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开浪漫主义先河

《楚辞》在中国诗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它的出现，打破了《诗经》以后两三个世纪的沉寂而在诗坛上大放异彩。后人也因此将《诗经》与《楚辞》并称为风、骚。风指十五国风，代表《诗经》，充满着现实主义精神；骚指《离骚》，代表《楚辞》，充满着浪漫主义气息。风、骚成为中国古典诗歌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创作的两大流派。《楚辞》是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与《诗经》质朴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有所不同，《楚辞》感情奔放、想象奇特、文采华美、风格绚烂，具有浓厚的楚国地方特色。与《诗经》古朴的四言诗体也不同，句式长短不一，使用楚国的方言词语。在节奏和韵律上也独具特色，更适于表现丰富复杂的思想感情。

浪漫主义这个词起源于中世纪法语中的romance（意思是“传奇”或“小说”）一词，“罗曼蒂克”一词也由此音译而来。浪漫主义是文艺的基本创作方法之一，与现实主义同为文学艺术上的两大主要思潮。作为创作方法，浪漫主义在反映客观现实上侧重从主观内心世界出发，抒发对理想世界的热烈追求，常用热情奔放的语言、瑰丽的想象和夸张的手法来塑造形象。

《楚辞》的浪漫主义特点与长江流域的民风有关。当时，北方早已进入宗法社会，而楚地尚有氏族社会的遗风，民风强悍，思想活泼，不为礼法所拘束。所以，抒写男女情思、志士爱国是如此真切，而使用的材料，又是如此的丰富。什么都可以奔入笔底，有人神之恋，有狂怪之士，有远古历史传说，有与天神鬼怪同游。所有神都具有民间普通的人性，神也不过是超出常人的人而已。正是这些光怪陆离的形象，使作品显得色泽艳丽，情思馥郁，气势奔放。巫风盛行也对楚辞的浪漫主义风格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巫风盛行的部族中，流传和保存着许多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这些神话故事生动优美，想象奇特，跟中原华夏经过“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改造过的历史传说颇有不同。这些神话故事是楚国巫歌大量歌咏吟唱的题材，同样也被楚辞大量吸收。楚辞不但广泛地纵意驱遣了那些神话传说、历史人物、日月风云，而且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浪漫主义风格。

《楚辞》充满了浪漫主义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屈原的学识和坎坷的人生经历。屈原自幼聪明，又勤奋好学。司马迁在《史记》中说他“博闻强识”、“娴于辞令”，这当中就包括赞许他具有非凡才能的意思。司马迁又记载上官大夫谗毁屈原的话，说“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我们从屈原政敌谗毁他的话中，也可以窥见一点消息，即屈原平时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对自己杰出的才能颇为自负。屈原的自信并不算什么缺点，而恰恰是古往今来许多有才能的青年政治家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勇于进取的表现。屈原又善于学习，所以才能广泛地接受各方面的文学和文化遗产，接受各种民间文学的影响，从中吸取丰富的养料，借鉴宝贵的写作经验，加以融会贯通。他的作品涉及古代历史、神话、文学、语言、天文、地理、历法、动植物各个知识领域，在当时确实是一个“大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早年的屈原就显示出他非凡的政治才能，所以二十岁的时候就做了左徒，对内和楚王讨论国家大事，发布号令；对外接待宾客，应对诸侯。针对楚国的一些弊端，还进行了大胆的改革。正是因为这些改革触动了郑袖、子兰、靳尚等旧贵族的利益，屈原才遭到他们的陷害和打击。屈原一生中遭遇了两次流放，这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在精神上饱受折磨和摧残。如果说用他的苦难能换回楚王的清醒和楚国的复兴，他肯定不会有一丝怨言的，但是他付出的沉重代价换来的是什么呢，是小人的不断谄媚，楚王的继续昏庸，楚国的江河日下。从顷襄王六年到十八年，楚国基本上被秦国掌握，俯首听命，不敢动弹。屈原对此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眼看着国势日弱，民生多艰，只好用诗歌来抒发自己忧国忧民的心情。

屈原把个人的命运和楚国的前途紧紧地联结在一起。他与祖国同休戚、共存亡，为美好理想奋斗终生，鞠躬尽瘁。他一生的战斗历程和悲剧结局在楚辞中作了全面的续写，因而楚辞也深刻地剖析了他毕生经历中的种种矛盾和冲突：诗人与楚王的矛盾，诗人与靳尚之流的矛盾，诗人坚持理想和放弃理想的矛盾。这些矛盾归结到一点，决定了他何去何从，决定了他用饱含深情的诗篇表述自己崇高的理想，追求理想是他无悔的选择。

如果屈原用质朴的语言直接描写小人的嘴脸和破败的景象，作品中就不会有如此瑰丽的语言；如果在诗中直接描写小人如何谄媚，楚王如何昏庸，他又如何不愿意与这些人为伍，那么作品中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奇异的景象了；如果直接描写他是多么厌恶黑暗的现实，渴望理想的国度和清明的政治，那么作品中就不会充斥着如此奔放的情感。正是因为他的品格高洁、理想远大、学识渊博，才写出如此瑰丽、饱含深情的作品。

屈原把赋、比、兴巧妙地糅合成一体，使原本质朴的文学传统融入了新鲜的元素，不仅仅是单纯通过描述事实来直抒胸臆，还可以通过多样的表现手法来表达更加丰富的感情。特别是比兴手法的大量运用，使得抽象的品德和复杂的现实关系能够更加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例如，以栽培香草比延揽人才；以众芳芜秽比好人变坏；以善鸟恶禽比忠奸异类；以规矩绳墨比公私法度；以饮食芳洁比人格高尚；以男女恋情比君臣关系等等。

正是因为屈原具有上下求索的追求精神和独特的创造才能，才使得楚辞这一文学样式在中国文学史中大放异彩，是他掀起了诗歌形体的一次大变革。在中国文学史上，他结束了一个旧的时代，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他创造性地发展了比兴手法，广泛地赋予物以生命或人的性格，还运用了大胆幻想和夸张的手法，对我国浪漫主义诗歌传统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