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有一位当时还是博士生的戴森，很认真地读了这一份《会议记录》。原先贝特曾经试着让戴森也去参加这次会议，但是奥本海默拒绝考虑学生身份的人参加。戴森很看重费曼的研究，但是他人微言轻，能够挽救费曼吗？何况他也没有完全弄懂费曼的思想。
1954年，戴森在野外活动。戴森是一位知识渊博、爱好广泛的学者，写过几十本科普著作和回忆录。
这时有一件事对两个人都有很大的意义，那就是他们两人在会议之后，乘车横穿美国。费曼开车十分吓人，但是总算没有出事。在横穿的途中，戴森很珍惜这个可以跟费曼相处的机会，没有人像费曼那样令他感兴趣。自从上次会议以来的几个月，戴森开始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把量子电动力学的新理论综合起来形成一个学说。在他眼中，施温格和费曼的两个新理论实力相当，但是物理圈子普遍认为施温格的更好一些。戴森曾听过费曼于非正式场合在黑板上解说他的理论，可是戴森始终觉得，费曼好像只是写下答案，而没有像别人一样去解方程式，戴森很想多了解一点。
一路上费曼对戴森吐露的秘密越来越多，比对他的任何其他朋友讲的还多。戴森从费曼的谈话中明白了，费曼心里最钟爱的是路径积分理论。戴森非常佩服费曼的勇气，以及那远大的梦想——建立一个统一理论。不过，戴森觉得这个“统一理论”的想法有一点不着边际，显得好高骛远。但是这并没有妨碍戴森实现这个想法的决心和愿望。
1948年秋天，戴森来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这时奥本海默刚刚接任院长的职位。戴森认为奥本海默在美国物理学界举足轻重，如果说服他重视费曼的理论，就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还认为直截了当、坦率真诚地述说是最好的办法，因此他写了一封信给奥本海默。信中他写道：
亲爱的奥本海默：
因为我非常不同意您上次在《索尔维报告》中所提到的观点（其实应该说是我比较不同意您没有提到一些观点）……
第一：……我相信费曼的理论比别的理论好用许多，也更容易了解和讲授。
第二：因此，我相信一个正确的理论，即使和我们目前所知的差很多，它也会包含费曼的成分超过包含海森伯和泡利的成分。
……
第六：不管前面所举的几项主张是否成立，我们发现在手边有这个核子场的理论，这个理论如果发展下去，可以拿来和实验数据相比较，而这样的挑战，我们都应该欣然接受。
奥本海默并没有马上接受戴森的意见，不过奥本海默到底是一位了不起的物理学家，他安排了一系列的讨论会让戴森表达他的看法。这些讨论会后来变得越来越受到物理学家们的重视，连贝特都专门从纽约来出席以助一臂之力。在第一次讨论会进行的时候，奥本海默显得有一些神经质，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似乎坐不住；而且一再打断戴森的演讲，批评这，批评那，抓住一点小辫子就拼命攻击。
有一个周末，戴森到康奈尔大学来看望费曼，当他亲眼看到费曼只花几个小时就把两个很基本的计算做出来，简直佩服得了不得。
后来，由于贝特非常公开地支持费曼，他还让戴森在各种场合把费曼理论的精髓讲给更多的人听，在贝特的帮助下，奥本海默终于改变了对费曼理论的偏见。接着，在美国物理学会的年会上，戴森发现自己跟前一年施温格一样，成了众人瞩目的英雄。费曼在会议中听到一位演讲者以钦佩的口吻说：“费曼—戴森的漂亮理论……”
费曼高兴地大声对戴森说：“哦，戴森博士，你也有一份了！”
其实那时候戴森还没有得到博士学位呢！不过，真正让戴森感动和骄傲的是奥本海默写给他的一张纸条。这年秋末冬初时，戴森在他的信箱里收到一张手写的便条，上面简单地写着：“放弃抗辩。奥本海默。”
不久施温格也发现，一年来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现在已经移开了。突然之间，大家都在谈论费曼和戴森。去年夏天看起来只不过还是一个用功学生的戴森，现在在做报告时的口气已经非同一般。施温格心里十分不平衡，甚至用非常尖酸刻薄的话说：“观点么，俯拾皆是，就看你怎么说，就像上帝使徒利用希腊式的辩证法把希伯来神带给异教徒一样。”
这已经有一点酸葡萄的味道了。这时费曼开始兴致勃勃地阅读以前退过他的稿子的《物理评论》，数数有多少人引用他的文章。而一些年长的物理学家，他们开始担心他们的学生正在肆无忌惮地应用费曼图，似乎那是一把威力无穷的长剑，但是他们自己却不怎么熟练地挥舞着这把剑！
时至今日，人们已经充分认识到，费曼的成就是对量子力学基本原理的一种发展，从根本上否定了玻尔提出的不能同时给出时空标示和因果描述的“互补原理”，成为量子场公认的一种常规程式。4
1 此图借用《新量子世界》（“参考书目”第25条）第26页图2.8。特此表示感谢！
2 这本书有张钟静的中译本《QED：光和物质的奇异理论》，商务印书馆，1996。
3 电子可以通过原子间或电子间的碰撞或吸收光子跳到高轨道。
4 参见参考书目18：关洪教授著《一代神话——哥本哈根学派》194页，§7.3“费曼的路径积分否定了玻尔的互补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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