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日的午后
我给人家写了一篇几百字的碑记,人家很感激我,送来了纪念品,还有个台灯。这个台灯非常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光线柔和,柔和得教人身心俱安。灯座上还有钟表,钟表上还有定时闹钟,能喊你快快起床。我连连向人家说:“太破费了,太破费了!”
台灯放在书桌上,室内顿时添了几分豪华。我很快想到它应该归田田使用,田田的眼睛太明亮了。
插上电源,灯幽然亮了,柔白柔白。田田两手托腮,凝神阅读。——这是一帧画图吧!
临睡前,关灭了灯,但它那指示灯却不灭,一直红红的,夜越深它越红,红得刺目。田田半夜醒来,惊呼她那书桌上都有了红光。
田田惜物心切,起床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爷爷,红灯不灭,会不会费电呀?”
我说:“怕是会费电的。”
田田问:“那咋办呀?”
早饭后田田上学走了。我独自在家,苦苦思索,计划把台灯的灯线劈开,剥脱胶皮,接上一段电线装上手握小开关,扯到田田床头,以为这样既可彻底关灭指示灯,又能让田田不下床就可开灯关灯。于是就去商店买回了电线、手握小开关、绝缘黑胶布,还有小螺丝刀、小钳子,就开始操作。
电的知识,我一知半解,不熟练。手忙脚乱,脊背汗湿汗湿的,到了中午才算完工。这时田田放学回来了,我按捺着成功的喜悦。
“爷爷,那红灯咋办呀?”
“爷爷有办法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很自信能让田田看到奇迹,但还有点不踏实,说:“你先吃饭吧,停会儿我把台灯给你。”说着,我拐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颤抖着捏着台灯插头送进插座,向“ON”(开)按去。啪!一股焦煳黑烟直逼鼻腔,灯管似乎还没来得及闪亮就黑黑的了,灯线也烧得扭曲了。唉,毁灭一个美好只在一瞬间啊,太残酷无情了!我一时不知所措,快速镇定心神,快速收拾现场废物,把败绩掖藏起来。这时隔窗看见田田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一脸喜悦,全不知所发生的一切。
我开开房门,把沮丧掖得紧紧的,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向田田说:“还差一个小螺丝,下午去买,晚上就安装好了。”
“好爷爷哩,看叫你累的,快吃饭吧。”
吃过饭,我身心疲惫,躺在床上,想着下午该怎么办……
田田开门上学去了,我听得清楚。少顷,估摸着她已到学校了,我翻身下床拿起残灯就出门去。
我走进一家灯具店。女店主测试测试,说台灯主件全烧坏了。我急快地自责起来:这灯是怎么怎么得来的,这灯是如何如何地好,田田是如何如何地喜爱,后来我又如何如何摆治。女店主笑着听我检讨完毕,觉得我对这么点小事已经重视到了可笑的地步,便说:“看叫你愁哩,刚才您田田还从这门前去上学,还一路唱着歌哩。”
“是啊,她以为晚上就能使用这个台灯了。她压根儿不知台灯已经坏了——是我压根儿不让她知道。我着急得很啊!再过两三个钟头田田就放学回来了呀!”
“噢噢,我明白了,明白了!”女店主收敛了笑容,也蹙起了眉头。她很喜爱俺的田田,更知道我和田田的感情,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必须是赶在田田放学之前,再买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台灯放在田田书桌上,让田田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台灯好,是吧?”女店主自以为摸透了我的心思,便会心地笑了一阵。
“对对,你算是清楚。快给我拿一个这号的台灯,牌子‘百利威’。”
女店主急快地找,找了货架,又找了仓库,一脸无奈,说:“没有这个牌子了!”
我又到一家,向男店主怎么怎么如何如何叙述了全过程,男店主笑着听完,说没有“百利威”,建议我搭公共汽车去北边大街上找找看,或许会有。我掏出一张大钱让他换成零钱,以便买车票,碰巧出店门就登上了公共汽车。
北街商店林立,灯具店也多,我满怀希望跑了一家又一家,把街街巷巷的灯具店跑完了,到底也没有见到“百利威”。
冬日午后阳光暖和,心急火燎,脱去外衣,又脱去毛线衣,坐在路边水泥台上喘息。
赠给我台灯的人是在哪个商店买来这个“百利威”呢?赠台灯的人的电话号码我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他吧,我何苦瞎跑呢!心中一阵惊喜。但又想想:不行不行,这个电话打不得呀!
凉风迎面吹来,身上汗干了,脊背冷,腿也酸,望着西斜的太阳……
这儿是长街的尽头,有点荒凉了,那边就是郊野了,我已走得太远了,我走得孤独了。
我快快回家吧,半天没有看见田田了。回家给田田说台灯坏了,田田惜物之心甚于爷爷,是会哭起来的。田田的哭,从来是不出声的。遇到伤心处,两手托腮,一动不动,长睫毛上悬着泪珠,晶亮晶亮,欲落不落。
唉,是天晚了,我快快回家吧。田田也许背着书包在门口等我给她开门呢,急急地等了好长时间了吧。
那么,我要是把我这半天的奔波又心急如焚一一细说给田田听,再漂亮的台灯俺田田也不足惜了,该疼人了,田田要搂紧爷爷的肩膀,不会哭出声也会哭出声来的,长睫毛,泪珠晶亮。
倾心倾力爱俺田田,让她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爱,然后,让她依着这个“数儿”去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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