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年前,就听说过波斯曼(一译波兹曼)的《娱乐至死》一书,但直到几个月前,才有机会一读,一读过后,便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并随即将它推荐给了朋友和学生们。当然,这是因为作为世界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的作者在那本书中作独特的见解和观点,那些观点,会给人们对于这个世界上一些问题带来全新而且不同于传统的理解。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当看到波斯曼的另一本著作《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的出版,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找来一读。读过之后,同样,感受、联想颇多,受启发之处也一言难尽。
也许,不同的人读波斯曼的著作的感受会有所不同。作为一个同时关注和研究科学史、科学文化与科学传播的学者,我对《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这本书所留下的印象,是一个传播学者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文化,对于科学技术本身,对于科学技术的社会文化功能以及相应地,对于媒体、传播和科学与技术的关系所表达出来的那种很有些另类而且不同于传统的新看法。
在此之前,也许是由于孤陋寡闻,我似乎还没有见有传播学研究者以其传播学研究的背景和站在传播学的立场对于科学与技术的社会功能表达出如此系统、独特的见解。而这些见解,即使对于专门研究科学技术与社会之关系的所谓STS(亦即“科学技术与社会”或“科学技术元勘——在后者中STS缩写中的最后一个S应为studies)领域中的研究者,在可以发表某种与该领域的前沿研究的相似性的同时,也是极有启发意义的。之所以会这样,也正是因为该书作者是从传播学(按照译者序中的说法是继传播学的经验学派和批判学派之后的第三学派——媒介环境学)的背景和立场,来进行其讨论的。
如果比较一下《娱乐至死》和《技术垄断》这两本书,会发现其间作者的立场基本是一致的,两本书有不少相同或相似的论点,但同时,又有不同的侧重。如果说,前者更是从传播技术支撑手段的发展,即从印刷机统治的“阐释时代”向电视统治的“娱乐业时代”的转变中,讨论相应的社会文化及传播发生了什么变化的话,那么,在《技术垄断》一书中,则主要是就技术垄断(按作者的说法,即指一切形式的文化生活都臣服于技艺和技术的统治)对于包括传媒在内的更为广泛的社会文化的深刻影响所做的反思与批判。波斯曼从其独特的视角中,将人类技术的发展史分为三个阶段,即工具使用、技术统治和技术垄断三个阶段,而在以美国为典型代表的技术垄断文化中,人类正面临着丧失传统同时也失去驾驭技术之能力的危险。
从整体上看,波斯曼的观点,与国际国内像科学元勘或科学文化研究界的一些看法是很有相通之处的,甚至于,(唯)科学主义,还是《技术垄断》一书中专门一章的主题,其中的批判性思考,也是非常有价值的,也隐含了人类多元文化(科学仅为其中之一元)并存之重要意义的思想。而在全书各种对于各种具体问题、具体事例的分析中,精彩之处也比比皆是。例如,像如今在科学主义的观念下,在科学领域之外的专家们(如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和教育家等),会发现如果不用数字(也即计量化的方法),他们就不可能进行工作,甚至连获取或表达正宗的知识都成为不可能。又比如,作者谈到,今天的普通人和中世纪的普通人一样容易轻信上当,中世纪的人相信宗教的权威,凡事都相信,而今天我们则相信科学的权威,也是无论什么事都相信科学。再比如,作者提出,技术垄断时代的专家对与自然专业领域无关的东西,往往反知甚少,但像官僚主义一样,技术垄断文化的专家不仅号称能够驾驭技术事务,而且号称能够驾驭社会、心理和道德事务。在像涉及机器意识形态问题的“医疗技术垄断”和“电脑技术垄断”两章中,对于与普通人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医学领域中技术的“进步”和对医学本身的影响,作者更为关注的是其负面作用,以及对于医学之原初本质带来的变化,因为完全依靠机器的医生失去了根据观察做出诊断的能力;而在对于电脑应和的问题的讨论中,作者也同样分析的电脑之广泛应用而带来的弊端,提醒人们去注意和思考在使用电脑的时候可能会失去什么。作者指出,随着技术的这种发展,在一种隐喻(这又是后现代研究关注的特殊重要问题)的意义上,所带来了观念相继变化,开始是,人在某些方面像机器,随后是,人几乎就是机器,而最后达到的例题是:人就是机器!
如此等等,此书中精彩之处难以一一在此详细列出。总体上,作者似乎是一个有些怀旧、颇为传统的学者(这尤其体现在他对于传统和传统文化的注重上),但同时他又在以相当后现代的方式解构着当代在技术发展影响下社会文化中的种种“神话”。以致于,如果不考虑作者的背景和身份,人们甚至难以想到这是一个传播学者的论著。
当然,以上只是从《技术垄断》一书在传播学新发展的立场上对于科学和技术的一些颇有启发性的见解的极为支离破碎的提及和评论,而对于传播学自身的发展来说,这种立场和视角所带来的变革和冲击,就恐怕要专门另写一篇书评才有可能谈及了。
原载2008年3月1日《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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