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学习适合所有人

任何人，不管是20岁还是80岁，只要停止学习就会衰老。坚持学习的人永远年轻。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头脑保持年轻。

——亨利·福特

把所有游戏和学习放入童年，所有工作塞进中年，所有遗憾留给老年，这是极端错误和非常武断的做法。

——玛格丽特·米德

请允许我岔开话题，讲讲可汗学院在现实世界中对另一群人的意义，也就是那些志在终身学习、希望保持活跃思维的成年人。

让我们回到2008年，重新审视当年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在那次危机中，众多银行或倒闭或重组，整个金融市场趋于瘫痪。我和许多人一样很想彻底了解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个问题却非常复杂，无数金融术语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平心而论，我认为政府和华尔街的真实意图就是让我们困惑，从而阻碍我们了解真相，于是，我决定采取一种自认为最合适的方法去努力突破重重迷雾，发掘事实。我选择将这个复杂的问题分解成一些相互关联而又易于理解的小问题，确保自己在彻底理解并掌握了一个问题的本质后再进入下一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不仅仅是我，还有许多人正在尝试寻找这些迫在眉睫的经济问题的答案——担保债务凭证到底是什么东西？美国财政部和美国联邦储备局到底有什么关系？什么是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它和简单增加货币发行量有何区别？我开始着手录制一期专门的课程，来讲解此次金融危机。说实在的，我其实没有太多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录制的这个视频到底是面向谁的。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觉得很有必要。

结果，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刚把视频传到网上，就收到了来自专业记者和评论员的邮件，这其中包括商业作家、财务顾问、经济和投资类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他们都观看了我的视频。（我甚至收到了一封令我感到非常意外的邮件，来自一位投资银行家，他非常感激我对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讲解视频。邮件的主旨就是：谢谢，现在我知道我是靠什么谋生的了。）在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甚至邀请我在网络上讲课，希望利用电子黑板做一个15分钟的现场直播课程。

这一经历和人们的反馈让我确信，可汗学院的服务对象不仅仅是适龄的学生，不同年龄层的人们在面对千变万化的世界时都需要学习。如今，世界变得越来越纷繁复杂，如果普通大众无法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以及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那么真正的民主，更不用说心灵的宁静，会变得岌岌可危。

这一意识引出了一个更为基本的问题。在教育中存在一条人为的界限，为什么教育一定要在某一个时刻停止？为什么教育不能贯穿于人的一生，让人们活到老学到老？我们把12年、16年甚至20年时间花费在了学习上，却在成年后完全将学习抛在了一边，这样的做法是否太过武断，甚至可以说是一场悲剧呢？

从一些研究中，我们可以大致推测出，大部分人在进入而立之年后就停止学习新知识了。我故意用了“大致”一词，是因为像这样充满变数的大型研究项目很难做到精确，也很难得出确凿的结论。有些人会一直保持学习状态，而且基本上每个人每天都会学到新知。人类是具有感知能力的，我们怎么可能做不到这一点呢？当然，有些事实我们无法否认，在到达人生的某个阶段性转折点后，已经掌握的知识似乎够用了，我们便不再继续保持旺盛的学习热情。这时，我们的学习曲线就慢慢变成了一条平缓的直线。不过，除了最懒惰和最缺乏好奇心的人以外，我们中绝大部分人的学习曲线都不会完全变成一条直线。对旅行的渴望、我们的兴趣爱好还有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都会促使我们去探索新的知识，从而学到点点滴滴的新内容。在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在面对生活时都会下意识地运用自己学过的知识——这些知识可能是很久以前学过的，新知识在整个知识结构中占据的比例会越来越小，这会带来一个问题，随着我们周遭事物的变化不断加快，学习新知识的能力或许会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技能。那么我们成年人能否做到这一点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响亮地回答：“能。”伦敦皇家学会最近发表的一篇报告称，大脑有极佳的适应能力，这种现象通常被称为“神经可塑性”。当连接神经元的网络被激活时，神经的功能就会增强，学术界通常会用“一齐活化的神经元相互串联”对这一现象进行总结，其产生的效果被称为经验依赖可塑性，会贯穿人的一生。

人不仅有终身学习的能力，而且还能在一定范围内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在前文中谈到的有关神经科学和记忆力的问题，我们能够看出，在大脑中管理和储存信息是一个生理过程，它会消耗能量，燃烧卡路里，促成蛋白质的合成和更替。从这些方面来看，动脑与体育运动非常相似，也遵循体育运动中“用进废退”的原则。此外，我们不仅可以选择是否动脑，还可以选择大脑运转的部位。伦敦皇家学会的这份报告还有另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及其对伦敦的出租车司机进行的一项研究。研究发现，得益于伦敦出名的复杂地形和纵横交错、毫无规律可循的街巷，伦敦出租车司机的大脑中掌控空间关系和导航的部分生长出了“额外”的灰质。而当司机退休、不再锻炼他们的识途能力时，大脑这一部分的体积就减小了。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音乐家甚至是魔术师身上。当大脑在获取知识或提升技能时，大脑中相关部分的神经就会得到持续的发育。

不得不提的一点是，当谈及人类终身学习的能力时，并不是所有有关神经科学的研究结果都是乐观的。随着年龄增长，神经可塑性的某些方面也会随之减弱。随着大脑日渐老化，我们在试图整合知识的过程中会遇到更多困难。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成年人在学习全新的事物时会感到更吃力，相反，为什么在少儿时期学习外语会更容易。不过，成年人更擅长关联性学习。有了更大的知识库以及长期训练的逻辑推理能力，成年人可以将新知识与已知的内容进行关联，从而掌握新知识。

这一点表明，学习并不一定会随着人生阶段的变化而变得更容易或更困难，只是在成年后，我们的学习方法会发生改变。人们甚至发明了一个新名词来定义这种学习方法以及教育方式：成人教学法，它与我们熟知的“教学法”相反，后者涵盖了对学生进行文化艺术的指导和自然科学的教育。那么这两种方法最主要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呢？普通的教学法强调的是老师的重要性，按照这样的方法，老师需要决定学生学什么、学习的时间以及检验学习效果的方法；而成人教学法侧重的是学习者自身，学生要对自己的学习承担责任。没有人强迫成年人学习，他们自主作出了选择，其背后的主动性和动力能够帮助他们集中精神，从而使学习变得更加容易。马尔科姆·诺尔斯（Malcolm Knowles）在一本极具影响力的著作《成年学习者》（The Adult Learner）中称：如果我们清楚自己学习的目的，而且学习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那么我们就能快速而深入地进行学习。

根据以上观点，可汗学院的教学方法似乎与成年学习者的需求和期望完全吻合。最重要的是，成年学习者能够自我激励，而网络上的视频课程能够方便地为成年人所用，让他们实现自我激励。视频课程还能让成年人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学习，这也对成年人的责任心和自觉性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成年学习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学习内容的多少，他们可以在自己紧张的日程中抽出时间进行学习。此外，我们在前文中已经提过，成年人擅长关联性学习，当他们将新知识和新概念与已知的知识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能轻松地理解新知识。而可汗学院的教育原则就是强调知识之间的联系，是完全符合成年人思维方式的学习方法。

不过，这一过程听起来可能有些讽刺。我对教育领域的体验是从辅导一名12岁的小女孩开始的，诚实地讲，成人教育是我后来的想法，而我将进一步推广成人教育的理念。在我不断尝试且不断应用新方法的过程中，由于没有任何假设或理论前提的支持，我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终身学习这件事，不过，我试图为孩子们带去的学习氛围和学习态度，似乎与成年人在学习时的情况不谋而合。我只是无意中遵循了诺尔斯的理论：自主学习，让老师在教学中充当引导而非指挥角色的成人教育或许是适合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