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贫穷的孩子也有受教育机会

在这里，我想提醒大家，可汗学院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肩负着这样的使命：让地球上的任何人都能随时随地享受世界一流的免费教育。

不可否认，这个理想颇为远大。它部分源于我自身的经历，因为我就是移民的孩子，亲历过孟加拉、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些国家的学生得不到充足而且公平的教育机会，这无疑是场悲剧（在飓风卡特里娜袭击新奥尔良之前，新奥尔良的教育水平也欠佳）。虽然我提出这个惠及整个世界的理想是源于我个人的生活背景和情感，但很多国家的教育水平偏低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居住在一个很小的星球上，正如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所说，我们的世界“炎热、平坦而拥挤”。一个地方的问题，不管是金融危机还是政治革命，不管是计算机病毒还是生物病毒，都会迅速地成为全球性问题。教育资源的匮乏、百姓的贫穷和绝望以及动荡不安的格局都遵循这一原则，因为这些问题绝不仅仅是某个地区的问题，更是世界各国共同面对的问题。世界需要人们对其思维进行充分训练，共同创造光明美好的未来，这是全社会、全世界和全人类的共同需求，不分地域、国家、民族以及肤色。

如今我已为人父，完全能够理解人们将自己的孩子视为世间珍宝的心情。血浓于水，亲情让每个母亲和父亲都难以割舍对孩子的照顾和关爱，但这种源于人类本性的父母之爱也很容易带来消极的影响。有时，我们会认为，不管是对于个人还是社会来说，只要是对孩子有益的事情，我们表现得自私一些是可以理解的。显然，当我们声称是为了孩子好时，其实仍旧是为了自身和宗族的利益。我们给自己开了一张通行证，做了一些在情感上正确、但在道德上错误的事。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我们就不会去担心几个街区之外、另一个国家或者另一片大陆上的孩子的命运，但当我们作为孤立主义者，坚持任何私情都以我为先而对其他人不管不问时，真的能给孩子带来帮助吗？对此观点，我无法赞同。我认为我们是在强迫孩子们接受这个越来越不平等且越来越不稳定的世界，如果我们真想帮助自己的孩子，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帮助全世界的孩子。

我认为，基于计算机的自主学习为创造公平竞争环境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与很多人想的恰恰相反，实现全球教育的成本实际上非常低廉，在数千个社区中采用同样的教学方法，能解决上千万名孩子的教育问题。如果以计算机作为教学基础的方式能够改变发达国家的教育模式，那么在发展中国家，这样的方式更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以手机为例，手机在世界各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而它们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了革命性的积极影响，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在当时的很多发展中国家，通信线路少之又少。对大部分人来说，手机并不是额外的通信工具，它们是唯一的通信工具。如今，教育就像过去的手机——越是在资源匮乏的地区，革新和进步的幅度越大。

当然，在为世界上最穷、管理最落后的地方带去教育的同时，我们也面临着很多令人畏惧的挑战。对于座落在非洲、加里曼丹岛甚至安第斯山脉的偏远小镇，我没有进行过实地考察，也不是对当地教育状况有充分了解的专家，但我对印度的情况略知一二，我们可以以此出发，窥探和推测教育可能面临的问题。

在印度的大部分农村地区，教育很多最基本的前提条件都已缺失，儿童营养不良成了一个重大问题。如果孩子们空着肚子或者患有疾病，他们根本没有力气也无法集中精力学习。学校的教学楼非常少，也几乎没人愿意提供资金来改善这里的传统教育资源。那些农村孩子面临的教育状况甚至比发达国家最贫穷家庭的孩子差得多。在美国或欧洲，一名12岁的孩子即使家里再穷，也能和那些来自中产阶级家庭的同龄人一样接受同等的教育，而在贫穷的国家和地区，到了这个年龄的孩子甚至还未学会阅读。

除此之外，我们还会面临更多问题。这些地区师资力量匮乏，普通老师的数量都不足，更别提那些能教授难度相对较高的科目（比如三角函数或物理）的老师了。由于距离遥远，道路崎岖，通信网络较差，管理人员懈怠、腐败或者实在不堪重负，在这些地区，可以说根本无人负责切实地监管学校的运作情况，甚至连老师的出勤状况都无人记录。根据世界银行的估计，在政府资助的小学中，有25%的老师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到岗，只有50%的老师确实在教书育人。此外，学校也没有可靠的方法监控学生学习和进步的情况，很多贫穷地区真的开展教育了吗？我们通常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些都是教育者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基于多种原因，我坚信，改善这些地区教育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推广可汗学院的教育模式，即以网络视频教学与电脑软件练习为主要学习方式，并由学生自主掌控学习进度。

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我们先来谈谈成本吧。有人可能会问，如果贫穷国家的学校连二手教科书、铅笔盒和黑板擦都无法支付，他们怎么可能支付得起及时更新的视频课程呢？答案是，这些视频课程几乎都是免费的。

印度人喜欢宝莱坞电影，即使在偏远的农村地区，也有人家配有第一代的DVD播放器和电视机。如今，可汗学院已经得到了大量的资金支持，视频课程被译成了印地语、乌尔都语和孟加拉语（还有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等其他语种），这些视频课程被存入DVD光盘，向全世界免费发放。

需要承认的是，只让学生观看这些视频并不能达到理想的学习效果，光有DVD，学生无法自定进程做练习，也无法得到老师的反馈。即便如此，与当地现有的教育方式相比，利用DVD播放视频课程的效果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视频课程的出现能够缓解师资不足的现状，至少在观看视频时，如果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孩子们可以停下来思考、反复学习或进行复习。如果我们能够用很低的成本使居住在世界上最贫穷地区的孩子获得最基本的教育资源，这对整个教育界而言不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吗？

如果我们将目标定得更高一点，甚至高得看似离谱会怎样呢？比如将目标定为：给全世界贫穷地区的孩子提供优质的教育体验，让他们接受与硅谷的孩子同样的教育。这听起来是否十分荒谬？在我看来，这是可以实现的。

我们可以大致计算一下：印度市场上有一种售价不到100美元的平板电脑（即比iPad更小、更便宜的平板电脑），如果这台设备的使用寿命为5年，那么每年消耗在这台设备上的成本就是20美元。我已经在前面解释过，按照可汗学院的课程安排，学生只需每天花上1~2个小时参与到可汗学院的课程学习，也就是每天有4~10名学生可以共用一台平板电脑。保守计算，我们将学生人数定为4，也就是说每年每名学生在这台设备上的花费只要5美元。考虑到机器故障以及学生请病假等情况，我们假定平板电脑每年能够使用300天，这样计算，每名学生每天的成本还不到2美分。有常识的人一定会明白，这一成本是政府一定能够接受并且有能力负担的，而且从现在开始，科学技术会越来越发达，而成本则会越来越低。

从现实角度来讲，便宜的平板电脑还不足以将硅谷的虚拟教育模式复制到这些贫穷地区中去，我们还需要网络，同时还要找到收集学生学习进度信息的方法并加以利用。也许不同地区基础教育设施所面临的挑战大相径庭，但我想强调的是其中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只要花些想象力并略通技术，你就会发现，在面对种种问题时，我们所花费的全部成本通常要比想象中低很多。

为了不涉及过多专业内容，我们就来谈谈互联网接入的问题吧。如果能采用宽带连接当然再好不过，但这种方式相对昂贵，而且目前并不适用于所有地区，但我们有成本更为低廉的替代方案。我们可以预先上传占用带宽的视频，用户可以通过蜂窝网络传送其使用数据。即便没有蜂窝网络，我们也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可以从个人计算机中复制学生学习状况的信息并将其保存在U盘里，然后用卡车运送到中央服务器的所在地，甚至让这些U盘“骑”驴来都没问题！我想表达的观点就是，并非所有和高科技教学有关的东西都必须采用高科技。如果我们敞开胸怀，勇于接受挑战，就会发现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早已摆在了我们面前，那些看似困难的问题早已变得不值一提。

回到成本的问题上，在印度，蜂窝网络的成本每月只有2美元，所以4名学生每年的成本增长到了11美元（也就是每台联网的机器每年花费44美元，成本由4名学生分摊）。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假设一种更糟糕的情况，即这点微薄的教育资金无法从公共基金和慈善基金中获取，如果是这样，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在类似印度的地区，穷人的教育成本可以通过中产阶级和富裕家庭来补充，这并不意味着要给中产阶级或富人增加税收或强迫他们向慈善团体等机构捐款，我们的解决方法是为富裕家庭提供一种更理想的教育模式。

让我来解释一下。在如今的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南亚和东亚地区，受区域客观条件的限制，学校为学生创建的并不是学习的场所，而是炫耀自己知识的地方，真正的学习过程发生在上学前和放学后，由私人教师主导。就连中产阶级家庭也往往认为请家庭教师是非常必要的。很多老师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家庭辅导，这是他们能够跻身中产阶级的关键。因为高等学科师资不足，这方面的家庭教师便少之又少，所以，辅导诸如微积分或化学的老师往往能获得丰厚的家教报酬。

如果我们为这些花重金聘请家教的家庭提供一个更便宜、科目范围更全面并且达到世界级教学水平的辅导方式，他们将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换句话说，如果这些家庭能够以更低廉的价格让孩子通过网络进行自主学习，他们会愿意吗？对于私人教师来说，这或许是个坏消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改变无疑振奋人心。中产阶级家庭可以花更少的钱享受高质量的教育，而孩子们也可以从经过检验的完整课程中受益，而不是听凭家教随意讲解，这些家教对知识的理解程度也许还达不到世界级水平。

有了这些收入的支持，可汗学院的各个学习中心就可以为那些贫穷的以及目前辍学在家的学生提供免费教育。更好的是，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由于白天要在学校上学，只能在放学时间利用学习中心的资源，所以整个白天时间，空闲的教育资源就可以供那些除可汗学院外没有接受过其他教育的孩子甚至是成人利用。

作为“一刀切”教育模式的反对者，我并不是说这种方式在世界各地都能得到有效的实施，我也没有说这种方式无法得到提升和改进。我相信这种用为富裕及中产阶级家庭提供高质量、低成本的教育的收入来补贴贫穷家庭，让贫穷的孩子享受同等教育的模式能够成为未来教育的一种融资方式。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我们不必使用这种教育融资方式，因为政府和社会都会出一分力，让所有人都能接受高质量的教育。然而现实世界中充满了种种不公平的现象，不仅缺少金钱，更缺少新想法，我们需要新的教育方式支撑并改善陈旧的教育体系，让接受教育不再成为一部分人的特权，让教育真正走下神坛，惠及众生。传统教育模式剥夺了贫穷孩子接受教育的权利，浪费了千百万人的宝贵才华，这一现实让我们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