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的动物

世界上有些动物，比珊瑚和海绵还要简单，它们是极微小的单细胞——没有真实躯体的生活质单位。有几种单细胞动物和白垩纪的有孔虫目（Roraminifera）相近。它们常常在浅水中的海草上爬行，具很好看的石灰质的壳。此外还有滴虫（Infusorians）借着身体上纤毛及鞭毛的推进，在水里敏捷地行动。滴虫中有一种叫作夜光虫（Noctiluca），只有针头那么大，在夏天晚上，它发出很亮的磷光。若在船上打桨，使桨上滴下亮的水点；当船在缓行的时候，你如果把手浸在水里拖曳过去，有许多夜光虫便会缠绕在手指上。有许多滴虫生存在海岸旁水潭里，其余聚合了无数同住在空阔的海洋里。在这种地方，它们喂饱了小甲壳动物的肚子，而小甲壳动物则更喂饱了鲱鱼和鲭鱼的肚子。

在淡水中最普通的动物，也是人们所最不熟悉的动物中之一，就叫变形虫（Amoeba）。人们不熟悉它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的肉眼不能够看见它。严格地讲起来，我们不应当单说“变形虫”三字，就像不应单说“蚯蚓”二字一样，因为变形虫种类甚多，正和蚯蚓有许多种类一样。一大部分的变形虫生活在淡水中，在泥土、石子和水草上面爬来爬去，少数住在湿土里，还有些寄生在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内部。变形虫的种数，有时算起来，大约有60种，但有时计算起来，却可以缩小到只有4种。无论如何它们确切的种数常在这两端之间。各种变形虫的区别需要从许多细微处才能鉴别出来。它们的变异性，不比许多高等动物厉害。它们不会因环境的影响，而发生什么明显变迁。

当博物学家发现有特殊兴趣的新物种——如霍加狓（Okapi）、栉蚕（Peripatus）、文昌鱼（Lancclet）、水螅（Hydra）、鸭嘴兽（Duekmole）等——我们常常会很羡慕他，尤其对于罗色霍夫（Roesel von Rosenhof）在1755年发现变形虫，更加敬佩他了。他不但把他所称为“小盲螈”（The little protens）的这种生物加以解释，又亲自检验它那像手指形的突起部是怎样伸缩的，又注意到它身体外面的变化同内部液体流动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知道，这正是一项重要的观察。一只典型的变形虫可算是一个紧缩的完全动物，它的直径只有0.01英寸，在一定范围内，它常常改变它的体形，又滑动而行，与众一点也不相同。当它吞食的时候，常把它的俘虏包围在两个一突一陷的指形物——谬称之为“伪足”（Pseudopopia）——之间而吞之。变形虫如果遇到干燥或处境不顺时，便收缩它的突出部，变成圆形，且分泌出一种保护自己的胞囊（Cvst），静伏其中，可以历时很久。如再次遇到潮湿或顺利的环境时，变形虫又脱胞囊而出，重新开始它的新生活。

普通人以为变形虫是无形状、无结构的，而具有生命的一团物质，是种原始的生物。其实它也有形状，不过变化不定罢了。它的内部组织也很复杂，它的世系虽然从许多百万年以前起，然而不能视为最初的生物之一，因为在它之前，还有很长的生物演化史。

在变形虫的乳状物质里面，有一个核（Nnclens或Kernel）。在核内，另有一个小世界，在核外的物质是有生命的，不过其中包围了一些没有生命的部分，里面有粒子和小滴，有些含有预先贮藏的物质，有些含有废料。在食物颗粒的四周，又围着水泡，有两个排泄泡（Excretory bnbble）或伸缩泡（Contnn-tih vacuole），可以连续地张开和收缩，好像小的心脏一般。它们把有生活物质里的液态废物和剩余的水分排出体外。它们有时像水泡那样破裂不见，隔了几秒钟，又从原处现出来。变形虫里面靠边部位的物质，比内部的较凝固且透明。在高度显微镜下，边上显出细的放射线状，有些像条纹肌肉纤维上的横纹。

变形虫也可以叫作多侧动物（Many-sided animal）——它各方都能包吞食物；能收缩到任何方向；各部分都能感着外力；它能避开刺激性的化学药品；能爬近食料；能爬到可以爬的地方去。如果一只变形虫单独在水中，它就能伸出纤细的突出部，四下去探寻固态物。我们能感到变形虫能够行动、感觉、消化、呼吸及排泄，正和大象一般，但全在0.01英寸的范围以内，我们不由得重视变形虫了。如果要去解释它在这样小的体积，怎么能做多种事情，便要产生迷惑。对此只能解释说：在生活物质之内，有一种限外显微镜下才能见的薄隔层，和化学实验室里的隔壁一样。这是多细胞生物有了许多细胞后才能达到的。变形虫好比是单间的旁屋，各种家务都杂在里面进行，而不失秩序。高等动物好比一所大厦，中间有许多房间——厨房、餐室、休息室、洗衣处、储藏所、会客室等。换一句话说，高等动物施行分工制，变形虫则较少。所以读高等动物的生理学比较容易，因为学者可以分关研究一件件官能——例如肾脏和心脏相离很远——但在变形虫，则一切日常职务，都在直径0.01英寸的小地方内进行。

当食料充足，吸收大于消耗的时候，变形虫便生长。它增加它的生活原料，但并不是没有限制地生长下去的，因为每一种变形虫总有一个生长的限度，到了这限度以后，便不能再生长了——普通动物也是如此。它长到一个最适体量（Optimum size），到那时，里面含有的生活物质，即原形质，正好充分吸收表面的给养。变形虫靠表面吸取食料、氧和水，并排除二氧化碳和废物，所以体积不能增加到太大，以致超过所能照料的面积。变形虫长到极度时，就分裂为两个，这是最简单的繁殖法。偶尔也有一个变形虫分成许多很小的单位，或称胞子，有时两个变形虫合成一个，这是一个生殖的过程，而不是繁殖的过程。

变形虫没有真实的身躯，不过是一种单位小点的有生命的物质，所以生理上不像多细胞生物那样常常产生各种消耗。它繁殖时，在生理上也没有耗费什么，不像大多数动物传代时，就有极重的负担。天然的死亡是动物具有身躯后所应付的代价。变形虫似乎可免。它的“机体不死”使我们更加钦佩了。我们用显微镜所观察的池中的变形虫，或肉眼在黑暗的背景前所看见的细小白点，也许已经生活了许多百万年。我们曾经说过一个单体分成两个单体，那第一个单体在一方面可以说是绝迹了，但是它没有留下躯壳终归不能说是死了！

变形虫的行动还没有完全查明。这种行动并非胡乱的行动，有时它们常对准一定目的地前进。也不能称作“随便的行动”，因为变形虫没有受到特别刺激的时候，常循一种螺旋线而运动，也像其他多种动物，或像蔽了眼睛的人在那里游泳。我们若再仔细观察，则变形虫游来游去时——每分钟速度600微米（每秒等于0.001公厘）——表现出一种像环带轮的前进状态。在前端的上面可以看得见的微粒隐去了，过些时候，再从后端出现，于是再向前移动。假如变形虫真在原始时代开了坦克车的先例，那才是有趣的！

1920年，谢弗教授（Prof. Asa A. Schaeffer）在他的《变形虫的运动》（Amooboid Movement）一书中描述——在变形虫的体中，和有些缓行的简单生物一样，它有一个能活动的外层，和原形质深处的流动层（Streaming），像白血球在有些高等植物的细胞里那样的。变形虫的移行能力大都由于表面张力而来。

关于变形虫有一种最有趣的事实，就是它已能表现出最原始的行为。它向硅藻（Diatoms）、纤毛虫等微小生物行去，便伸出原形质手臂围绕它们，可以说是包在它们的外面。詹宁斯教授（Prof Jennings）告诉我们一个故事：有只大变形虫（以A代之）去捉一只小变形虫（以a代之），因为大家承认变形虫有时也要同类相食的。A追到a并且包围它，但是a利用A的运动所给它的机会，竟从里面逃出来，因此A便转换方向而追a，a于是第二次被擒。但是a要活命，我们以为这是和表面张力现象不同的，所以a再逃掉——比《旧约圣经》所记载先知约拿（Jonah）葬身大鱼腹内，三天三夜后安全脱险，还要强悍！第三次没有被擒住。所以在生命的起点，我们已看出有效果的行为，是在为某个目的出发的。假使有一只如大象一般大的变形虫，像坦克车似地向我们滚来，我想我们总不会还要先争论它是否有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