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六节的物理荣誉课上,一进罗德老师实验室的学生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光滑的黑色实验台子上,原先只有金属瓦斯喷头以及贴着“请勿饮用”字样、污渍斑驳的老旧水槽,现在放着一台台全新的电脑。罗德老师介绍这些全新的小型个人电脑时,听起来自豪得像刚做了爸爸,“它们功能可不小,接下来六个星期你们会用得上。其他人都不可以碰,完全只给这堂课用——所以,拜托,千万拜托,好好照看它们。”
你们来教老师
站在教室前面,罗德老师伸手用一支绿色的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上几个大字:“这间教室只容得下一个老师,就是我。”
他在字底下画了一道线,讲述那个大学教授如何以这两句话向学生自我介绍,而他的朋友如何马上厌恶地退选了那门课,而他自己听到这个故事后,本能的反应就是:一个好老师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可是,接下来我开始思考这堂课,还有我们课上做的事情。大部分的时候,你们来上课,我架设好投影仪,或是准备好实验,我决定每天的前进方向。你们呢,表现非常好。可能是我教过最好的班级之一。你们的作业质量很稳定,水准很高。可是,这个只有一个老师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脑子深处盘旋萦绕。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你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会了解一些物理知识,将来会做得很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总有些什么会是你们错失掉的。”罗德老师停下来看着学生,眼光扫过他们的脸庞。大家很安静,很好奇,不知道这一切会引出什么来。一两个孩子把玩着新电脑的鼠标,心里痒痒的,只想赶快开机。
“可以上网哪!”凯文(Kevin)耳语道。不过,他们控制了自己。罗德老师声音很轻地继续说道:“我内心深处有这样的感觉,而且跟过去几届的学生谈过,现在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没有一样会伴随你们一生。我说的是你们自如至终自己动手完成的那种事情,是你们本来以为自己办不到,可是最终努力实现目标的那种事情。有那种事发生,是不得了的大事,可以一举改变生命。现在我们正在浪费生命。我们有最好的学生、最聪明的学生,可以做的应该更多。”
“所以,这学期,你们要来教我。这个房间一定有地方可以容纳很多老师。”他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这一响声好比一个标点符号,使学生们惆怅情绪告一段落。现在,他进入学生们称为“巫师先生”的模式,化身成行动派的器械总司令,拥有满满一抽屉令人惊奇的小东西。他伸手探进一个硬纸盒,抓出一个三十五毫米底片的透明塑胶小圆筒,是盖子可以扣入圆筒内部而非套在外面的那种,关紧时完全密闭,不会漏气。然后,他抓出一粒会发泡的胃药,丢进圆筒内,倒进一点水,盖紧圆筒,倒过来,把圆筒滑进一段PVC塑胶管。管子以四十五度角斜立,是个微型炮管,底座是一块方木头。四五秒钟之后,圆筒内部由于重碳酸盐的药片不断冒泡,气压逐渐升高,将盖子弹起,像香槟酒软木塞一样。小小的爆炸声使班上一半的人不由自主地一缩,PVC管变成微型火箭炮,圆筒飞起,穿过教室,飞行中一直滴着水和泡沫。
“那里面的物理知识多得不得了,”罗德老师十分赞赏地说,圆筒在地板上喀啦喀啦停住,“而你们这学期的任务,就是把它们搞清楚。”
阿尔伯特显然不敢置信,问道:“那个东西我们要花六个星期去研究?”同桌的雪儿(Cher)嘘了他一声,可是当罗德老师继续解释说,这个计划进行的同时,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阿尔伯特变得更加兴高采烈。这个计划只需要学生每周提交一次进度报告,在报告中,他们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老师,然后回答老师对他们的实验产生的疑问。为了让这个做法成功,让学生成为老师,罗德老师必须挑一个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说:“我从来没这么做过,所以我会跟你们一道学习,接下来的六个星期,我们的角色互换。你们前进的步伐多快,会不会脱轨,都要你们自己负责。”
“没有作业?”阿尔伯特和朋友布莱恩(Brian)按捺不住欣喜,异口同声地小声说,“没有考试?太棒了!”
但是罗德老师看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适时地发出警告,“这可是很难的。你们所有的上课时间都会花在这上面,而且可以预料的是,课外也要花时间在这上面,要不然会做不完。不能像你们在其他课那样,等到最后一分钟才开始做功课。”他给了学生们一个“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眼神,“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我保证你会彻底失败,一无所获。”
培养真正的科学家
罗德老师详细地解释完细节后,大家逐渐明白,实验看来简单,其实不然: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跟美国宇航局计算宇宙飞船的路径所必须克服的困难,基本上没有两样。唯一的差别是尺寸。罗德老师说,他们应该分组,一组三到四个学生。一开始,他们要先试验胶卷圆筒火箭究竟可以飞多远,弄清其飞行距离跟水和药片的分量或温度有什么关系。“怎么做实验全在于你们自己,”罗德老师说道,“改造圆筒,使它更符合空气动力原理,还是改造发射管——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到最后,你们能写成一个等式,计算圆筒会飞多远、会降落在哪里,不管里面放多少水、多少药片,每一次都要算得出来。”
“此外,每组还必须单独创建一个电脑模型,其根据不是试射的数据,而是物理的基本定理:气压、惯性、力、推进力、惰性——组员觉得应该适用的任何内容。模型必须显示圆筒内部发生的情况,以千分之一秒为单位,从盖子关上到圆筒着地为止。这个模型还应该能够预测,根据‘燃料’多少,圆筒会在何处着地。”他说,“只要一切都做得恰到好处的话,现实和理论应该完美地相符。”
六个星期结束时,他们将以PPT上台报告自己的模型、公式和实验,然后为了证明不是空谈,还要在体育馆发射他们的火箭,让圆筒打中目标。一共有三次机会,只要打中一次,就有得A的可能。没中的话,就考砸了。其他分数在于报告。沟通的技巧、教学及解释的能力,跟所谈的科学内容一样重要。至于报告的评分,不是由罗德老师判定,而是要看一个评审小组怎么说。评审人员是罗德老师从南加州的航空航天企业邀请来的专业工程师和退休工程师——“真正的科学家,他们会给你们真正的反馈意见,而且不会顾虑情面。”
“要记住了,各位先生女士,你骗不了那些人的,他们是专业人员。如果你没花时间,他们一定看得出来。我是知道的,我第一次做这种正式报告的时候,没准备好,结果花了一整个小时答复一位教授的问题——我才说一个句子,他就问一个问题,后来我根本没有时间说完开场白。所以,如果你在想,六个星期好像时间很多嘛,你得再考虑考虑。”
几分钟后,班上分成几个小组,走到外面,一边把圆筒射过校园,一边在阳光下欢笑。好玩极了。今天他们只不过是感觉一下自己的小火箭能做些什么。罗德老师说,明天,实验和测量必须认真开始。
过了一会儿,第五组回到教室,围在他们的电脑前,身旁一盆压扁的湿湿的胶卷圆筒。十一年级的阿尔伯特和布莱恩,还有十二年级的雪儿和伊琳娜决定组成一组。他们是班上几个最强的学生,罗德老师担心他们可能占了不公平的优势,尤其是当他看到第四组的三个人,全是过去大半年时间都在物理课上苦苦挣扎的学生,尽管他们很努力,但成绩就是提不高。但是,他决定放手不管,一个特别的原因就是第四组的组员来找他,希望中午能来做实验,以便实现笨鸟先飞。他喜欢她们的工作精神——以及当她们在电脑前围成一圈时,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她们开始搜集火箭引擎的物理信息,很紧张,害怕自己看不懂,但是出乎意料,她们很有干劲。罗德老师还说不准,把这些人编为一组,究竟是一个突破,还是一个败笔,但是第四组在一起跑时就冲劲十足,让他觉得很受鼓舞。
他看不到第五组的电脑屏幕,所以不知道他们在火箭计划的第一天,最后半小时是怎样度过的:那节课剩下的时间,他们在网络上搜寻一辆便宜的二手车、下载小甜甜布兰妮的照片、搜索说唱歌手路达克里斯(Ludacris)的MP3歌曲。
临阵磨枪
罗德老师的火箭实验已经过了两周,而第五组——雪儿、伊琳娜、布莱恩——似乎落后其他小组,不过他们仍然很有自信,觉得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加快步子赶上别人。
当其他组员询问布莱恩他的电脑模型公式进展如何时,他向队友保证,“有的是时间。”他答应要从教科书和网上找来重要信息,可是还没有时间去弄。“我最近很忙。你知道,大家都一样很忙。”
尽管做了两星期的实验,这一组四个人还根本不知道怎么想出一个可靠的方法,让小火箭射中目标。他们的试射还没有产生多少有用的数据——即使用的水和药片分量不变,圆筒很少会在同一点着陆两次,这次飞过二十四英尺,下一次就飞三十二英尺。
刚刚完成一连串特别糟糕的试射后,阿尔伯特躺在体育馆的地板上说:“我从来不知道我们比别人笨!”经过一星期的SAT密集补习,他疲惫不堪,光是坐在那儿看这一回合的实验,他就很满足了。到目前为止唯一的高潮,是布莱恩利用暂停的时间,吞咽了一个汁液四溢的巨大潜艇堡三明治。阿尔伯特叹道:“这个计划还没做完,我们就会累死。”没人搭腔。
实际情形是,他们知道自己没有累死。其他组一开始也遇到类似的挫折,第一个星期结束以前,那些组员就开始想办法修改圆筒的流线、加上圆锥型的尖鼻等等,以制造一个能够稳定飞行的光滑器械,不再像第五组的圆筒那样东倒西歪地乱飞。罗德老师每天放学后待在学校,向其他学生示范热胶枪的里里外外,而他为另一组翻出一些特殊的测量器和管线,使组员们设计出更准确的方法,可以计算喷出胶卷圆筒盖子所需的压力大小。有一组甚至用“定格”的摄影技术,记录了发射过程,每一格底片的间隔只有几秒,制成一部非常酷的短片。但是,这一短片对解决问题仍然没有帮助。本来罗德老师一直担心的第四组那三个女孩,遭受了一次又一次挫折,不过,科学最古老的方法——尝试与失败,再尝试与再失败,每一次都领着她们往目标更接近一步,同时,每一次改变都筑起她们的自信。可是,奇怪的是,第五组却一直没动静。他们花在课上实验的时间比别人少,课外也很少碰头,而碰头的时候,都在吃比萨和上网。当其他组已经习惯于把午餐时间花在实验室,而且一个星期有好几天留下来工作,第五组却一次都没出现过。阿尔伯特说:“这么自由独立,我们真觉得不习惯。”可是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办。罗德老师发觉了,但是还没跟他们谈——目前还没。
罗德老师后来感叹道:“总是有一组会有困难,找不到方向。可是,我怎么也猜不到会是他们这组。要知道,他们是班上物理最强的几个学生。”
这很特别,因为一个个分开来,他们都是一流的学生。雪儿是有望进入南加州大学药学系的应届毕业生,向来计划超级周详;她替父母整理所有的日常文件记录,她的笔记看起来像是专业人员负责制的。她的科学和数学成绩特别好;从来不会出言不善,或对人不尊敬;在校友返校日的票选皇后活动中,她得到第二高票;她是学校仪仗队的一员,必须准确地丢掷、旋转、接抛木制的假步枪。阿尔伯特,则是这群学生当中爱嘲讽的一个,在班上随时会说出一句好笑且讽刺的活,他是学校网球和篮球队的领军人物,十一年级的成绩很好,SAT一开始考了1470分。那一年,惠尼中学的平均成绩是1343分,全国平均1020分,满分是1600分。因此,可以说阿尔伯特表现相当不错,可是知道分数的当天,他就注册再考一次,然后向父母要了钱,去上本地的一所应考补习班。他信心满满地说:“一定要再拿一百分。”布莱恩也是十一年级的全A学生,擅长数学,而且由于头脑冷静、对人负责,被选为学校辅导会议上的学生代表。今年他还有件事出了风头,他竞选学生主席虽然落败,但选战期间,他出了一招奇招:在全体学生面前表演无伴奏的男声四重唱,然后当众把一头浓密的头发剃个精光,作为答谢观众的最后一曲。最后一位组员是艾琳,虽然十二年级读得有点苦,可是仍然得到A和B的成绩,并且仍一心要进一所很好的医学预科院校。或考入新闻系,或是两者兼修。
他们在实验的第十天向罗德老师做了第一次进度报告,过程很不顺利。“我看到四个非常聪明的人,只做了微不足道的工作。让我给你们一点线索,你们得多花点课外时间在这上面。不是要跟别的组比,但是差距总不能太悬殊。班上大多数人的进度超前你们不少,而且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做,也清楚得多。照你们现在的进度,绝对不可能把计划做完。现在是好比是起步档……得换到加速档才行。”
雪儿后来说道:“有的是时间。”于是这句话很快就成为这一组的口头禅。但是她的语气好像不太肯定。他们都看得出来,自己这组岌岌可危,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对他们而言,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形:在学业上,他们向来一帆风顺,现在却置身于不熟悉的领域,没有了可以大显身手的考试;没有人扬鞭驱策,每天给他们增添点新内容,更没有人拿着调羹一口口地喂。伊琳娜抱怨道,他们习惯于在最后一分钟恶补,不习惯早早就确定接下来六个星期持续研究的步骤。
她描述自己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惠尼中学生活,说那是更标准的一天,而且尽管像是旋风刮过,她反而更能接受:昨天下课以后,她协助主持一个献血的宣传。然后在外面吃饭,七点钟赶回家,花一小时上网下载歌曲,这样做功课时就有音乐可听,然后一直读书读到天亮,准备高级选修课的微积分和生物考试。她睡了大约四十五分钟。然后冲了个冷水澡,急冲冲来到学校,考了那两门考试,来上物理课做更多的实验,现在正设法使自己怯场的心理镇定下来,因为紧接着,她要踢一场足球赛。比赛结束后,她会很快买点速食,去布莱恩家跟其他组员再熬上一整夜,为罗德老师的下一个报告做准备。“的确很忙,”伊琳娜说,“不过,这已经成为我们习惯的方式。”
然而,不知怎么搞的,他们历经千锤百炼的方法,不管是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的应对考试的秘诀,还是整夜不睡地赶做功课,现在却都不管用了。罗德老师在班上说过,“我们教科学的方式,跟真正地从事科学研究,例如你们必须为这个计划所做的事,几乎完全是两回事。”他的话,至少这一组觉得高深莫测。他们喜欢而且渴望回到以前的方式。伊琳娜承认,“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四个都是非常好的学生,几乎是班上的最高分,可是我们就是凑不到一块来。为什么我们有这么多麻烦?说不定阿尔伯特说得没错,太自由了。”
阿尔伯特说:“不会有问题的。我们真的还有很多时间。”
但是又过了两个星期,似乎总是有很好的理由使他们必须专心准备另一门课或另一个考试,或是用教室里的新电脑在网上浏览,因而不能专心致力地研究火箭和动画。当其他组似乎遇到障碍时,他们觉得有点自我安慰。直到有一天,他们不小心听到罗德老师在赞美另一组,那组在新一轮的报告中有了突破,第四组的报告也得到嘉奖。罗德老师称赞说:“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你们除了没在这儿睡,差不多都住在这里了。继续加油。你们已经到了门槛边,现在就只需迈进去就行。”三个女孩笑着离开,感到欢欣鼓舞。
“说不定我们应该照抄她们的,”阿尔伯特低声说道。
雪儿则说:“说不定她们会让我们看一眼她们的报告,不是照搬照抄,只是找点儿灵感。”
罗德老师生气了
几天之后,轮到第五组做另一次进度报告,小组组员打开电脑的幻灯片展示文档,他们自选的组名在屏幕上闪亮:“物理超级巨星队”。这一次,名字取得很不符合实情,因为他们的报告比上一次更凄惨。展示出来的幻灯片,就像是精疲力尽而腹中一无所有的学生熬夜一晚弄出来的成果:图表出错,关键数据没有着落,而一个重要的数值——圆筒的原始速度——居然是负数,那是绝不可能的。他们测量了不同的变数,但是无法解释其重要性。
罗德老师望着他们,一个一个扫视过去,然后静静地问:“你们能不能只告诉我这个,是什么使这个东西飞起来的?”
他们沉默地盯着他。这是最基本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造成作用力,使圆筒飞起?是水、气体、圆筒盖喷出,还是三者皆是?小组成员根本没怎么讨论。雪儿说:“我们不确定是水还是药片产生的气体才是火箭的燃料。”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罗德老师简直在对他们大吼道,“六个星期的计划已经到了第三周了,这个问题你们不先回答,整个题目都别想解决。”
罗德老师决定采取非常手段。“我们出去私下谈。”他语气严肃地说。然后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直往门外走。教室里其他学生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有点好奇。物理超级巨星队的队员们尾随着老师,脸上红得发烫,阿尔伯特小声说:“哦,有的受了。”
布洛克校长称罗德老师为天生的老师,总是能找到新方式带动孩子。学区的学监罗恩·巴恩斯(Ron Barnes)时不时会来学校,只是为了旁听,看这位“教学大师”上课。可是罗德老师说,这纯粹是为了鼓励自己撑下去罢了:他受不了把同样的东西教两次。太无聊了——对他而言,不是对学生而言。他必须有新鲜感,要不然没法教得好。这可是个问题,因为经过十年,找了各种新方式去教化学,他再也想不出新花样了。唯一能让他继续教下去的方法,是转教物理。火箭实验只是他维持新鲜感的最新主意,此外还能用来挑战学生的思考和自满情绪。
到目前为止,他感到那个计划算是有条件地取得了成功。随着实验的推进,他当初几乎想象不到的一些效果也在累积并且显现出来:例如学生学会了如何担当领袖、独立作业、灵活机智等等。他的学生正在学习从事研究的方法,不少大学毕业生都没有他们知道得多,而且大家在享受这个过程。他相信,对所有的学生而言,不必专注于考试和成绩,偶尔真正做点什么东西,都是十分重要的,对高分学生尤其重要。
罗德老师的火箭实验使物理在学生眼前活了起来。他们每天的工作时数惊人,进行的实验达到大学水平,了解了当科学家是多么不容易。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学习物理知识,跟罗德老师传统课程的学生相比,他们学得一样好,甚至更好。看着学生们每天取得进步,实在令人开心。但第五组是个例外。他之所以认为这个计划是有条件的成功,原因也在这里。
现在,他领着四个难为情的学生,走到校舍外面散乱的旧金属野餐桌旁。罗德老师特别留意教室的门已经关上。
“对我来说,看不同的学生对这个实验的反应,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你们这群人,有人告诉你们做什么的时候,你们的表现非常好。可是,现在我们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不再有人告诉你们要做什么了。老实说,我看不见你们前进的动力。这个班上有人本来一点都不懂,但他们每天都在努力,互相讨论,交换心得,一直在想办法进步。看着他们真是不可思议,而你们呢。”
他盯着他们,然后突然用力捶了一拳金属桌。四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愿意冒险;你们要所有的东西都摆在眼前,可以让你们轻易地把点连成线。可惜,科学的研究不是这样子的。”罗德老师的声音大了起来。他双眼圆睁,嘴唇紧闭——这是孩子们痛恨的表情,当罗德老师讨厌某个人的行为到了极点,就是这个表情。四个人都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样看他们。
“你们毫无准备地来上课,拿我当傻瓜。你们在想,说不定我们可以骗他,让他以为我们做了东西。告诉你们,听清楚了:国王没有穿衣服。当你们给我一个图看,说原始速度是负数,我简直气极了。”
听到这么强烈的措词,孩子们不由自主缩了一下。他们在校园里常常听到这样的话,更糟的都有——其中两个孩子甚至自己会用更强烈的词语。但是话从老师的嘴里说出来,而且针对他们讲,还是头一次。
“现在还不算太晚。要是你们肯努力的话,你们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扭转局面,不过,现在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我会跟你们一起做。你们想怎么走,我都愿意带你们上路,但是我要看到你们在努力。”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走回教室,留下身后四个目瞪口呆的青少年。学生们静静地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度过了有生以来极为漫长的一分钟。“够难看的了,”终于,伊琳娜说,“可是,你知道,不能不说我们是罪有应得。我是说,我们也真是够混的了。”
他们回到寂静之中,一脸怅惘,从来没有老师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雪儿低声说:“我猜他是想激我们一下。”
“他把我们训得狗血淋头,”阿尔伯特说,充满了惊讶,仿佛刚刚醒过神来。然后,他自己的愤怒冒了出来,“你知道,我这门课必须拿A。如果我们得B,爸妈都会去跟学校抗议的。”
这并不是罗德老师期待的反应。他期待的是他们来找他,带着一个什么样的计划,说不定来道歉。可是,下课时,他们却一个字也没说就走了。
学生都已经下课离开后,罗德老师对我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但值得一试——他们需要有人在屁股上踢一脚。就像我说的,在学校里我一天之内做的表演,比当专业演员的时候还要多。现在,我们就等着看了。”
然而,就算罗德老师的谈话真的让他们吸取了教训,但是其他事情也耗尽了他们的精力,使他们无法全心学习物理。伊琳娜正在为自己该去读哪一所二线大学而烦恼,因为进一线学校的希望都已经落空了。雪儿和布莱恩被其他的课业占满了时间表。阿尔伯特仍然在补习,准备重考SAT,期盼得到更高的分数,以增大自己明年进入一所顶尖大学商学系的可能。他在担心,“我的课外活动少得羞于见人,只有篮球、红十字会、学生会,实在不够。”他是一流的网球健将,曾经考虑过像他表哥那样以网球申请奖学金,但是阿尔伯特希望过正常青少年的生活。他不想像表哥那样,让网球主宰他的生活。
这一切的后果就是,第五组火箭实验的新报告,尽了最大努力,仍然只能说是站不住脚。他们根据试射的结果,组合起一个比较好的模型,但是PowerPoint展示的数学模型部分,需要用物理定理去预测胶卷圆筒火箭的着陆点,结果,他们只能七拼八凑,电脑图案再精美,也掩盖不了缺点。可是他们手上就只有这份拼凑而来的东西。
“我们这组就是这样,”雪儿说,“昨天晚上,我们在熬夜,可是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从Pollo Loco店(美国有名的连锁快餐厅)买鸡回来吃,而且看着头顶上的灯发呆。”
这一次,罗德老师脸上的疲惫多于怒意,他在第五组这份最新出炉的报告里挑出一个又一个错误。学生们解释运动和压力是如何影响火箭的,上次回答不出来的那个最基本的问题有了解答:水是这个火箭的“燃料”,由于健胃消食片(Alka-Selter)引起的内部压力,水从圆筒底冲出,圆筒的反应是朝反方向运动。然而,他们的公式并不能反映这个简单的事实,罗德老师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个图表说:“图表描述的是火箭离开发射台时的重量——要了解火箭能走多远,这是一个关键参数。”
“看看这里,你们把水的质量和圆筒的质量加在一起,好像两者是同一个东西。它们必须各有各的公式。你们的模型等于就是说,水从来没有离开过圆筒,那是不可能的。”
仿佛第五组告诉了罗德老师,他们的车子可以一直跑,却一点油都没用掉。四个学生不安地挪动身体。布莱恩说:“糟了。”
他们看着他,很害怕,可是这回罗德老师没有大吼,只是看起来很难过,雪儿后来说,那样更惨,“好像让爸爸失望了一样。”他指出报告中其他几个问题——那些地方,班上其他学生几个星期前就一步步跨越过去,早已解决。罗德老师说:“你们有进展,但距离其他同学还有好长一段路。目前为止,这样的表现,成绩能不能拿C还是个问题。”
在普通的惠尼中学学生心中,没有比C更让人感到恐惧的前景了。对学生和家长来说,C跟F没有什么差别。他们担心,在哈佛、耶鲁、普林斯顿以及其他所有一流大学的眼里,成绩单上有一个C,就像亮起一盏红灯,好像在说:放弃我。阿尔伯特后来说:“这科我不可以拿C,绝对不能。我爸妈会杀了我。”
最后,罗德老师法外施恩。他给他们一个完成实验的路线图,几条大的线索,告诉他们下一步怎么进行。实验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发过誓不会这么做的——实验的本意就是不再拿着调羹一口一口把知识送到学生嘴里,但是所剩时间不多,他不想让他们继续瞎撞。孩子们松了口气。来到罗德老师听不到的地方时,阿尔伯特说:“一旦他替我们把方向定好,我们就能做到。这种没有结构的东西,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他讲这话的时候,其他组正忙着修改圆筒的设计,力图使外表更具流线型,更符合空气动力学。第五组的圆筒形状没有变化,一个简单的胶卷圆筒,似乎从来不能落在同一个地方两次。
一个星期后,罗德老师站在全班同学面前宣布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工作,然后,这个月稍晚,他们要报告给请来的工程师听,并在体育馆里进行试射。
“你们当中有许多人,一直很努力,每天在这里工作。每天总能完成一件事,即使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你们当中也有些人,浪费了过去六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来了,却什么事都没做成……尽管这样,我为大多数勤奋工作的人感到自豪。”
罗德老师说话时,并没有盯着谁看,可是他指的那些人,却很清楚。伊琳娜朝实验台上那台电脑的四周张望,对同组的人皱了皱眉。阿尔伯特和布莱恩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低头瞪着自己的笔记。
“他在讲我们。”雪儿没有必要地悄声说道,她忍不住。
物理老师略带惆怅地继续说道:“就像那个珍珠的故事。有些人捡起来,说,‘喔,真酷。’有的人没捡,因为他懒得弯下腰,看看地上有什么。所以,你花多少力气,就得到多少东西。跟生命里所有事情都一样。你们有些人发现了很多跟物理有关的东西,有些人学到了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那些永远属于你。你们还有些人学到的东西很少,那也属于你。这就是生活,各位朋友。珍珠就在那边,要是你想去找的话。”
然后他直起身子,拍去手上的灰,说:“好了,继续工作。”
上课前,罗德老师把第五组叫到一旁,得知他们上个礼拜没有多少进展,他告诉他们再做下去毫无意义。假使他让他们报告的话,他们只会在专业工程师面前丢脸。最好现在就退出,他会给他们一些阅读作业和一个传统考试,好让他们尽量考出一个像样的成绩。
不知怎么,虽然老师很早就警告过这一组学生,他们似乎仍然既感到讶异又觉得受伤。雪儿默不作声,但是罗德老师虽不严厉却很尖锐的评语刺伤了伊琳娜和阿尔伯特,他们埋怨他太凶。阿尔伯特说:“你知道,他咒骂了我们一通。”他们看看周围的竞争对手。每一组,似乎至少有一个学生,常常不只一个,会牺牲额外时间,把自己那组带上正确的轨道。阿尔伯特说:“要是我们有大卫,我们也会领先所有人的。”大卫是班上公认的物理和数学天才。“每一组都有一个人做所有的事,然后告诉其他人。他们整天都在这里,可是我们有太多其他事情要做。”
各种借口现在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一涌而出。好几个人都承认,尽管很明白自己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但就是忍不住要说。伊琳娜说:“这个实验要求我们花那么多自己的时间在上面,很不公平。午餐时间、放学以后的时间。”
“唔,”雪儿有不同看法,说话声音很低,很难过,“它要求我们那么做……我们却没做。”
“我们当中本来也可以有一个人出来领头的,”布莱恩说,“可是谁都没出来。”抱怨因此停止,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雪儿说得对。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上前,带领着整个小组,改变计划的前进路线。他们似乎跟老师一样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这么做。
罗德老师没听见他们的讨论。第五组的台子在实验室的最后面,而且他们讲得很小声。但是他看得见他们,可以猜到他们的感受。他也有同感:他不觉得这个计划算得上成功,只有80%的学生认为这一次经历很有意义。第五组会不会从中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下一次他们面对独立工作、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情、面对一个得到珍珠的机会,会不会做得更好一些?罗德老师但愿自己能说会,可是实情是,他并不知道,因此,这天放学之后过了很久,他心头失望的感觉仍然久久不能散去。
专家评审小组
罗德老师的物理班终于忐忑不安地迎来了评审的工程师。工程师们穿着夹克、系着领带来到物理实验室,看上去那么专业,那么认真,实验室内顿时感觉到一种明显的紧张氛围,书籍和工具噼里啪啦响,喉咙开始发干。咖啡、甜甜圈和果汁摆了出来,但孩子们一反常态,一个都没碰。罗德老师介绍那些工程师受邀担任义务评委时,着实美言了一番,结果更增加了每一个人的紧张情绪。
“今天他们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真的对你们做的东西有兴趣,因为他们喜爱工程师的工作,而且希望将来你们有人走这条路。”罗德老师笑容满面地告诉全班同学,“我们非常幸运能有这几位先生,这种义务的奉献是不容低估的。”
接下来,他转身对着专家评审小组,告诉他们,现在学生在他们的手中了,他们对学生报告的评审一定要像对同行那样严格。他想让学生体验将来会遇到的真实工程世界。
“我还没看过最后成品,”他告诉专家们,“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非常为他们感到自豪。这是一群十分杰出的年轻学子。要不是我认为他们值得你们花这个时间的话,我绝不会浪费你们的时间,把你们带来这里。”
第五组的孩子从头到尾坐在那儿,表情木讷,默默忍耐。其他学生按组分开,到学校不同的角落,在一个安静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作他们的口头报告,每组都有一位工程师随行。伊琳娜、雪儿、布莱恩和阿尔伯特留在后面,到另一间教室去考罗德老师出的试题,考的是物理课本中讨论惯性的章节。
罗德老师把他们安顿好,然后在学校到处游走,旁观一个个报告。最后他留在会议室,看本来他最担心的第四组那三个女孩,丝黛西(Stacy)、瑞米(Remie)和詹尼弗,怎样向评委讲解她们的发现。她们PowerPoint展示的对象是约翰·塔卡斯(John Takas),一位来自波音公司的工程师,经常在罗德老师星期三自动机械的课后辅导课上当志愿者,熟悉塔卡斯的人都知道,他非常有耐心。同时,在指出别人的错误时也会毫不客气。
看到丝黛西站在会议室前面,被小组选为主要的报告人,解释实验过程的每一个步骤时,罗德老师略感惊讶。她平常在班上很文静,是午餐后强化学习时段必定来报到的学生之一。今天她穿着保守的商务正装,而不是平日的牛仔裤和厚底凉鞋,显得突然间成熟不少,也不像往常那样弱不禁风。她稳健的台风以及对材料的掌握使罗德老师十分惊愕——她的公众演说技巧真的很不错,如果没有这个实验,他绝对猜想不到。她自己可能也永远不会知道:在课堂上,她几乎没说过一个字。
在丝黛西叙述如何建立一个数学模拟方法的时候,塔卡斯打断她,问道:“你们课外讨论有多频繁?”
瑞米出声说:“非常频繁。”工程师用微笑表示赞许。
后来,当他们在报告试射圆筒内所搜集的数据时,他又打断她们,问道:“你们测量的究竟是哪些东西?”
詹尼弗开始一一列出测量的项:质量、容器尺寸……然后忘了怎么继续,有一会儿乱了阵脚。但是几乎察觉不出来,因为丝黛西很自然地插话说:“我们不妨直接显示给你看。”她敲了一下鼠标,下一张幻灯片映入眼帘,回答了塔卡斯的问题。罗德老师在后面点头。
三个女孩轮番解释图表,让人明白她们每个人都完全掌握了实验背后的物理原理,最精彩的是她们推导出来的复杂公式,能够准确预测圆筒每一次发射所飞行的距离。她们自豪地展示极端微小的误差。三个人很有自信,准备充分,她们报告的专业水准是罗德老师在学年开始时绝对没有预料到的。一开始在物理课上学得最艰苦的学生,最后的表现超越了他最看好的学生。他确信,这一路下去,这一组学生必定势如破竹。后来,当他跟塔卡斯提到这件事时,工程师很讶异,“我一直以为她们是你最优秀的几个学生。她们实在是太棒了!”
所有小组都做完报告后,大家在体育馆集合,准备发射火箭,测试他们的公式的准确度多高。工程师给了每一组的报告很高的分数,而现在,能不能拿A和冠军要取决于试射。
罗德老师拿出一个呼啦圈给大家看,直径大约一米。他们可以把呼啦圈设在任何地方,平放在地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火箭射进圈圈里。有三次机会,至少要进一次才能得最高分。
发射的距离变化极大,要依圆筒里水的分量而定;如果分量对了,有些小火箭可以从发射台飞出30英尺,爬升到屋顶的高度。罗德老师随机选择了11毫升作为每组用来和药片混合的水量。第一组用自己的公式算出23英尺的距离,放好呼啦圈的位置,三次射中了两次,一开始就替大家设立了一个高标杆。
接下来的那一组,射的三次都偏出好远。孩子们垂头丧气,后来才发现他们的圆筒有个针孔大小的洞,泄出的压力足以毁掉准确性。“我们都是过来人,”其中一个工程师安慰伤心的组员,“这就是当你按下按钮让火箭腾空而起——但它没击中目标时众人皆知的感受。这就是现实世界里的工程。”
大卫那组算出圆筒的飞行距离是19英尺。第一炮差了大约一英尺。第二炮仅仅差了几英寸。孩子们紧张得不得了,准备进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射的时候,居然把水给泼出来了,必须重来。第三炮高高划起一道弧线,只差一点点就落到了圈外。整个体育馆爆出欢呼,包括许多篮球队员,他们丢下篮球,加入这群吼叫的孩子,看他们古里古怪地发射小小的塑胶圆筒。
轮到丝黛西、瑞米和詹尼弗上场了。她们围着计算机,代入公式,算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好答案:刚好超过16英尺。当丝黛西扣上圆筒盖,把圆筒滑进发射器,火箭好像花了比别组更长的时间还没射出。它就等在那儿,很长的一刻。然后,尖锐的“啪”一声,伴随着火箭起飞,即使大家早知道会发出声音,但还是被这响声吓了一跳。
两秒钟后,圆筒降落在圈子里面,掌声响起。第二次发射同样很成功。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射,将决定冠军的归属。圆筒划过体育馆空中,落在圈子正中央,稳中红心。这时,连那些工程师也都鼓起掌来。
“唔,”脸上泛着光芒的罗德老师说,“是谁赢了准确性竞赛,这下可没有疑问了。丝黛西、瑞米、詹尼弗,干得好。”
回到实验室,大家的情绪稍有放松,开始吃点心喝饮料——除了没中的那组。他们花在实验上的时间往往是最长的,但失败的原因是器材故障,而非计算有误。其中有个男孩的女朋友来看他,给了他一个拥抱作为安慰,他极像斗败的公鸡。终于,他们问罗德老师,那些失败的发射会对成绩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就连做这个实验计划,他们也念念不忘分数的底线。他告诉他们不用太担心,“好在我有其他办法评估你们的表现,我知道你们在这上面所付出的努力。”
然后,孩子们离开,去上下一堂课,实验结束让他们松了口气,但是也觉得失落。除了第五组,以及其他几个打混的孩子之外,所有学生都说,这个实验计划是他们一整年来在学校里最好的经历,有的说是上学以来最好的体验。“我想都没想到会赢——我们一直担心跟不跟得上,”丝黛西说,“可是随着一星期一星期过去,看起来我们不只是在前进,而且还保持领先,别的组居然落在了我们的后面。”
此刻,罗德老师乐不可支,他对这个计划的怀疑一扫而空。等不及要和同事、太太、朋友分享结果。“挥出了一记本垒打。”他说。
唯一低落的时刻,是他把考试结果发给第五组的时候。一如往常,他们考得不错,两个B+,另外两人得A。罗德老师仍然不知道他们的表现究竟该算是好还是不好,但是过去已成过去,现在该继续下面的课程了,他待他们跟平常一模一样,直到学年结束。可是他知道,那四个学生自己也知道,他看他们的眼光再也不一样了。
他仍然喜爱这个计划的其他一切,甚至包括大卫那组让人心惊胆颤,等到第三次尝试才中靶的紧张,以及丝黛西、瑞米和詹尼弗那组三射三中,顺利过关的轻松。
“最用功的学生得了奖,而不是最有天赋的学生,”罗德老师说,对空挥拳,仿佛刚刚训练出了奥运金牌选手,“伟大的正义天平称出公平的结果。”
当他最后一次把实验用具收拾好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想明年要做什么计划。这个实验不能再来一遍:他知道答案了,那样就做不成老师、学生的角色交换。不过,他有这么个想法,班上每个学生可以自制一台原始电脑,然后整年都用那台电脑做实验,岂不是酷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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