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教育模式的低效率

在我们结束对标准化教育模式的批判并进入下一个话题之前，我想简单谈谈这样一个奇怪而又自相矛盾的事实：虽然我们现有的教育模式并不高效，但人们却在其中投入了高昂的成本，耗费了大量的资源。

计算教育费用的方式多种多样。由于人们对不同的数据统计方法存在争议，我们要谨慎面对这些数据。即便如此，让我们来看看几组比较可靠且争议较少的数据，在2008—2009学年（这是我们能够获得的可供比较的最新数据），美国的公立中学里每名学生的平均教育成本为10 499美元。为了让读者更直观地理解这一数据，我们可以这样进行比较：这一数字比俄罗斯或巴西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即人均GDP）还要高。纽约州的教育支出为全美最高，每名学生的平均教育成本为18 126美元，超过了包括韩国和沙特阿拉伯在内的富裕国家的人均GDP。

正如每个参与教育辩论的人一样，我认为，与其将大量金钱花费在军事、农业或无用的基础设施建设上，不如对教育进行投资，但这并不意味着教育上的支出就不存在浪费的现象。令人沮丧的是，我们花在教育上的绝大部分投资实际上都没有任何收益。我们的投入很大，方式却不明智。我们只要求更“多”，却没有要求更“好”，这是因为即便教育的质量变“好”了，我们也没有直观感受。

如果将每名学生每年的教育成本按10 000美元计算，那么一个拥有25~30名学生的课堂就要花掉25万~30万美元。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呢？按道理来讲，似乎绝大部分都应该进了老师的口袋，但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教师的工资只在教育成本中占据极小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慷慨一些，将老师每年的薪金和福利定为100 000美元（实际上大部分老师的收入都要比这个数字少得多），如果一间面积约为100平方米的教室每年要花掉30 000美元（相当于一间高档办公室的年租金），那么对于每间教室来说，我们还剩下120 000~170 000美元可以进行其他投资，这包括很多内容，比如用优厚的待遇吸引管理者、雇佣安保人员或者修建足球场。这些其他方面的投资与学生的学习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显然，如果政府官员能够挪出一部分教学资金，如果相关当局在做出有关教育支出的决定时能够深思熟虑而不是刻板地遵循传统，那么老师的薪资就会得到大幅提升，而这也是老师们应得的报酬。如果教学成果未能得到改善，那么这很可能是学校负责人和董事会导致的，这并不是老师的错误，但在如今人们的指责中，老师实际上承担了一些不公平或者至少不相称的罪名，因为对教育资金和资源的不合理利用并不是老师造成的。

为了切实地解决这些问题，我们不能只关注那些次要的问题，比如让孩子们多上一天学、提高老师的薪资，等等。我们不能只关注学生和老师的比例。在改变教育成本和标准化的课堂教学模式之前，我们应该对教育的一些基本前提提出质疑。

老师和学生的比例的确重要。显然，老师面对的学生越少，每名学生获得的关注也就越多。但与师生比例相比，师生间交流的质量是不是更值得关注呢？如果我参加了一个只有8人的研讨会却没有跟教授有过真正的互动，那么即便参加研讨会的人再少，我也得不到任何收获；但如果教室里有30名学生，老师会不时地出几分钟与我交谈并给予我指导，这样的交流岂不是更有效果？

增加学生与老师的交流时间并不需要投入更多金钱，我们要做的是重新审视我们现有的课堂教育模式。如果我们能够摒弃传统的传授式教育，那么每名学生就能得到老师更多的关注，优秀的老师也会在如何帮助孩子学习方面多下工夫。

让我们暂且将目光移到私立学校上来。如果说美国和其他富裕国家在公立教育上的花费可被称为奢侈，那么在私立学校上的花费则可谓天文数字了。将孩子送到顶级的走读私立学校每年要花费40 000美元（也就是说，一个拥有10~20名学生的课堂，一年的花费大约为400 000~800 000美元），而进入寄宿学校的学生每年的学费高达60 000多美元。

面对激烈的竞争，学费只不过是富裕家庭教育投资的开始。学校的学习结束后，家长会为孩子安排课后辅导，这些家庭教师的收费有时高达每小时500美元。除了学费之外，我们不是没听说过，有的家长每年还会在孩子的课后辅导上花几十万美元。相比学术能力评估测试（SAT）的备考课程，课后辅导要受欢迎得多，甚至有家庭教师专门辅导私立学校学生的某些科目。虽然其他行业的就业市场并不景气，但昂贵的课后辅导行业却发展迅猛。

虽然在私立教育上的过度花费使很多人承担着巨大的经济压力，不过好消息是，这样的花费完全没有必要。首先，私立学校的教育结构与公立学校的大致相同，且大部分私立学校的教育成果与公立学校的并无明显差别。其次，我们只需花费很少的钱就可以实现严谨且高质量的个人教育。接受这样的个人教育并不是富裕家庭或繁荣国家的特权，它能够且应该传递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实现这一目标离不开对科学技术的高效利用。在这里，我想强调的是运用这些科学技术的方式——即如何达到“高效”（ENLIGHTENED）。当然，我相信科技会让教学过程如虎添翼，极大地推进价格合理且平等的教育，但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应该如何使用这些新技术。只在教室里摆放一堆电脑、挂上几块电子白板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应将技术融入教学过程之中，但如果这样的融合缺乏实际意义或者想象力，那么教室中的科技手段也只能沦为昂贵的宣传摆设。

应该指出的是，有不少教育工作者也赞同我的观点，虽然课堂教育接受新技术的速度很快，但由于运用的方式流于表面，新技术并没有充分地体现其效用。美国杜克大学的凯茜·戴维森教授（Cathy N. Davidson）这样写道：“如果我们只是在教学中添加了种种新科技的成分，却不改变学生的学习方式，那么我们实际上是在挥霍钱财。这是因为，教学并没有充分地运用这些新技术。就拿苹果的平板电脑来说，只有改变了课堂的教育模式，平板电脑才能真正地成为有效的教学工具。此外，教学指标、教学方法、教学目的和评估标准都应该得到改变。”

让我们花些时间一起来看看教学方法和教学指标吧。按照传统的课堂教育模式，主流的教学方式就是老师传授式讲课，而教育争论的焦点问题之一也就是课堂人数的多少。其实这两件事之间本身就存在脱节。如果老师在课堂上的任务主要是讲课而不是与学生互动，那么学生是多是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班级是大是小，如果学生只是被动听课、记笔记，而老师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课堂规划、批阅试卷以及处理日常文书的工作上，那么老师很难对每名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辅导。

将老师从纷繁琐碎的带班教学中解放出来离不开科学技术，他们需要科学技术的帮助，以空出更多时间与学生互动。在很多标准化课堂上，迫于教学任务的压力，老师能够挤出10%或20%的时间与学生进行面对面、一对一的交流就已经很好了。想象一下，如果这个数字变成90%，甚至100%，那么学生和老师交流的时间就会变为原来的5倍或10倍 —— 这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转变。

这样的改变听起来是不是像一场空谈，或者只是一种理论而不切实际？事实上，这样的改变不仅具有理论基础，而且非常具有实践意义。在现实世界中，已经有很多学校在采用这种没有束缚的教学方式。在本书的下一部分，我们将看到这样的教学方式是如何被搬上教育舞台并发挥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