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校长的布洛克常常颇具魅力、设想周到,乐于支持属下,可是作为一个行政首长,他的缺少决断力有时会令人发疯,特别是如果眼前的问题与前景无关,而是如何在经费日减、使命日增的时代,照顾好经营学校所需的柴米油盐。有些人抱怨他出差过于频繁,到处散布改进一般学校的福音,跟企业界的捐款大户拉关系,或是和蓝带学校小组的人周游全国。“他不会拒绝人,”罗德老师说,这个缺点布洛克校长不承认,却也不完全否认,“有时候,做校长的人需要这个能力——大声、清楚地说不。”
布洛克校长是货真价实的矛盾大王:他是行政首长,却对行政没兴趣。他是规章制度的法定执行者,却爱打破规定。他是教育先驱、自由思考者,却喜欢跟教师工会作对。今年五十七岁的布洛克校长短鬓渐灰,头发渐疏,常年身着三件深灰色套装,看起来从头到脚和过去当心理学家时没有两样。但是认真的外表藏不住儿童般的举止,前一秒的表现似乎刻意要令人感到愤慨,下一秒的表情则似乎在说,他这个人只不过是得到了梦想的工作,乐昏了头,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在这所亚裔占大多数的学校,他老是模仿种族成见招惹人,念错名字闹着玩。大家一般都了解这是布洛克校长对政治开的一剂解药,尽管有时挺能发挥作用的,但有些老师对他的幽默感十分不敢恭维。有次会议上,他接到一通邀请他潇洒一番的电话,他回绝对方的说辞是,“谢了,我喝酒都是利用在学校的时间。”好几个人听到,脸都白了。雪莉老师被指派为校长的非官方监视人(是布洛克校长自己指派的),只要她判断他违反规定太多,就会亮出一张纸,上面用电脑打印着大大的“汤姆”,这时,他必须放一块钱到她保管的咖啡罐里。这学年才刚开始,罐子似乎已经迅速涨满。布洛克校长特地多带些一块钱钞票来上班,以便随时像个顽童似的塞进罐子。总而言之,他让人喜欢,所做的每件事都表现出他热爱学校和工作。“我怎么可能不爱?我们心目中美国最好的一所公立预科中学,校长竟然是我,还会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吗?”
布洛克靠基督教青年会(YMCA)的奖学金上加州州立大学长滩分校,然后为基督教青年会工作。他成立朋辈辅导团体(Peer-counseling Group)、滑雪营,在一个庞大的模拟议会组织中工作,并且为雷诺士(Lennox)地区启动一些项目,寻求为当地孩子提供除了混帮派之外的其他选择。他能够担任此职不太寻常,原因有二:第一,他从来没当过学校老师;第二,他没有接受过学校辅导的训练(不过他后来取得了资格)。支持他的是一个年轻、理想主义型的校长,刚刚受聘于雷诺士中学,那位校长对学校的重要性、对孩子的潜力、对布洛克校长的能力,都充满了信心,表现的方式是不断把责任加在布洛克校长肩上,这个他全力培养的晚辈,显然在这段时间内为未来的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关于教育的一切知识,我都是在雷诺士学到的,”布洛克校长现在回忆道,听起来,他对从前那所西班牙语社区的学校充满惆怅之情,颇令人惊讶,“除了那里,还有什么地方会让一个二十五岁、心比天高的年轻人,从零开始,设立一个学生辅导计划?”
他那时的工作是够挑战的:雷诺士跟今天的惠尼中学有天壤之别,一个是治安环境恶劣、希望渺茫的城市丛林,他在那里时,每年至少会有一个学生发现一具尸体。老师即使曾经有心对抗环境,但最终无力回天,只好听之任之的相当多。学生当中很多只能勉强识字,到上世纪70年代初,六十名不会英语的古巴难民子女意外涌至,使得问题更加恶化。难民来的时候,学年刚刚开始,而在他们抵达之前,那所初中已经显得太小,而且问题重重,人手紧缺。他们来了以后,布洛克校长必须每件事都管才能勉力支撑局面:包括辅导、教学、行政。当教师工会抱怨布洛克校长缺乏适当的资格时,校长回击道:“那好,我们不叫他辅导老师,他的头衔是普通朋友。”
这种利用体制外手段获取更大利润的创新手法,布洛克校长非常欣赏,以后更成为他担任惠尼中学校长的特色。有时,他钻规则的空子,尽管加州的法律明确禁止学生在校园里使用手机,但他准许学生携带;有时,他推翻工会的反对意见,任用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像雪莉老师)担任辅导老师;有时,他只是点头微笑,听任学生漠视正式的座位,带自己的海滩椅来坐。布洛克校长想联合雷诺士最好的老师、家长、学生领袖,带着即将入学的新生到山上一个清新、健康的环境,利用这段时间让他们安下心来,建设彼此之间融洽的关系,树立信心,并且做点课前补习。当然,学校并没有这项经费,因此布洛克校长开始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二个重点:向私人产业伸手要钱。那一次,第一届雷诺士夏令营需要的2000元美金,来自热心于公益事业的老板。布洛克校长找到一位当地浸信会(Baptist)牧师的太太担任筹款工作:他不但成功地鼓动了成人娱乐业摊派捐款数额,而且也为可能出现的批评资金来源的声音提供了再好不过的挡箭牌。夏令营引起老师、学生、家长极大的反响,以至于之后几年学区当局同意负担支出,而学校也逐渐改造成模范校园。
在雷诺士呆了七年之后,布洛克校长去了另外一个学区,在几所不同的学校出任副校长及校长,然后终于完全离开教育界,凭着自己一边工作读到的学位,开了一间婚姻与家庭的心理咨询私人诊所。后来,他集中精力为喜瑞都地区筹划一项以医院为根据地的精神健康计划。他第一次接触到惠尼中学就在这个时候,当时惠尼中学正通过一家餐厅来开展职业课程训练,让学生实习烹饪技术。餐厅提供的午餐套餐是那个地区最好、最便宜的午餐之一。布洛克校长约见顾客或同事在那儿见面,吃三块钱的牛排,副餐也包括在内。太太卡萝尔(Carol),后来在ABC联合学区(ABC Unified School District)担任学校护士,惠尼中学属于该学区。两个女儿也都读惠尼中学,布洛克校长因此是学校的常客。
1994年,惠尼中学的校长跟他提起,有个客座教授的空缺,需要教一门选修课,问他有没有兴趣每天教一节心理学。
“好啊,”布洛克校长回答,“如果能在午餐时间开课,而且我只管上课来,下课走,不需要开会,没有其他责任,只上课。”
校长说没问题,于是惠尼中学有了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心理学高级选修课的老师。布洛克校长已经多前没有教过课了,可是完全看不出来。他教得太好了,口耳相传,第二年选课的学生多了一倍。突然间,布洛克校长发现自己答应每天早上教两节心理学,再过两年,他开始教四节,跟全职教师的课数只差一堂。不过,他还是没有参加过一次教师会议。
当惠尼中学受人爱戴的校长玛丽露·沃林(Mary Lou Walling)转到学区另一所中学,学监请她推荐继任人选。她建议找布洛克校长,每个人都很惊讶,尤其是布洛克校长本人。沃林认为布洛克校长具备这份工作所需要的资历和远见。就这样,他成了校长。他先担任临时校长,经过全国公开遴选的过程之后,正式就任。同一个月,他关闭了私人诊所,把书桌和其他设施从咨询办公室搬到惠尼中学。到现在六年了,那些东西还在惠尼中学。
布洛克校长把学生当成成熟、思虑周详的独立个体来看,认为他们不但能拿高分,也能做大事;他主张要不时让孩子自己做主,不论结果他们表现得精彩万分,或是糟糕得一塌糊涂,重点都要放在学习、责任、高期望和成长上面。布洛克校长称之为建立“学习者的社区”,近年这个词在教育界开始流行起来,不过,其他地方提这个词似乎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公立教育的主流趋势跟它并不一致,反而以越来越强调规格化的方法、测验、课程为主调。布洛克校长把抵抗这些趋势视为己任,托出惠尼中学作为其他学校的榜样:更小、进一步浓缩精华,推翻官僚体系,以对学生的高期望为基础:而且最重要、最不遗余力的是,让学生沉浸在明确的使命感里面,这是许多学校所缺乏的。对惠尼中学来说,其使命是一流的学科成绩,让毕业生进入全国排名前一百的大学。但他认为,这种模式应该可以在其他学校轻易实行:专攻数理的学校,或是美术、商业、师范教育。任何一种技术或专业,只要大家认为有需要,而且值得培养那方面的人才,如果能一步步逐渐提高学生所承担的责任,使他们成长、进步的模式必然可行。布洛克校长梦想中的学校,把学生当资产,而非管教对象,让学生有机会去担负比做功课、准时上学更大的责任。这是不少老师之所以受到惠尼中学吸引的原因,罗德老师就是其中一个,在此之前他甚至认定惠尼中学应该关门。
上任不久,布洛克校长就意识到,惠尼中学虽然优点很多,但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而且跟他二十年前在雷诺士初中要跨越的障碍大同小异:惠尼中学的教师水准顶多只能说是不平均——有些老师能力很强,顶呱呱的;有些则勉强胜任;还有一些根本不该呆在公立教育界。另一个问题是,惠尼中学需要钱——该校是全学区最穷的学校。除了按学生人数发给学区的基本经费之外,联邦和州政府所有的额外教育支出,都跑到了其他地方:特殊教育、补救计划、体育计划、课外辅导,另外还有一笔鼓励进步的奖金,用来拨给成绩很差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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