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堡德的新世界

洪堡德的新世界

撰文：朱利安·史密斯（JULIAN SMITH）　翻译：刘思瑶

从厄瓜多尔的基多开车出发，颠簸两小时左右就到了海拔3962米的安第斯（Andean）高地，那里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建筑，周围是令人震撼的美丽风景。

那座摇摇欲坠的建筑位于TNC的保护地内，两只常栖息于此地的猫头鹰在其椽木上排满了粪便。不远处就是5753米高、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安蒂萨纳火山（Antisana Volcano），64公里之外，就是人际罕至的地方。立在门口的牌匾解释了这栋建筑未被拆除的原因：世界上最著名的一位科学家曾夜宿于此。毫无疑问，他当时一定也对当地的景色赞叹万分。

普鲁士博物学家、探险家亚历山大·冯·洪堡德（Alexander von Humboldt）在他历时5年、行程9656公里、纵贯拉丁美洲的科学探险之旅中的发现，彻底改变了人们在天文学和动物学领域的思考方式。查尔斯·达尔文称赞洪堡德为“史上最伟大的科学探险家”。30年后，达尔文携带洪堡德七卷探险游记的副本踏上贝格尔号，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两百年后，在许多留有洪堡德足迹的地方建立保护地并不是偶然的。洪堡德渴求通过收集大量资料建立起一个自然世界统一的理论，在这个愿望的驱使下，他来到了生物种类最丰富的美洲：这里有冰雪覆盖的山峰，有穿过荒野和丛林的河流，以及被丰富洋流环绕的大陆。如今，曾启发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的美丽风景却面临着威胁，而对这些地区的保护，则是TNC在拉丁美洲北部地区进行的主要工作。

“与这里有关的一切都是我的工作，”拜伦·莫斯克拉（BYRON MOSQUERA）指着洪堡德故居周围高耸入云的山峰说。当年基多水保护基金会在拉丁美洲成立时，莫斯克拉就是那里的警卫。到2000年，该基金会发展成了基多水务公司及基多水保护协会，致力于解决厄瓜多尔首都基多的两百万居民的生活用水问题。

基多居民平均每秒消耗7立方米的水，一天的用水量足以填满242个奥运会游泳池。几乎所有这些水都来自安第斯山脉，但它们并没有得到全面保护。

莫斯克拉指着一片“退牧还草”的地方说：“这里原先放牧着成千上万的羊。”如今这片草原只是些覆盖着少些许矮草的山坡。在基多水务公司购买和保护这片土地之前，由于草原的主人过度放牧，导致这片高海拔草原地表裸露，土壤流失。

“这并不是健康的状态。”TNC水基金项目协调员奥斯瓦尔多·普罗诺说。位于洪堡德故居附近的几个古老庄园现在是TNC项目管理处办公室所在地。汽车开出不远就能看见绵绵云朵落在米卡措查湖（Lake Micacocha）周围由灰变绿的山坡上。作为基多市的最大水源地，米卡措查湖为70万居民提供饮用水。

水基金在多方面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功。投资从启动初期的2.1万美元增长到如今的1080万美元，得到基多水务公司的长期支持，以及基多水保护协会、城市电力局、瑞士政府、本地啤酒公司和可口可乐瓶装水公司的鼎力帮助。基金每年为像安蒂萨纳这样的保护项目提供150万美元的资金支持。现在，TNC在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巴西和墨西哥等地建立起32个水基金，为5000万人提供用水安全。

洪堡德于1769年出生在柏林一个普鲁士贵族家庭，从小就对自然世界特别痴迷。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在做矿井检查员的时候他就已发表了一些科学论文，包括植物在不同地理区域的分布、生物电的神经冲动研究等等。

1799年，洪堡德和法国植物学家艾米·波普兰（Aimé Bonpland）驾驶着“护卫舰”皮萨罗（Pizarro）驶向拉丁美洲。他们受西班牙国王查理四世（King Charles IV）的委托，带着包括气压计、望远镜和计时器在内的42件当时最先进的科学设备，前往西班牙在美洲最不为人知的殖民地进行科学考察。西班牙国王只是为了攫取更多的资源，更多了解他的殖民地，而对于两位科学家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科学研究机会。

经过六周航行，考察船于7月中旬在位于加勒比海岸的委内瑞拉登陆。（当时，委内瑞拉、巴拿马、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都是属于西班牙新格拉纳达总督的辖地）。

耗时两个半月、行程2414公里，洪堡德和波普兰终于到达了河的源头。就在这里，他俩完成了许多重要的地理大发现。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发现，拉丁美洲最大的两条河流奥里诺科河和亚马逊河通过卡西基亚雷河（Casiquiare）连接着。

洪堡德在奥里诺科河之旅中领略到了享有“海中草甸”美誉的委内瑞拉风光。委内瑞拉是世界上热带草原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如今，大部分的河流、沼泽和受季节性洪水影响的热带稀树草原与洪堡德时期的风貌一样，那些丛林里有美洲虎、蟒蛇、大食蚁兽和700多种鸟类，比整个美国大陆现有的物种数量还要多。河中有1000多种鱼类，包括一种名为lau-lau、体重136公斤的鲶鱼和野生数量已经锐减到约1500只的濒危奥里诺科鳄鱼。

与洪堡德时代有所不同的是，今天，这些美丽的地方还要面对石油、天然气商人的觊觎，农业的大规模入侵，矿石的非法和盲目开采等。为寻求能兼顾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环境可持续发展之策，TNC与委内瑞拉政府、哥伦比亚政府以及当地社区进行了合作。

1999年，TNC进行了做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土地捐献——将奥里诺科河沿岸72800公顷土地转交给委内瑞拉政府，将其划入阿瓜罗—瓜里基托国家公园（Aguaro-Guariquito National Park）。2012年，由罗慕洛··加列戈斯（Romulo Gallegos）领导的委内瑞拉政府与TNC合作，建立起超过40万公顷的“文化和生态保护地”，一些市民也参与了这个合作项目。

回到古巴后，洪堡德和波普兰抵达卡塔赫纳，并于1801年4月划船横渡哥伦比亚的马格达莱纳河（the Magdalena River）。上岸后，二人绘制了第一幅有关马格达莱纳河的地图，记录了经过965公里艰苦航行，最终到达汉达地区的过程。从汉达出发，步行80公里崎岖小道就能到达安第斯山脉海拔2640米的波哥大，那里是新格林纳达时期的首都。接下来的两个月，波普兰从疟疾感染中恢复过来，而洪堡德从波哥大离开，冒险去测量山的高度并考察乳齿象的骨化石。

尽管马格达莱纳河流域只覆盖哥伦比亚的四分之一，但它惠及了全国人口的80%，而且对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达到86%。河流两岸曾覆盖着的繁茂植被，如今只剩下四分之三，近15年来，捕鱼量也下跌了80%。

在这个关键时刻，通过TNC的积极斡旋，马格达莱纳河保护项目优先得到政府的批准。项目协调员罗萨里奥··戈麦斯说（Rosario Gomez）说，负责此事的政府机构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疏导河流，并修建大坝发电。目前戈麦斯带领他的TNC团队正与政府合作，制订一个可以平衡自然保护与基础设施建设需求的流域治管理计划。

截至2012年年底，已有近2500名农场主报名参加了“减少森林砍伐、和化肥与除草剂的使用，提高生产力”的项目”。

当年，洪堡德在委内瑞拉就明白了优美的自然环境与生活水质之间的联系：他指出，加拉加斯西部瓦伦西亚湖的水位下降是附近森林被砍伐造成的。

洪堡德和波普兰于1801年9月离开波哥大，向安第斯山脉南部挺进。4个月后，他们抵达皮钦查火山（Pichincha）山脚下海拔2853米的基多。

在洪堡德时代，公认的世界上最高的山是位于厄瓜多尔的海拔6309米的钦博拉索山（Chimborazo）。洪堡德和波普兰曾试图登上这座高山，他们用尽全力攀登，鼻子血流不止。尽管在到达5878米高的地方，他们就不得已下撤了。但这已经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

安第斯山脉就像隆起的脊柱，从厄瓜多尔中部蜿蜒而去，包括几座活火山在内的10座山峰海拔都超过了4500米。由北向南延伸的山脊是开展动人心魄的障碍滑雪赛的好地方，然而如今它已是泛美高速公路的一部分了。

在厄瓜多尔的翻山越岭占据了大量时间，洪堡德在第一次尝试攀登皮钦查火山时晕倒了，行程不得不因此延误。为了探索这座海拔4784米的高峰，爬山时他随身携带了气压计、湿度计和静电计等一系列仪器。经过几次尝试，洪堡德终于成功了。

在洪堡德时代，安第斯山脉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高的山脉，而位于厄瓜多尔的钦博拉索山（Chimborazo，6309米）则是其中海拔最高的一座。1802年6月，洪堡德和波普兰不顾因海拔上升而鼻子血流不止的鼻子，挣扎着攀登钦博拉索山。即便开始上山时曾借助气球，但当他们决定在5878米下撤时，他们已然经创造了新的登顶记录。这次壮举和洪堡德的其他成就一样，巩固了他作为享誉世界的科学家和探险家的地位。

这次攀登，洪堡德为我们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是一个显示植物在火山山坡上生长的必要条件图表，上面列有海拔、降雨量和土壤类型等影响因素。这个简明扼要又极具有信息量的图表显示，生长在世界各地相同海拔和纬度地区的生物体往往有相似的特点和适应性，这是综合生物学、地质学、气候学和生态学等概念的经典洪氏科学体现。

如今，从钦博拉索山南麓进入钦博拉索山国家公园游客中心，就能瞧见正在草地上啃食青草的毛茸茸的骆马。TNC使用再现印加（Inca）石雕敦厚风格的当地材料，帮助设计建造了新的游客中心，同时向厄瓜多尔的旅游和环境部门提出可以让当地原住民来管理这个中心，独立经营导游业务，并从公园门票中获益。

上山途中，歇斯底里的汽车发动机声迫使骆马只能被拴在远处的山坡上吃草。登山者小屋就被设在海拔4846米的地方，高海拔地区冰冷的空气和炫目的阳光令人振奋，可以在旁边的岩石上来张全家福，但是冷风吹得你只能眯着眼看镜头。小屋后面是一处石头金字塔支撑的三块牌匾——其中一块是为了纪念“南美洲的乔治·华盛顿”——西蒙·玻利瓦尔，另两块则是纪念洪堡德的。

经过对亚马逊河上游的一番研究，洪堡德和波普兰决定再次翻越安第斯山脉抵达太平洋，在登船从瓜亚基尔开往墨西哥之前，二人在利马停留了两个月。之后，洪堡德一路向北航行，并首次测量出当地巨大洋流系统的温度和流动速度。这就是之后的洪堡德寒流。

洪堡德寒流自南极洲冰冷的水域而来，沿拉丁美洲西岸从智利南端伸延伸至秘鲁北部，为两国沿海地区带来了的凉爽而干燥的气候。环流带来的大量营养物质使这片海域每年的渔获量占世界总量的12%，成就了全球最大的海产品市场，而一种叫做秘鲁鳀的鳀鱼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也是秘鲁渔业市场的主导。

如今这丰富的生态系统面临海岸开发、过度捕捞和水质污染等威胁，每隔几年，由于厄尔尼诺现象，这片水域的水温普遍升高，海洋生态系统遭到严重破坏，依赖海洋而生的鸟类和包括洪堡德企鹅在内的哺乳动物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在秘鲁，TNC与政府和其他机构合作，促进沿海海洋保护区的建立并设法加强渔政管理。在过去的5年里就有3个保护区建成。TNC的项目经理费尔南多·盖尔西（Fernando Ghersi）说，“TNC在此地成功实践的高效管理方法，对世界范围内的渔业管理将是一个很好的借鉴”。

又过了一年半，洪堡德穿越横穿墨西哥抵达美国。作为客人，他和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在白宫共进晚餐。后者阅读了几则关于洪堡德的新闻后很受启发，当即派出刘易斯（Lewis）和克拉克（Clark），开始了属于美国人的探险发现之旅。

当洪堡德于1804年8月1日抵达法国时，他发现这段旅程已经使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有名的人之一了。他终其余生都在分析和描写旅程中的发现，整理出大量的书籍和论文。

1859年，洪堡德去世后，《纽约先驱论坛报》（the New York Herald）把他评为“同时代最伟大的人”。在他之前并未有人能把自然科学普及到如此程度。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有成百上千的景点、生物种类、学校和自然现象以他的名字命名，但今天，他本人却被我们遗忘了。他的思想和科学观点对我们至今都有影响：只有通过细节的研究和观察，并从整体出发思考问题，我们才能发现自然界的基本规律，包括我们所生活的土地。

洪堡德认为做到这一点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置身于自然，无论是通过观察附近的公园，还是一个遥远的被冰雪覆盖的火山，都是很有用的。“所谓最错误的世界观，”洪堡德写道，“往往是因为没有亲身感受过大自然。”

寻找洪堡德的踪迹：

了解更多内容请阅读杰勒德·赫尔弗里希（Gerard Helferich）的名著《洪堡德的世界》（Gotham出版社2004年出版）。想去游历加勒比海自然保护区和安第斯山脉的“火山之路”吗？想加入我们重走这些如今属于TNC自然保护区的洪堡德的“长征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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