心惊胆战地跟着前面的脚印走,左边就是陡坡,左脚踩下去,发现雪是松的,一不小心打滑,右腿立刻跪下,身体重心向前,不由自主地向雪坡方向倾斜,幸好没有发生滑坠。我趴在雪坡上,看着滑下去的雪和已经凌空的左脚,后背发热,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我感觉到左眼变得模糊,刚开始以为是近视眼镜上有雾水,便赶紧取下来用纸巾擦拭,戴上后却发现还是模糊,便用纸巾擦眼睛,依旧模糊。原来,是强光手电在雪面反射到我的眼睛,从而导致我患上了雪盲!

  本来就是危险的下坡路段,左眼的迷糊使我失去了平时的勇气,没法放开自己往下冲,宁愿蹲下来,一步步地慢慢走。我害怕摔倒,害怕失去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零部件,因为一旦失去便永远无法挽回。我虽然着急,却极力控制着情绪,时刻提醒自己,安全永远第一。在这段下坡途中,同组的选手辜桃君追了上来。他看到我在这个雪坡上,随时会因为踩空或者看不清路而滑倒,立马把自己的登山杖借了一根给我,然后便飞奔而去。感激之余,我看着他的下坡速度,只能望影兴叹。

  在几处雪特别厚的地方,如果没有穿雪套,雪掉进鞋子里,很容易导致脚冻伤。接着,我来到碎石坡路段,冰雪下面全部为破碎的片石,有时一脚踩下去是个空洞,有时踩在石头的棱角上,极易崴伤或擦伤脚踝。我经过这段赛道时,前后摔了不下5次,脚踝上下多处被片石擦伤。

  终于下到花海子站,我的腿已经不受控制,不停地发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我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些东西补充能量,咬紧牙关继续赶路。此赛段我用时 106分钟,平均配速每公里近17分钟,扣除迷路也在15分钟左右,比其他选手慢很多。

   3

  花海子→鸡棚子→枯树滩→木骡子→喇嘛寺

  在空旷的河谷休息了一会儿,我感到自己像一个小孩,投入了群山的怀抱。正是这种回归自然、挑战自我的力量让我前行。

  在花海子,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身体下地狱,眼睛上天堂”。花海子是一个如花瓣般被群山环绕的高山湖泊,海拔3830米左右。美丽的沼泽状小湖泊,在色彩斑斓的山林映衬下,好像一个调色盘,描绘着海子沟最动人的秋色。相信许多参赛选手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即便不能完赛,能在这么好的季节,邂逅四姑娘山鲜为人知的美景,也不枉此行了。

  花海子至鸡棚子段5.3公里,累计爬升321米,下降181米。这段路刚开始顺着山脊的方向连续爬升,坡度较大,只能慢走。转入小路后,道路变得平缓,这些小路是进出四姑娘山的马道,下雪之后会变得有些泥泞。这种路跑起来比较轻松,我一路奔跑到鸡棚子站,用时52分钟,平均配速为每公里9分多钟。

  鸡棚子至枯树滩路段,共8.6公里,累计爬升356米,下降796米,比前一个赛段难度有所增加。首先从鸡棚子一路爬升至山脊垭口,再从垭口转为下坡(平均坡度25~30度),急上急下,颇费体力。由于垭口海拔达到4000米以上,下坡路段又是背阴面,刚开始下坡时,路上有冰雪和各种突出的片石,需要特别小心。接下来以土质路面为主,相对容易。下到河边右转,顺着河道一路缓坡上行,不到2公里便到了枯树滩。此赛段我用时82分钟,平均配速为每公里9分多钟。

  枯树滩是一片开阔的河床,河水清澈见底,砂石河滩上的枯树或立或伏,立者傲然苍劲直指天空,伏者横于河滩及小河之上,形成造型奇特的独木桥。我已经从海子沟进入了双桥沟,海拔也逐渐下降,虽然体能有一些消耗,但我在各个补给点都补充了食物和能量,感觉体力尚好,不算特别累。

  跑到这里,无论100公里组,还是60公里组,已经有不少人或因体力不支而自动退赛,或因“被关门”而遗憾退赛,还在坚持比赛的选手越来越少。我抬眼望向洁白的雪峰,此时左眼只能看清几米范围,十几米外模糊一片,虽然有些担心,但也只能坚持到底。在空旷的河谷休息了一会儿,我感到自己像一个小孩,投入了群山的怀抱。正是这种回归自然、挑战自我的力量让我前行。

  枯树滩至木骡子段共7.1公里,累计爬升212米,下降54米。此段赛道有些地方为乱石路段,大部分为土质路面,相对好跑。到达木骡子后,我看到很多50公里组的选手在休息站点吃东西。我也赶紧休整,寻找各种吃的、喝的,尽量填饱肚子,并用杯子接了大半杯糖水,兑了几包麦片进去,这对后面赛段的能量补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木骡子是一个大草坪,视野开阔,从这里到喇嘛寺有10.2公里,累计爬升121米,下降306米,是全程最好跑的路段。我从枯树滩至木骡子折返约4公里后,过桥,上了景区的木栈道,顺河而下,一边观赏两岸秀丽的风光,一边保持速度向着喇嘛寺奔去。从枯树滩至喇嘛寺两段路程共17.3公里,用时153分钟,平均配速为每公里8分多钟。

   4

  喇嘛寺→小牛场→终点

  到达小牛场后,我知道离胜利的曙光不远了,内心不由得振奋起来……

  喇嘛寺是长坪沟景区的起点和必经之地。寺庙建在半山上。到达喇嘛寺后,人特别多,其中不少是游客,有点混乱。我吃了点东西,后面的选手一直还没追上来,于是我询问志愿者接下来的赛道该如何走。接着,我一路小跑,几百米后开始爬坡。喇嘛寺至小牛场共6.1公里,累计上升724米,下降92米。在这个赛段快速上升,让我感觉有些吃力,一方面是自己的体能开始下降,另一方面是连续的陡坡,腿有点抬不起来,无法提速,只能慢慢地走。最终我用了99分钟熬完这个赛段,平均配速为每公里16分多钟。

  到达小牛场后,我知道离胜利的曙光不远了,不由得振奋起来。快速地补给后,我踏上了最后的8.8公里赛段。刚开始基本为横切缓坡路,路况较好。到分岔路口后,急转下坡,一直下到G350线,再顺着G350线不到2公里,就是本次赛事60公里组的终点。此赛段累计爬升154米,下降989米,我用时106分钟,平均配速为每公里12分钟。

  当我披着国旗冲过终点线,现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一片欢呼,我也如释重负,最终获得了男子60公里组第二名。第一名是途中借我登山杖的辜桃君。我的完赛时间定格在12小时12分钟,虽然这比赛前预计的时间稍微多了一点,但在经历了摔倒、迷路、雪盲等险情后,我能够圆满完成比赛,且无大碍,已经非常幸运了。本次环四姑娘山超级越野跑赛,男子60公里组的完赛率只有28.2%,100公里组由于天气原因最终提前结束,男子组仅4位大神完成,女子100公里组无人完赛。可见,这是一场实力与毅力的大比拼,比赛难度之大,沿途风景之美,都是其他赛事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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