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堂兄弟

很久以前，聪明的所罗门王时代，鸦和雉鸡是至交好友，他们常常比翼而处。现在则雉鸡已经成为孔雀的堂兄弟了——许多鸟以为这是极大的荣誉，因为孔雀是最美丽的鸟类。至于在那时候，雉鸡并不喜欢和孔雀合在一起，因为他是穿着朴素褴褛的旧衣服，他的骄傲的同族，对他觉得羞辱，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们是一家。每逢孔雀倨傲地跑过，扩展他奇异扇状的尾羽，用他自大的小眼睛瞥视，谁将来赞扬他美丽的时候，孔雀的堂兄弟和他的朋友——就是鸦，当时还一样是白色的鸟类——将要闪避开去，或者潜匿于树后，刚刚孔雀经过的时候，他们总是用妒忌的眼光去他。孔雀的堂兄弟还要说：^[1]

“哦，他是如此美丽、如此大方、如此尊贵啊！为什么这样高贵的鸟类，有我这样一个丑劣的堂兄弟呢？”

鸦试想安慰他的朋友，对他说：“是的，他是华丽。但是你听，他的声音，是如此粗涩难闻啊！并且你看，他的态度，如此傲慢啊！关于他有个极坏的故事。所以我决不会这样的无知，要如此影响名誉的传说，留在我们的家族历史中。”

于是鸦将骄傲的孔雀如何获得粗涩声音的一段故事，详详细细告诉了雉鸡。

棕尾虹雉

亚当^[2]和夏娃，平安地生活在他们美丽的乐园中，撒旦还没有寻得进入园中的路的时候，孔雀是围绕这一对快乐伴侣的生物中最美丽的一个。他的羽毛光耀如珍珠翡翠，他的歌声流利嘹亮，每天被选去歌唱。但是他和现在一样，是极为自大的；撒旦巡经于乐园的墙外，就明白了园中的情形。

“哈！”他对自己说，“这是世界上最自大的生物。我一定可以谄媚他，得便进入园中，行使我的计谋，让我接近孔雀罢。”

撒旦潜至门前，用引诱的声音招呼孔雀：

“哦，最奇异、最美丽的鸟类，你是乐园中的一羽鸟吗？”

“是的，我是乐园中的一个居民，”孔雀骄傲地回答，“但是，你是哪个啊？这样鬼鬼祟祟，好像是恐惧着什么似的。”

“我是被指定去唱赞美诗的天使之一，”狡猾的撒旦回答，“我刚刚来到这幸福的乐园边，发现我第一次看见的最华丽的你，哦，最可爱的鸟！你能够藏匿我在你长虹样的翅膀下带我进墙内去吗？”

“我不敢，”孔雀回答，“上帝禁止任何人到这里来的。他将动怒而且惩戒我。”

“哦，可爱的鸟！”撒旦婉转伶俐地说，“你带我进去，我将告诉你三件神秘的事情，使你可以永远免去疾病、衰老和死亡。”

在这一个允诺上，孔雀深受诱惑，开始怀疑初时的拒绝。于是最后他说：

“我自己不敢让你进来，哦，异乡人，假如你能够实践你的允诺，我可以去和蛇商量，他比我聪明得多，容易设法让你进来，不被察觉。”

因此撒旦由孔雀介绍，得以遇见蛇，由蛇设法，进入园中。引诱夏娃摘食智慧果。因为孔雀参与这件不好的工作，所以上帝夺去他美丽的鸣声，逐他出悠闲的乐园，使他在辛苦的世界上，粗涩地鸣叫。他的华丽和他的虚骄，不过令人想及他从远祖带来的耻辱而已。

“所以，”鸦结束他的闲谈，“亲爱的雉鸡，我以为没有理由，我们要妒忌你的堂兄弟？我们是极纯洁的鸟国里的居民，这个至少是我们可以引以为荣的。我异常地喜欢你，因为你不骄傲，而且未曾有过羞惭的事情。”

鸦如此地说，都是从聪明的所罗门王那边学来的。但是孔雀的堂兄弟不能因此得到安慰。褴褛的衣服，攫住了他的心意，他想穿着如此破旧的衣服，敢于做孔雀的堂兄弟，别种鸟类，一定在嘲笑他。照他看起来，孔雀真是逐日逐日地增加傲视和骄慢。

一天，鸦和孔雀的堂兄漫游马来森林中，面对面的遇着了孔雀。鸦坦然注视，矜持地立着；但雉鸡想隐避开去了。然而孔雀早已看见他可怜的同族，并且充满了憎嫌的神气。

他突然立住，用一只脚站起，扩张他有数千眼纹的尾羽，在太阳中闪耀奇光。他又颤动他颈部的羽毛，恶意地顾盼他的小眼睛，然后转向这一对褴褛的生物说：

“啊，离此不远的后面，我丢落着一些旧羽毛。雉鸡，假如你喜欢，可以去取他们来，使你光彩一些，你真褴褛得可憎呢。但是不要穿着他们在我的面前！我不愿看见任何一羽鸟以我丢去的羽毛，作为炫耀。”说完这几句话，孔雀就姗姗然娇步而去。

孔雀的堂兄弟，很愤激地顿足扑翼。假如他是女孩儿，他一定是要涕泣的了。“我不能再立在这里，”他叫着，“我被人看作一个乞丐！被人给旧衣服我穿！鸦，鸦，你假如真是朋友的话，你将帮助我。但是你超然地立在那里，好像和我毫无关系似的，毛都没有动一根！你假如不能当紧要的时候援助朋友，那么，你从所罗门王那里学得的智慧，有什么用处呢？我告诉你，我必须有一些较好的衣服才是，否则我将屈辱而死了。”

“不要发急，”鸦用安慰的口气对他说，“对于这件事情，我久已思考过，现在我自信可以想办法解决。听着，以前我在王宫里寻得画师所用的画笔和颜料盒，珍藏在任何人不能发现的树穴里。我想可以用这些东西。”

“好，好！你用颜料和画笔，将怎样做呢？”孔雀的堂兄弟不能忍耐地叫出来。

“我打算彩画你，油刷你，漆涂你。”鸦安心地说。

“哦，亲爱的鸦！”雉鸡拍拍翅膀而说，“你将使我光耀美丽！你将使我给孔雀看重，这不是吗？你想到这个办法，你真聪明啊！”

“是的，”鸦回答，“我有一天注意过画师在园中工作，所以我能够晓得如何的画画。我将使你如愿变得华丽。但是，你必须感念我的美意。假如你变成一羽盛装美饰的鸟以后，你还能保持我们亲密的交谊吗？当你变得美丽的时候，不要当我是一个丑妇才好呢！”

“亲爱的朋友！”孔雀的堂兄弟亲切地说，“当然我们要一样的美丽。你为我彩画成功以后，我当即刻也为你装饰。啊，我晓得你各样都是精巧的。你将成为一个高超的艺术家，我的朋友！来，我们即刻开始工作罢！”

孔　雀

于是甘言奉承的鸦，引导他到树穴中，那边他贮藏着画笔、金彩、洋红和各种东方画师所应用的颜料。“这里就是了，”鸦说，“现在可以让我们看见应该看见的事情了。鸦先生将要变成画师了。”

鸦从事工作，随意蘸刷颜料，有金色、绿色和铜色的虹光。他有孔雀的印象在心里，虽然他没有完全影印那羽奇鸟的色彩，他却试用有堂表关系的金眼，装饰在雉鸡的长尾上。当他完工的时候，他欣赏自己的作品，叫了出来：

“啊，我亲爱的朋友，现在你可以俯首于泉上，看看你的影子。我想，你一定要佩服我技术的精巧了。”

孔雀的堂兄弟很兴奋地匆匆忙忙下至池边，当他看见自己影子的时候，他叫起来：“我美丽啊，真美丽啊！何以我很像孔雀那样的美丽呢！确实的，现在他将不再以称我堂兄弟为可耻了。我将进入最文雅、最高尚的一流人物中。天啊！看我可爱的尾羽！看我如燃的羽毛！我必须即刻跑去展示我的新装给孔雀看。假如他要妒忌我的华美，我也不会惊异的。”于是他即刻用尽速力地跑去了。

“慢点，慢点！”鸦叫着，“不要这样快跑，你忘记了事情。你不记得允诺将我涂饰得和你自己一样美丽吗？”

“哦！烦死啦！”忘恩负义的朋友，摇摇他的头回答，“我现在没有做这样事情的闲暇。我必须赶到我的堂兄弟处，因为我们是华丽的鸟族。你应该像一驯良的生物，好好地走过去，在路旁边，可以照孔雀所指示过的，收拾一些羽毛。我确是变成你所视为十分尊贵的一群了。还有，待我羽毛磨损的时候，我也将给你一些。再会罢！”于是他装腔作势地开步而去。

但是鸦跟在他后面，乱动他的翅膀，气愤样子的叫喊：“回转来，回转来，实践你所允诺的事情，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并且捉住雉鸡的一根长尾羽。

“不要捉住我的锦羽，莽撞的无赖！”孔雀的堂兄弟凶暴地转向鸦，惊喊起来，“我告诉你没有时间这样无意义地耗费。我自有重要的事情。我要展示我自己在高等的社会中。”

“贱东西！”鸦怒叫着，而且凶暴地冲上前去，想撕取他为忘恩负义的朋友所饰画的羽毛。于是雉鸡疾叫了：

“你要我为你饰画吗？好，站在这里！”

他捡起东方艺术家所用的颜色盒子，掷到可怜的鸦身上，将他纯净清洁的羽毛，弄成污黑。他刻薄地笑着，径自飞到他堂兄弟那边去了。孔雀用骄傲的神情容纳了他，因为他们现在真是羽毛一样华丽的鸟类了。如此，孔雀的堂兄弟竟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鸟类中间的一种。

但是可怜的鸦，现在成为一羽暗昧、阴黑的鸟类了；他穿着被墨水涂污的褴褛破旧的衣服，是我们所熟知的。他的心为他无信义的朋友所破碎，于是变成一个苛刻的狂吠者，在他看来，没有一样东西是好的。他一边飞行，一边“哑，哑”地，用一种不悦的、带讥刺的音调叫喊；好像表示他对于马来鸟永远不能忘怀的鄙夷。

苦马沼泽林莺

【注释】

[1]阿拉伯的传说。

[2]犹太神话，上帝抟土为人，名亚当；又造女人名夏娃，使他们同住乐园中，后夏娃听蛇的话，和亚当同食智慧果，于是被上帝逐出乐园，到地上来生活。详见《旧约·创世纪》。本文这一段故事，似从这个神话铺垫而成的。撒旦是天上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