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让学校干扰我的教育。
——马克·吐温
在上一节中我们谈到,学生可以在校外获得资历证书,现在,我想探讨一下如何对大学教育进行改变,使其更符合当今的需求。对于这一问题,我们要从学生对大学的期望谈起。在大多数学生眼中,大学首先是他们通往未来职业的大门,是他们获取一份工作的必经之路;其次是一个积累知识、进行智慧交锋的地方。然而大学自身的目的是帮助学生积累知识并获得社会体验,得到一份工作则是次要的。显然,学生眼中的大学和大学自身的使命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有些人认为,传统的大学就应该为社会培养和提供人才,这样的期望似乎有失公允。大学本身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里,真理的探寻和纯粹的研究能够尽可能地远离现实的束缚,给突破性的设想和重大发现提供一片沃土。一些教授,特别是一些就职于研究型大学的教授,并不认为教学是对时间最好的利用,考评教授的标准也并非看他们的教学水平。大学之所以聘请这些教授,是希望他们把精力投入科学研究,有些教授甚至会认为教学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的朋友中也有教授,他们会因自己完全不用教课而感到幸运。
让我们将这个问题当作一个开放性问题来看待。我们是否有可能创造一所能填补学生期望和教授喜好之间空缺的大学,一所能创造丰富的社会和学术气氛的大学,一所能在提升学生智力的同时让他们有能力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大学?这样的大学聘请的教授不仅要关注自己研究报告的发表,还要注重学生的培养。我们可以想得更高远一些:有没有一种可持续的方式能让这份体验不收取任何费用,甚至大学还要出资吸引学生加入呢?
从计算机科学专业入手或许是个好的开始,我对这一领域非常熟悉,对其竞争日益紧张的就业市场也有一定了解。在该领域内,学位固然重要,但应聘者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设计并执行开放性的复杂项目。一些年仅17岁但拥有非凡创造力和智力的青少年在该领域也能拿到6位数的薪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由于该行业需要具有极高天分的人才,而大学学位和分数又不是检验应聘者创造力、智力和热情的最佳方式,顶尖公司的雇主开始重视学生的夏季实习项目,试图将其变成培养新人的理想之地。他们会在学生实习期间对学生实际的工作能力进行考察,为出类拔萃的学生提供工作机会。这些雇主们深知,比起任何学位或者学校的成绩单,通过与学生共事得到的评估结果要有意义得多。
与此同时,学生们已经开始意识到一些有悖他们常识的事情。他们发现,比起阅读教科书或者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他们在谷歌、微软和脸谱网这些公司的工作过程中更容易掌握计算机科学这门课的知识——也就是对数学的逻辑推理和运算的应用。学生们认为,比起课堂中的模拟项目,公司给他们分配的任务更具挑战性与开放性。此外,他们还深知,在公司里,他们的劳动成果不再是助教评分后就一文不值的废品,而是能够影响数百万人的有价值的产品。
因此,说得更清楚一些,在软件工程领域,学生的实习经验要比在大学课堂上的学习经历重要得多。而对雇主来讲,比起任何证书、培训或者成绩单,实习期学生的表现更能证明学生的实际能力。
我想在此强调的是,与20年前人们记忆中的实习项目相比,如今的项目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实习生不再为老板冲泡咖啡、整理文件,也不用做类似没有价值的琐事。一些实习项目已经不再要求实习生做这种没有任何实际帮助的杂活了。事实上,有一种方法可以有效地区分出何为充满前景的行业、何为守旧和倒退的行业,只要看看这些行业中的实习生都在做些什么就知道了。在顶尖的互联网公司,实习生也许在研究有可能获得专利的人工智能算法,或者拓展一项新业务。与此相反的是,律师事务所、政府部门或出版社的实习生都在做文书工作,如安排会议以及校对文件,他们的实习工资当然也相对较低。在如今的实习项目中,实习工资水平能反映出实习工作内容的重要性,比如在硅谷,大学生暑期实习工资可能超过20 000美元。
既然实习在丰富知识和提升就业前景方面都起着重要的作用,那么传统的大学为何只允许学生在夏季实习,强迫他们在其余时间去上课或者做作业呢?问题的症结仍然在于人们的惰性——既然大学一直是这样的,人们又何必对它产生质疑呢?
事实上,有些大学已经做出了改变。在人们眼中,建校还不到60年的滑铁卢大学(University of Waterloo)是加拿大公认的顶尖工程院校。尽管加拿大籍员工的工作签证问题往往会给美国雇主带来不少麻烦,但在微软和谷歌这样的顶尖公司,你能看到不少从该校毕业的学生,人数绝不输于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毕业生。美国雇主聘用加拿大籍员工并不是为了降低劳动成本,滑铁卢大学的毕业生在薪酬方面的要求和最优秀的美国毕业生一样,那么滑铁卢大学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一方面,滑铁卢大学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了实习的重要性,他们将其称为“带薪实习”(co-ops),并将实习作为学生学习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毕业之前,滑铁卢大学的毕业生必须在大公司(通常为美国公司)完成6次、共计24个月的实习,而美国的大学生将大约36个月的时间都花在了课堂中,只拿出3~6个月的时间来实习。
去年冬天而不是夏天,可汗学院的实习生,或者可以说硅谷绝大多数的实习生都来自滑铁卢大学,因为只有这所学校才允许学生在暑期之外的时间实习,并将实习视为学生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大多数大学的学生忙着在课堂上记笔记或者仓促地应付考试时,滑铁卢大学的学生已经在通过真实的项目案例来提升自我了。与此同时,他们也获得了与雇主相处的宝贵时间,基本能确保在毕业之前就收到几份工作邀约。最重要的是,有些学生在几次实习期间就能获得很高的收入,足以支付他们的学费(大约是一所同等美国大学的1/6到1/3),甚至还绰绰有余,所以滑铁卢大学的学生在毕业之时就能拥有宝贵的技能、充分的智力发展、报酬丰厚的工作以及四五年后数目可观的存款。
与他们相比,美国大学生在毕业时不仅负债累累,而且不能保证可以获得一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因为缺乏实习经历,他们也很难得到一份工作。
滑铁卢大学的例子已经向我们证明,智力型人才和实用型人才之间的区别实际上是人为因素导致的。有些人认为,滑铁卢大学学生的智力和思维广度比不上其他顶级大学政治学系和历史系的学生。对于这种观点,我表示怀疑。根据我对滑铁卢大学学生的了解,他们的世界观往往更广阔,与其他学校的应届毕业生相比更成熟——可以说,这都得益于他们丰富的实习经验。
让我们优化一下滑铁卢大学的教学模式,想象硅谷有这样一所大学——不一定要在硅谷,只是为了举个例子帮助说明罢了。我深信激发灵感的环境和丰富的社团活动能开发并提升学生的思维,所以我们会修建宿舍楼、营造舒适整齐的户外环境并尽可能打造更多促进交流与合作的空间,我们还会鼓励学生创建社团并组织一些益智活动。不过到目前为止,上述这些描述与你们现在所在的寄宿制大学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所大学与其他大学的本质区别是,学生们会在什么地方以怎样的方式度过一整天。普通大学的学生在课堂上记笔记,这所学校的学生将在现实世界的项目中主动学习。一名学生可以在谷歌公司花上5个月的时间对一种搜索算法进行优化,而后又可以在微软公司花上6个月的时间研究人类语音识别系统,在接下来的4个月里可能会在苹果公司的一名软件工程师手下当学徒,然后用一年的时间编写自己的手机应用程序。她还可以利用6个月的时间在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或者另一所大学(如斯坦福大学)里开展一项生物医学研究,用另外的4个月来制作样品或者为一项新发明申请专利。学生还可以跟随风险投资家和成功的企业家,向他们学习和请教,为开办自己的企业作准备。这时,大学的主要作用之一就是确保学生获得的实习岗位具有挑战性且需要运用智慧,确保实习经历能够对学生的发展有所帮助。
当然,这些都离不开学生的自主学习,也离不开像可汗学院这样的学校所提供的支持。在获取专业的实习经历之外,学生还要对文科知识有所了解,对科学知识也要有深入的掌握,学生可以通过一些实践经历自然而然地掌握这些知识,比如在皮克斯动画工作室(Pixar)和美国艺电公司(Electronic Arts)做计算机绘图实习生时,学生会更积极地学习有关线性代数的知识;在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手下实习的学生会很想学习财务知识。
在晚上和周末,不计分数的研讨会将定期举行,届时,学生可以欣赏并讨论伟大的文学和艺术作品。如果学生想证明自己在某一领域内的学术能力,比如数学算法或法国历史,那么他们可以参与上一节中提到的严格的评估体系,获得评估认证。
在这里,我想强调一下不计分的艺术研讨会的重要性。我认为,比起传统的大学学习,这种研讨会能帮助学生更好地欣赏人文艺术。就拿文学为例,在多数大学和高中,学校都会强迫学生阅读名著——至少是教授或老师眼中的经典佳作。学生必须在完成其他课程作业的同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阅读,比如在周五之前就要完成200页的阅读量。在阅读结束后,学生还要参与讨论、接受与阅读内容有关的考试或撰写论文交由老师评分。这些人为规定的学习模式和以主观评估为目的的阅读作业真的能让学生欣赏并享受这些经典佳作吗?让学生阅读的目的真的是想考察谁能在周五之前读完200页,真的是为了看谁能撰写一篇得A的短文以获取教授的青睐吗?看看那些在文学、历史或政治学中获得全A,并借此在投资银行,在法律、医药或咨询行业中获得竞争优势的员工吧,他们还记得多少经典名著?更不用说去阅读或者去鉴赏了。我认识的许多人在离开大学后就再也没有读过文学名著了。
我对此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原因在于我在学校学习时也不喜欢被强迫在规定的时间内阅读论文或者参加考试。正是由于这些因素,我和我的同学才将艺术鉴赏视为一种课外作业,只是为了获得一个成绩、一张文凭、一份工作。我们已经讲过,如果学校人为地实施“一刀切”的课程体制,强迫学生学习数学,很容易激发学生的逆反心理,让他们对数学心生反感。如果强迫学生学习人文科学类课程,由此产生的不良后果会更加严重。如果学生被迫按照规定的进度学习,他们将无法欣赏梭罗的作品,也无法吸收对数的知识,所以许多学生,尤其是男生,在看到《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和《白鲸》(Moby Dick)时都不能理解其中蕴涵的深意,看到它们就会产生受伤后应激障碍般的反应。当年,牛顿和高斯研究数学并由此揭开宇宙神秘的面纱,他们的目的在于促进乃至激励人类发展。而马克·吐温、狄更斯和奥斯汀在创作时也都怀着相同的目的:为人类开阔视野、发散思维,同时尽可能给人们带来快乐。那些伟大的数学家和作家的真实目的本不是折磨高中生或大学生,但现在有许多学生却是抱着恐惧的心态去看待这些伟人的作品或研究成果的。
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Pride and Prejudice)是我此生最爱的著作之一,尽管我知道它也许更适合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但经典自是不朽的。14岁第一次接触这本书时,我对它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与厌恶,因为那时我是被迫阅读的,而且还得写一篇读书笔记。直到23岁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上了这本书(还有其他大量的文学作品),因为兴趣我又重新读了一遍。同样的还有《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Huckleberry Finn)、《双城记》(A Tale of Two Cities)和《美丽新世界》(Brave New World)等名著。我重新阅读并喜欢上了这些作品,不仅仅是因为我更加成熟、更能理解人生的真谛,还因为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和动力去欣赏它们。我坚信,对艺术的鉴赏应该源于自身兴趣的引导、社会文化的熏陶和对人生方向的探索,而绝非出自分数或单元学分的要求。
让我们回到假设的那所位于硅谷的学徒制大学,问题来了:谁会成为老师?为什么不是那些学生愿意跟随其学习知识的企业高管、科学家、艺术家、设计师或是工程师呢?我在自己的求学生涯中遇到过一些教学方法很有效的教授,但他们都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只不过是一群已经退休或正在工作的科学家、工程师、投资人或企业高管而已,所有这些人都愿意成为导师,帮助和教育他人。
传统的大学习惯于无比自豪地罗列出任职于该校的诺贝尔奖得主(大多数获奖者几乎都没和学生进行过交流互动),而我们这所大学列出的却是杰出的企业家、投资人和企业高管,他们无一例外愿意为学生充当顾问或导师的角色。他们能非常有效地补充学校的师资队伍,让学校的专职老师能够更为深入地研究如历史、法律、文学或数学等专业领域。
那么分数和成绩单又该是怎样的呢?雇主们和研究所又该如何掌握学生的强项和弱项呢?正如前面所谈到的,通过学徒制的教育模式,很多雇主已经和学生有过直接的交流互动,他们对学生的个人能力、职业道德和性格品行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那些没有与学生进行直接交流互动的雇主或是研究所可以看到学生的作品集,或在学生允许的情况下拿到关于学生的评估和推荐信,而这些评估和推荐信都来自和学生一起工作的顾问或导师们。这从本质上解决了如今那些毕业5年以上的求职者们所面临的问题,他们在学校获得的分数和所学的专业与他们在现实世界中需要做的工作关系不大。另外,学生也可以自由地从前文中提到的那种严格的评估体系中认证,以此证明他们有能力在某专业学术领域进行更为深入的学习研究。
作为学生能力的一种评估方法的GPA难道会就此衰亡吗?我并不这么认为。考虑到那些精英大学的毕业生的GPA几乎都在3.5左右,95%~97%的大学生都会顺利毕业,你可以由此得出如下结论:如果想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顺利获得学位,最困难的是,你17岁时必须通过激烈竞争拿到这些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进入这些学校,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我绝对不是第一个重新审视大学未来发展的人。PayPal的创始人之一以及脸谱网的投资人彼得·泰尔(Peter Thiel)曾对现有的教育制度进行过直言不讳的批判。他声称如今的大学正在经历一次“大学泡沫”,并设立了泰尔奖学金,试图改变教育体制的现状。他选出了20名才华横溢的学生,给每个人100 000美元的赞助,这些学生必须辍学并全身心投入创新项目中。在该奖学金计划的网站上有这样一句话:“具有远见卓识的思想家、投资人、科学家和企业家将为这些年轻人提供指导,并帮助他们建立业务网络,这些都是课堂所无法给予的。”该项目中我非常喜欢的一点是它帮助学生辍学创业,让人们意识到,传统的教育方式不一定是所有学生的最佳选择。
不过,我所提倡的理念与泰尔基金会稍有不同,我并不想完全忽略大学的作用。我认为,在大学校园里能够与同学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一起在知识的海洋中探索,是非常有意义的经历。另外,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大学学位证书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减少风险的港湾,能让他们感到安心。泰尔基金会赞助的许多年轻人在首次尝试中或许会以失败告终,但借助基金会的名声,他们或许可以获得很多机会,只不过这一点无法得到保证,但不管怎么说,虽然方式方法有所不同,但泰尔基金会的目标和我的愿景是相同的。如果把泰尔基金会赞助的人数增加为每年几百人,如果让学生在不同的领域得到引导而不是只让他们开办一家公司,如果将学生都聚集在一所鼓舞其上进心的寄宿学校中,如果为学生提供与学业相关的学习工具,那么我和泰尔基金会所倡导的实际上就是一回事。
这所理想中的学校将始于硅谷,最初只涉及工程学、设计学和创业方面的知识。之所以选择硅谷,是因为我们希望学校能够从当地的环境中受益。那为什么我们不在纽约或者伦敦建造一所专门学习金融或者新闻学的学校,抑或在休斯敦建立一所关注能源知识的学校,或者想得更好一点,为什么我们不在多个城市开办教授多门科学的学校,这样不仅能解决学生住宿问题,还能创建一个知识网络?
然而,每个人都会进入这样的学校吗?当然不会,这就像在传统的大学中,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学习文学或者会计学一样。学生应该有更多选择,而这样的学校只不过是选择之一——学生将多样的想法和实践带入高等教育之中,让几百年来几乎一成不变的教育模式发生改变。
还值得注意的是,这并不意味着需要建立一所新大学,现在的大学可以逐步向这样的教学模式转变。它们要逐渐降低授课式课堂的比重,甚至将其摒弃,让学生将更多精力投入研究和实践之中,并吸引更多有多学科背景且愿意指导学生的人员加入教育工作者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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