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和她的老师
蒙童入学遇上什么样的老师是无法选择的。
田田命运好。入学三年,遇上的老师一色地慈祥,使得田田品学长进。酷暑寒冬,老师在校教育学生,其辛苦繁忙,家长是不清楚的。有道是生儿育女方知父母恩,暑假我在家辅导田田,步步艰难,恨铁不成钢,使我揣想:几年来,老师们把一个目不识丁的田田培育成今日的田田,老师花费的精力当有千斤万斤了。我是田田的爷爷,田田的爷爷应该向田田的老师鞠躬,深深地鞠躬。
田田入学那年,入厕不会系带,天上落雨撑不开伞,一位孙老师像妈妈一样,一遍一遍地教田田系带系成活 儿。活 儿是一种智慧,结之解之尽在欢喜中。
田田入学早,个子小得醒目。放学回来,田田依偎着老师,头发毛茸茸的,像个小鸡雏掖在老师的腋下。我准时站在学校门口等候。一会儿,看到了一位年轻老师走出校门,齐耳短发,干净利索,一脸微笑看看我,便转身喊道:“田田,爷爷在这儿呢!”这时,一位中年老师,也是齐耳短发,扯住田田向我走来。田田看见了我,并没有和老师分手向我跑来,而是贴老师贴得更紧,似乎成为老师膝下的粘贴物。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了田田的这两位老师:年轻的,是孟老师;中年的,是魏老师。这之后,我和田田同声向她们喊孟老师、魏老师。
我天天站在那个老地方等。后来我发觉我并不仅是为了等田田,而是为了等这幅画面——孟老师过来了,看见了我,便转身喊道:“田田,你爷爷!”接着,魏老师扯着田田就也过来了。遇上雨天,一把雨伞在她们头顶不停地左右晃动,唯恐淋着了谁。
田田偎老师成癖。小脑子算得准确,总是提前十分钟离家,过了街口,立在斑马线北端,踮足翘首。一会儿,魏老师过来了。师生俩一高一矮,身贴身,一个仰脸,一个俯首,语言细碎稠密,一路向学校走去。过了两年,我才问魏老师你跟田田都说了些什么话呀,魏老师说:什么话都说。唉,师生竟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后来,魏老师患病,由岳老师代替。岳老师高挑个,来自乡下,朴素实在,慈祥不减魏老师,仍和田田一路走一路说。我问田田你跟岳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呀,田田说:什么话都说。不知多少天了,一个小学生依偎一位老师,或者说一位老师依偎一个小学生,一路 来,一路往,又有说,又有笑。
田田算术毛糙,多次把“×”写成“+”,本不该算错的,却算错了。孟老师教数学,感到惋惜,不忍打“×”,又不得不打“×”,十分生气,说:“田田哪,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毛糙这个坏毛病!通知你家长来!”学生最怕老师通知家长,田田便哀哀地说:“老师,我今后再也不敢毛糙了。”
孟老师说:“不行,非通知你家长来不可!”
田田不敢不从,便试着问道:“叫爷爷来呢,还是叫奶奶来呢?”
孟老师说:“叫你奶奶来!不叫你爷爷来!”孟老师知道奶奶管田田严厉。
田田哀求说:“好孟老师哩,叫爷爷来吧。”田田知道爷爷来了还有回旋余地。
孟老师说:“不行,非叫你奶奶来!”
田田泪已出眶,说:“老师,我改正,一定改正……”
孟老师忍住笑,说:“那好,爷爷奶奶都不通知了。”
有一天,我问田田:“你总是偎住岳老师、魏老师,没见你偎孟老师呀?”
田田说:“因为方向不对。孟老师出校门是往北走的,我和魏老师、岳老师出校门是往南走的。”
我说:“那么若是孟老师出校门也是往南走的,你偎不偎呀?”
田田说:“我偎。”语调诚恳,诚恳得不忍生疑。田田已透过老师的严厉看到老师的慈心了,这一点对一个儿童是可贵的。她们师生与母女何异?
这天晚上,楼梯响了,田田自小能以足音辨人,机警地说:“是俺孟老师来了。”就踢着小碎步去开门。果然,是孟老师。孟老师说田田“毛糙”这个毛病改得不少了叫家人放心,又一本正经地告诉田田:“田田,你应该知道:语文错一个字也许只扣半分,数学错一个小数点,分数便全扣了。”
又一天,田田正在卫生间,忽然隔门向我呼喊:“俺岳老师来了!”我家住地下一楼,进我家是一阶一阶往下下的。我站在门口,仰脸顺楼阶上望,未见人面,却闻人言:“田田刚才从我家补课出来,我不放心,怕她半路拐弯到别处去,我来看看她到家了没有。”岳老师说完,下了两阶,仍不见人面,只能看见她的菜篮子下悬。她又紧声交代我:“别叫田田把衣字旁、示字旁弄混了,还有‘贯’字、‘卵’字、‘曷’字的笔顺。改天我再来……”随着话音,岳老师双足上移,出楼洞,走了。我和田田愣在门口,听着岳老师渐远的足音……
田田对老师是痴心的。孟老师献血后脸色憔悴,孟老师戴黑纱是父亲因肝病病故,魏老师去郑州治病是病情重了。田田一脸愁容,一一向家人述说。我总在思索:田田爱老师爱到这种地步,是老师给她系带解扣、拥怀把手教写字、一脸温热气息之浸润,是田田爱爹娘爷奶之传递、之移植,有根底的,这根底是双向相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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