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我们泊船在丰沙尔。我兄弟提前到达,捎来一大包信件和挪威报纸。一个爱管闲事的绅士介绍自己是医生,愿意为我们免费体检。他的热情在登上舷梯那一刻化为乌有,置身于十几口大张的血盆“狗”嘴,为了保全自身性命和肢体健全,他怎还顾得了其他,掉头就跑。
丰沙尔是我们与外界联系的最后一站,所以停留期间,我们为补齐各种装备,尤其是不可或缺的淡水煞费苦心。最终,所有可能的容器都装上了水,就连主舱口正上方的一条船里也灌上了1000加仑左右。虽然明知道如果船身摇晃,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们还是自我慰藉,铤而走险。狗儿们这期间开了两顿洋荤,每顿都是一匹体格相当健壮的马,每次它们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马肉瓜分得一干二净。我们自己自然带上一大堆新鲜蔬果外,美餐了一顿蔬果宴,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享受这些奢侈品了。
由于推进器需要全面检查,我们的出发时间比预计推延了两天。在3名机械师大干苦干时,其他船员分两批各放了一天假。大家花半个小时坐缆车到小镇的制高点俯瞰秀美风光,接着又在山顶不计其数的旅店中的一家享受了美食加美酒,那感觉真叫一个爽!之后,我们又乘马德拉群岛特有的雪橇下了山。这种雪橇安有木头转子,靠三四名当地人在表面光滑的黑石块路上牵拉推拽前行。这些橇夫皮肤黝黑,肺活量大,腿力更是一流!
有意思的是,当地记者得知“奋进号”要去极地,就向当地报道说我们将向南极进发。无意间捏造的新闻碰巧属实,我着实心里一惊,幸好,这消息出不了群岛。
9月9日下午,我们一切准备就绪:推进器已更新,供需品早已装船,计时器对好时间,只剩下摆脱蜂拥而至兜售工艺品的小贩船的纠缠一项工作要处理。商贩们终于退下舷梯,甲板上只剩船员们和我兄弟,终于和外界隔离,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我终于可以把埋藏了一年的南极计划一吐为快!我相信船员们永远都忘不了丰沙尔那个闷热的午后,尼尔森展开一张南半球航海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面万众一心的动人场面!
解释时,我环视每一张脸,他们先是堆满惊讶,接着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无须多说,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我已清楚了答案——他们愿意跟随并听从我的指挥!这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我仍然喜出望外。当晚,群情激荡,如同“奋进号”已经凯旋。
整顿好情绪,我们要向新的目标进发了!我给每名队员两个小时写家信通报的时间,再由我兄弟带回奥斯陆。还没等信到每个家人手里,报纸已登出消息。
不管国人怎么评论,反正有我兄弟扛着呢!他下了船,我们和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就中断了!奇怪的是我们并不因分离而感伤,大家互相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地道了别,就快速起锚离开了酷热的港口!出师顺利,凉爽清新的东北信风涨起每张船帆!这时,狗儿们也为习习的微风拂面而旧戏重演高歌一曲。这次就由它们去吧!
第二天早上起床,船员们互相一声“早上好”的问候,像又增添了一分友好,我想是我的突然袭击刺激队员们一夜间发生了根本转变吧!现在大家正在拿发现老鼠的事取乐。贝克说:“我真蠢,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船上会有老鼠?”“你想想看,船上有那么多只狗,厨房面积又那么大,这宜人的环境能不招老鼠光顾吗?”我一边安慰他,一边庆幸没提前透露南极探险计划,因为马后炮怎么放都无关紧要,相反,马前炮放起来可不那么轻巧!
秘密揭穿了,反而一时间船员们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聊了。大概是大家对北极圈经验颇丰,而对南极几乎一无所知的缘故吧!以南极大陆这片未知区域为话题,未免太大太空,都不知从何说起。我是船上唯一亲眼见过南极洲的人,也许还有一两人过去,环绕合恩角时曾和南极冰川打过照面,仅此而已。
要征服南极点,却对南极探险史一问三不知,这哪行?当务之急只有读书恶补。我早就留了一手,在船上书房备齐了与南极探险相关的一系列文献,从詹姆斯·库克、詹姆斯·克拉克·罗斯到斯科特和欧内斯特·沙克尔顿,应有尽有。我要求大家主攻后两者的游记,因为文笔好,还附有翔实的插图和说明。船员们一字不漏地看完了书,受益良多。理论知识丰富的同时,日常事务不能忽视。恰好此时处于信风带,船行平稳,用不着那么多人站岗,各项行家里手趁此大好时机抡胳膊撸袖子,对过冬设备来了个彻底翻修,能改进的地方都改进了,忙得不亦乐乎。
修帆工罗内此刻成了裁缝。他据理力争才把爱不释手的缝纫机抬上了船;到了大冰障,又忍痛割爱把它留给了驻地队员,虽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前脚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后脚他又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当地的歌手牌缝纫机厂代表送了一台崭新的给他,这才弥补了他的“心头创伤”。
罗内如此钟爱缝纫机,说来并不稀奇。缝纫机可以帮助他快速完成缝帆、补鞋、修狗具和裁衣服等各种缝制任务。他把缝纫车间安在制图室,踩着踏板嗡嗡地从热带到西风带再到浮冰区缝了一路。他偏又是一个干脆利索、心里留不了活的人,有活就接,接了就干,片刻也闲不下来,猛一抬头,忽然顿悟就算自己累吐血了,活也不可能一下子干完。他最满意的作品要数一顶丝制3人间帐篷,折叠起来只有一般口袋大小,重不到1公斤,后来留在南极点作了纪念。
之所以做了这么顶轻便的帐篷,是因为当时大家还在考虑是否让两到三人而非全体队员登极比较妥当。不过最后还是全体都上了,帐篷虽然派不上用场了,但想到留下罗内的杰作作个标记也不错,就留下了。
罗内工作忙,就没给他安排照料狗的任务,不过他时常帮我忙这倒是真的,只是我的狗和他亲近不起来。他认为甲板上不应挤满狗,同时又无可奈何,只好给予狗轻蔑的同情。注视着这些“畜生”,他总胆战心惊的。我估计狗一日不戴上口套,他就一日不会有安全感。
滑雪板很可能是我们挑战南极点的主要武器,因此受到我们的特别关照,放在前舱天花板下,同时还配备了专人欧莱芜·毕嘉兰管理。毕嘉兰前一两个月都扮演着海员的角色,现在又干回滑雪板制造者和木匠的老本行。他要做的是把哈根和奥斯陆的公司送来的滑雪板和绑腿加以改进,以便适合每名队员靴子的皮带尺寸,留待登陆大冰障时使用。
至于10架雪橇,毕嘉兰依据爱斯基摩人的惯用方式给每架都配了一副备用转子。原始部落因物质贫乏,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做雪橇转子套,于是他们在转子外套上一层冰衣。无疑套冰衣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实践,但一旦套牢,雪橇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健步如飞。我本打算如法炮制,但实际到了冰障,狗儿们拉得欢实,根本没必要换转子,所以仍旧沿用以前的钢套转子。
离开马德拉群岛后的头14天里,“奋进号”仅借助东北信风扬帆作动力,就能保持以预计的平均时速或稍快速度行驶。这样,发动机就闲下来,机械师们趁此机会清洗、抛光、上油忙活了一整天,直擦到能照见人影才罢休。风平浪静,诺德维特这下也过足了当铁匠的瘾。雪橇部件、刀、镐、钻杆、狗具上的专利挂钩和链条等不计其数的铁器,他垫上砧板,抡起铁锤,从早到晚叮叮当当火花四溅,直到“奋进号”驶入印度洋海域才歇手。进入西风带,诺德维特的日子就没以前那么好过了。想想看,船身晃动激烈到站在甲板上钉个钉子,几榔头下去都砸不准,更何况铸造间时常一天要被海水淹没几次呢!根本就没法尽兴地抡锤弄斧了。
在我们装配期间,国内就有传闻说“奋进号”船身四处渗水,破烂不堪,无药可救了。要清楚在过去两年24个月里,有20个月它都在对船只强度要求苛刻的水域中安然航行,并且它现在依然状态良好,可以随时出发,重演光辉历史。可见,“腐烂风化”纯属莫须有的罪名!至于漏水一说,也许是指每天早晨,我们不开引擎而是借助手动水泵转弯10分钟吧!可是木制船都会时常使用水泵,这是常理啊!除了诽谤船身的,还有在帆缆上做文章的,这点要怪只能怪资金不足!我们前桅上有两张直角帆,本应装4张;船首三角帆的帆下木行有两面支索帆,本可以装3面。在信风带航行时,为了弥补上述缺憾,我们只好在前桅大帆旁撑起一面壁帆,在上桅帆上再架上一面空帆。挂上这么多张临时帆,我们不确信船貌是否有所改观,但起码船跑起来了,这是关键。
9月过半,我们顺顺当当地进了热带,没人感觉炙热难耐,只要船在动,就算正晌午平躺在甲板上,也不会汗流浃背,甚至还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惬意得很!没风的时候,启动发动机,船上就有微风拂面。船舱当然没甲板风凉,用贝克的话讲是“贪婪的温和”。美中不足的是船舷上没安舷窗,所以不通风,但温度还说得过去。两个公共大厅,前面的适合现在待,后面的适合冷点时再说。从过道到前甲板,过堂风一通到底。船尾离发动机较近,通风效果自然受影响。最热的当然要数驾驶舱,不过桑德贝克想出许多妙招改善流通,所以即便是那里,也待得下去。
时常听见有人问:“酷暑和严寒,你更喜欢哪一个?”这问题不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两者都不招人喜欢,只能依据个人偏好,比较取舍。但这问题拿到船上,让水手作答,他们多半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酷暑。理由是即便夏日炎炎,但甲板上的夏夜还算相当惬意;可是在冬季,如果白天就寒风凛冽,多半意味着夜间会冷到锥心刺骨、滴水成冰了。
夏天还有一个绝对优势,那就是穿衣方便省时。穿得少,自然穿衣快。冬天就不同了,穿盖又多又厚,每天一穿一脱麻烦死了。
如果狗儿们能听懂上述问题,它们的答案多半会像这样:“谢了,我们宁可冻死也不愿意热死!”因为它们一年四季就一件厚重的“皮大衣”可穿,脱了又没得换,气温若是达到华氏90度,即便躲在树荫下也简直像要了它们的命。但凡事不能走极端,一直以来有一种误解,认为狗越冷越高兴,冷到身上结了黑霜才舒服。其实,它们更喜欢不冷不热的温和气候。“奋进号”途径热带区域时,别的不敢说,但它们绝对没受酷热的折磨。我们用遮阳篷覆盖整个船体,这样它们就不会暴晒在阳光下,而总是生活在阴凉处。实践证明,这招的确有效,没有一只狗因为气温高的缘故患病。全程只有两例抱病身亡,一例是因为难产,另一例至今死因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病因不是传染病。
我们最大的担心之一就是疫疾流行。不过,谢天谢地,狗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健康状况良好。
在赤道附近,东北和东南信风带间分布着一条“平静带”,它的位置和面积随季节变化而变化,时而风平浪静,时而疾风交错。如果幸运异常,信风会护送你跨越此平静带,平稳过渡到下一信风带。倘若运气不佳,行程就会因它而严重滞后。我们来得就不是时候,东北信风助我们行进了10个纬度后就中断了,接着,南风刮个不停,北纬最后几度变得难以逾越。
行程延误就够恼人的了,处于本应大雨倾盆的纬度,却没碰见过一场像样的阵雨就既让人失望又令人纳闷了。我们本指望着趁下雨多储备点淡水,虽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多了总比少了好,结果碰上这样的鬼天气,计划也落空了。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淡水资源,我们决定执行强制性节水措施:人犬饮水每日有精确限量,精到不能再精;把汤从日常菜单上勾销;严格禁止使用淡水洗漱,改用海水。其实用海水洗,肥皂一样起泡,洗涤效果一样令人满意。这些措施落实后,用水量大大降低。每当我们为缺水倍感焦虑时,就想想甲板上还有一船舱水备用(那舱水后来真在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就算到最后山穷水尽了,还可以停靠在沿途的众多岛屿旁寻找水源,我们就这样经常给自己宽心。
从上船到现在,狗儿们已经在原地被拴了6个多星期了。这期间,它们大多数温顺听话,所以我们打算实施松绑,让它们活动活动筋骨,我们也找点乐子。松绑必然会引起骚乱,为了避免意外的伤亡事件发生,我们给每只狗都戴上了口套,然后解了铁链,静观其变。开始,狗儿们像忘了怎么迈腿一样都保持原地不动,接着有一只刚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架势,立刻引起公愤,狗民们群起而攻之。幸好有口套隔着,受害者只损失了几撮毛发而已。
这种多对一的撕咬打斗是爱斯基摩狗的主要消遣方式,受害者多是随机选择,因为它们都是玩真格的,所以如果不加阻拦的话,弱者必然命丧黄泉。
从一开始我们就想尽一切办法打击它们的战斗激情,狗儿们似乎也很快明白了我们的意图,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不准哪天野性战胜纪律性,一场战争就在所难免了。我们除了开饭时间拴住它们,其余时间都散放,慢慢地,它们对船上的布局心中有了点儿数,开始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它们的躲藏技术真叫绝,经常是早上起来一看,甲板上一只狗都没有,能去和不该去的地方都能看到它们的踪影。有时,它们趁舱门开着,佯装翻筋斗从25英尺的高度一跃而下,就巧妙地进了前舱,这可是它们的惯用伎俩。甚至有船员在驾驶室里见到过一只调皮蛋蜷在活塞杆间冲他傻笑,真是无孔不入啊!幸好当时发动机没工作。
初获自由的狂热过了劲,狗儿的心归于平静。当昔日的游戏失去已有的血腥魅力,勇士眼中流露出羞愧和失落的神情,往事如烟!
北极犬有残忍狂野的一面,也有情深义重的时候。早些时候,发现有些深陷囹圄的狗不知何故,慌乱不安,直到松绑的那一刻,我们才明白它们情绪低落的原因在于没和老友拴在一起,无法倾心交谈。看着它们因重聚而“笑逐颜开”,仿佛看见了不同以往的它们!
我们本指望10月1日到达赤道,结果因为风力仅耽搁了3天,后于10月4日下午到达。依古法,过赤道要玩“海王星亲自来访”的游戏以示庆祝。海王星的角色由任意船员临时担当,他佯装上船巡视,这期间他随意问问题,如果问住一个不能证明自己确实过了赤道的船员,就把他转交给服务员并下达“先刮脸,后洗礼”的指令。该游戏因内容灵活多样而经常笑料百出,是单调海上生活的有效调节剂。说归说,考虑到甲板上的空间有限,我们最终还是婉拒了海王星的“邀请”。
取而代之,我们举行了一场有咖啡、利口酒和雪茄享用的特殊宴会。我们在前甲板上移走几只狗,腾出几码的空间,边品尝咖啡,边欣赏由普雷斯特、桑德贝克和贝克演奏的多首小提琴和曼陀林乐曲。伴着首次亮相的留声机放出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卢森堡伯爵》,人群中走出一名穿短裙、戴面具的芭蕾舞女郎。“她”的神秘登场和优美舞姿博得满堂彩。罗内力邀女郎坐在他膝盖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吉尔特森装扮的!
当曲风转成动感十足的美国蛋糕步,一名身着燕尾服、头戴大礼帽、脚蹬木头鞋的黑人随着节奏徐徐走近。虽然他脸涂得漆黑一片,但仍能一眼认出就是大副。光看他的滑稽装扮就够笑掉大牙的,再加上他的奇特舞步,绝对超级搞笑!
虽说笑一笑十年少,姗姗来迟的东南信风的反常表现却很难让我们笑得出来。该信风向来风力风向最稳定,到与我们碰面时,却风力微弱,风向南倒东歪,飘浮不定。我们完全受制于它,导致严重向西偏离,快速接近南美洲的东北端——圣洛克角。幸好,此时风向转变,虽然风力依然很弱,不过我们借助发动机终于摆正了航向。气温逼近北方人忍受的极限,我们撤下遮阳篷,四处走动。
10月16日午间,观测得知前方靠近南特立尼达岛。该岛地势奇特,是南大西洋一座孤独的绿洲。我们本打算一看究竟,最好能登陆,但发动机此时必须清理,白天就没戏了。进入黄昏,我们略微瞥了一眼。
到南纬20度时,终于摆脱了缠人的东南信风,我们期盼着热心的东风相助,加快进程。10月底,在南纬40度,我们如愿以偿,前方沿东向,迎来横跨10度的西南风带,该风带以持续猛烈的西风闻名。西风带果然名不虚传!它一路把我们向东推拽到高夫岛(Gough Lsland),因风急浪大,我们这才放弃靠岸,日夜兼程,最终与预期同步,在离开马德拉群岛两个月内到达好望角南端。过了好望角,我们首次与骤风交手,“奋进号”也得以第一次展示它抗击风浪的威力。一个巨浪袭来,叫嚣要横扫甲板,“奋进号”怎能由它撒野,巧妙地躲了过去,没有得逞的浪头又从后方突袭包超,它又顺势一抖,那矫健身姿,就算信天翁也甘拜下风,结果又让其扑了个空。“奋进号”的每一次搏击,我们都能感受得到,虽然大起大落不为人喜,但总比船身灌水好吧!连续几个星期,连咖啡杯都是不翻完筋斗就放不到台面上,船员们只好耐心地等待噩梦的完结。期间,我们的大厨林德斯特姆和欧尔森仍不忘时不时自我解嘲,苦中作乐一下,活跃气氛。
对狂风巨浪,狗根本不予理睬,对它们而言,只要不下雨就万事大吉。下了雨,甲板潮湿就没法卧睡,只能可怜兮兮地站上几个小时,间或打个盹儿,直等到甲板干了,窝上一天一宿把觉补全。期间,有两只狗因深夜站到与防波堤齐高的后甲板左舷煤仓上坠海身亡,我们为此提高了警惕,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在西风带,气旋突起,风向骤变并不稀奇:气压逐渐走低多半是西北风席卷而来又转瞬即逝,气压急剧上升则是西南风劈头盖脸袭来。风向变幻还伴随天气的无常变化,时而风和日丽,时而又是雨、雨夹雪或是冰雹,因此狗儿们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
在南纬40多度航行存在着与漂流到此的冰川撞击的危险,虽然可能性不大,我们还是提高警惕,不光晚间配备了眺望员时刻监视冰川动向,水温也保持两小时一测量。
西风助力,一阵强似一阵,我们当天创下了前所未有的174英里的航行纪录。前方到达科古兰岛(Kerguelen),我们计划停靠,理由有四:其一,能顺便参观挪威捕鲸站;其二,狗儿们最近消瘦,需要及时补充能量;其三,淡水需要补给;其四,能好好休息一番。此时,我真希望长出三头六臂,因为不久驻扎分队登陆大冰障后,只剩10余名船员继续航行绕过合恩角向布宜诺斯艾利斯进发。
11月28日下午,一个荒山丘映入眼帘,按其所在方位推测此岛应为位于科古兰岛北侧的布莱角(Bligh's Cap)。当时能见度较低,加之不熟悉地形,我们决定就地休息,明天再作打算。第二天清晨万里无云,辨清方向后,伴着清新的晨风,我们驶向捕鲸站所在地皇家海峡(Royal Sound),刚要转过最后一岬,大风骤起,赤裸的海岸线淹没在滂沱大雨中,我们拒绝无限期地等下去,继续行进,毕竟离大冰障还有4000英里的路要走。进入12月中旬,路程过半,我们给狗加大黄油用量,它们的身体明显健硕起来。
一路下来队员们都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这种上佳状态要归功于高质量的日常饮食。从出发到马德拉群岛,我们一直有小猪肉可以享用,之后又开始吃罐头肉和其他美味。“奋进号”有两节船舱供应饭食:早餐8点开饭,有美式煎饼、果酱、干酪、新出炉的面包、咖啡或可可供选择;正餐通常先上一盘肉和糖果(为了节水,只有星期日供应汤),再上一盘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进口的水果以便补充身体所需的维生素,预防各种疾病;每周三、周六还可以奢侈地喝上一小杯白酒。除此之外,每名值夜班的船员随时有热咖啡享用,以便驱赶困意,舒缓情绪,这已成为“奋进号”不成文的制度之一。
圣诞节前后,我们到达南纬56度,几近第150条子午线,离目的地不足900英里,多亏善解人意的西风几周以来的驱策,我们完全摆脱了行程滞后的忧虑,现在反而想要享受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了。可惜,圣诞节的前天,老天带来西南风加降雨,如果命运偏要安排我们与暴风骤雨共度圣诞节前夜,我们也只好欣然接受。在摇摆不定的船舱厨房里,林德斯特姆正忙着烤圣诞节蛋糕,空气中弥散着甜丝丝的奶香味,这是唯一让我们感受到节日气氛的事啦!我们站在一旁,嚷嚷着要一人分吃一块,林德斯特姆白了我们一眼,把烤好的蛋糕锁了起来离去,留我们闻够了蛋糕味。
出人意料的是圣诞节前夜,天公海神都来庆贺,船行驶得特别平稳,船员们兴高采烈地准备过节:前舱焕然一新;工作室装扮着信号旗;公共大厅的门上贴着“圣诞快乐”的标语;留声机吊在船舱天花板下的一块木板上;原本计划再搞一场有钢琴、小提琴和曼陀林的音乐会,因钢琴走调而作罢。
所有队员刮脸、洗澡、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迎接圣诞。下午5点整,我们关了发动机,只留舵手一人在甲板,全体集中到前舱,这里暖意融融,彩灯闪烁,充满了节日气氛。大家围坐一圈,我打开留声机,《七月的林间空地》的旋律响起。
音乐声中,我透过柔和的灯光,分明看到平时的硬汉此时眼角有泪光闪烁,我知道大家的心此刻已飞回遥远的北国,飞到家人身旁,大家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心愿就是家人幸福安康。音乐声止,喜悦和微笑代替忧郁的神情呈现在每个人脸上。宴会上,一名队员自告奋勇,演唱了一首自编自谱的歌,每节歌词内容都先说自己的小缺点,后自我安慰,再评说一番,他诙谐的表演赢得大家热烈的喝彩。
这时,后舱里一张精心装点的咖啡桌已支好,上面摆满了林德斯特姆用心烤制的各式点心。我们品尝美食的当儿,他先走一步,待我们回到前舱,才发现一棵圣诞树早已树立在屋中央,熠熠闪光。这颗人造圣诞树像刚从树林里砍来的一样逼真,是斯措娥夫人送来的礼物。接下来,到了分发圣诞礼物的环节。在这里,我要对霍顿和福瑞德瑞斯坦德的妇女委员会和奥斯陆的电话接线员们表示我们衷心的感谢,是你们的节日问候给予了“奋进号”所有船员漫长航海生活中一段难忘的记忆。
晚上10点,圣诞树的蜡烛熄灭了,庆祝活动接近尾声。回到现实,想想我们肩上担负的神圣使命,身上似乎增添了一份勇往直前的力量。
前方我们要超越的是澳洲大陆到南极浮冰带的海域,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迎接各种恶劣天气的挑战。虽然听别人说过,自己在读其他极地探险者的种种遭遇时,也会不自觉地把自己联系起来,但我们没有丝毫畏惧,如果说我们害怕什么,害怕的只是行程的延误。
不过,我们的害怕和一切担忧全省了!圣诞节正午,一阵西北风慷慨地送我们上路,并渐渐地把我们拽向东方,直到12月30日到达东经170度、南纬60度,又一阵强劲的北风接手,再次助我们一臂之力。此时,西风带的忠实同伴信天翁已不知去向,我们热切地期待着见到南极第一只飞鸟。我们要做的是尽快跨越位于南纬65度、东经175度的浮冰层。此浮冰带封锁着罗斯海南端通道,而这一通道只有夏季开放。对照前人经历,曾有船只在此被困长达6周,而有的则几个小时就顺利通过,我们当然决定沿后一路线航行。
浮冰带的总宽度会偶有变化,但通常情况下,最佳穿越路径介于东经175度和180度之间,越向西航行难度越大。到元旦前一天的中午时,我们已提前到达南纬62度15分,至此,一切进展顺利,全体船员身心健朗。当晚,我们举杯友好地向1910年告别,祈求新的一年里有好运相伴!
新年第一天凌晨3点,眺望台报告第一块浮冰出现。只见它远远地位于上风向,在晨曦中望去,如同一座晶莹剔透的城堡,具有南极洲冰川典型的平顶特征。说起来有点滑稽,初见浮冰,我们竟然兴高采烈,而非旁人通常表现的紧张忧虑!我们当时脑海里所想是看到它,就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了,也就是说我们的航海生活将要翻开新的一页!只要再向前几码,我们的狗就能美餐一顿新鲜的海豹肉了,我们也能改善一下伙食了!
因为极昼的缘故,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下午和晚间浮冰数量开始增加。1月2日晚8点,天空晴朗,微风习习,我们进入南极圈。圈内浮冰排成长队立在一条开阔的通道两旁,像是列队欢迎我们的到来,大家站在甲板上东张西望,一路畅通无阻。
1月3日早8点,我们的捕猎计划得以首次实施。见一只大威德尔海豹在浮冰上栖息,我们静止不动,直到几杆来复枪让它觉察到形势危急,想转身下水时,为时已晚了,两名队员已跳到浮冰上,它只好束手就擒。紧接着,托拽、剥皮、分割,伙计们不到一刻钟就将其搞定。想想仅这一笔买卖,我们就至少有400担口粮入账,因此当天我们又如法炮制了3次,收获了超过1吨的鲜肉和鲸脂。
这天,大家畅快淋漓地吃了一顿:狗儿逮住机会大快朵颐,撑得迈不动腿;我们也急不可耐,新鲜的海豹肉排一端上桌就被一扫而空,紧接着加入蔬菜的海豹肉汤更使齿颊留香,当然也是片甲不留。
进入浮冰区的头24个小时,我们行进顺利,接下来的两天,虽没遇到什么大障碍,但偶尔要绕道而行。等到1月6日,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浮冰间隔越来越窄,到下午6点,在南纬70度、东经180度附近已是密密麻麻一片了。罗斯海只吝啬地施舍给我们4天好时光,接着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幸好后期它没为难我们,将我们放行。
1月11日午后两点半,阳光明媚,我们为之奋斗了整整5个月的目标终于呈现在眼前。注视着这座高100英尺气势磅礴的大冰障,我们目瞪口呆!这就是那座让一代南极探险人都望而却步的大冰障啊!在它面前,任何语言都黯然失色。
大冰障并非难以逾越,后来的探险者们在距我们现在位置东向100多英里处找到一个入口,它就是我们今天要找的鲸湾。沿冰障巡航一天之久,我们不断惊叹大自然的巧夺天工的同时,也曾几度质疑路线的正确性。1月12日下午,在东经164度,一道道冰墙开启,鲸湾向我们展开它宽广的臂膀,近在咫尺的海湾幽远无尽,碎冰点点,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又向东走了不远,静候时机。第二天清早返回,待几小时后,湾内的浮冰缓缓移出,我们驶入,开始寻找最佳的登陆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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