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上奥秘两心知

局上奥秘两心知

江苏宜兴，山清水秀，清代出了个八十多岁的棋坛寿星，他的名字叫任渭南。七十五岁那一年，他应在广州做大官的侄子之邀，赴粤与林越山比赛。

任渭南年轻时便精于棋道，常设局于秦淮河畔，无人能敌。他好出游，只要听说什么地方出了高手，不管远近，就要前去较量。几十年间，他几乎走遍天下，不知杀败了多少棋手，故有“天下棋手莫不以秦淮任渭南为宗”之誉。他不仅棋艺高超，而且为人正直。有一年，他到北京弈棋，住在朋友处。此间朋友因事被捕入狱，好心人劝任渭南说：“你是被捕者的客人，还不赶快躲起来，不然会大祸临头的。”他却不以为然，坦率地回答道：“主人待我很好，今天他有难处，我便逃跑，这是不义的。而且我与他交朋友，并未干过坏事，为什么会遭祸呢？”任渭南的棋艺和为人，被世人交口称誉。

林越山是福建侯官人，十八岁时便成了当时的“十八国手”之一。少时曾与在闽中久负盛名的薛白对弈，眼看林越山濒于败局，但他一点也不慌乱，拈子沉思，得一劫，遂转败为胜。薛白倾服，惊叹道：“君真天才也！”

任渭南与林越山的比赛在广州园林中进行。那时候，不管从年龄还是名气上说，林越山都相差颇远。林越山早就听人谈起过任渭南的轶事，心中非常敬重他，而且一直期待着能有机会与这位长者对弈。

对局开始了，任渭南虽已年逾花甲，仍然是“不耐思索，拈子如雨点下”，给人以豪放、果敢的感觉。林越山则下棋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缩手缩脚，但他走出的着法却“变化如神犬”，令人“首尾难测”。棋到中局，任渭南虽棋力不差，但毕竟已到暮年，气力渐感不支。此时，看棋的人越来越多，“观者如堵墙”，厚厚实实地围了几层。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观众们虽多少懂点棋，但能真正看出棋局之微妙变化的，几乎没有。他们看任渭南走子时的轻松姿态，只当是他优势了，其实不然。看上去林越山的一队棋子已无生路，但他几步妙手之后，对方“棋筋”的气数反而更短。任渭南已看出了这一点，瞬时脸色大变，不觉抬头向林越山望了一眼。刚好林越山正仰面休息，于是二人目光相视，任渭南已然疲劳和无奈的表情尽在眼色之中。林越山不由暗思：“任老早有棋名，素为诸侯上宾，此次远道而来，怎能扫他的面子？”想到这里，他便在盘上“故为拙行”，在不易被旁人察觉的地方有意走出了败着，最终输给了任渭南。

但林越山的这一举动，瞒不过任渭南。终局后当晚，任渭南打发随从携重礼送往林越山家中致谢，随后第二天一早便启程返回家乡，自此隐居不出。外人始终搞不明白，任渭南作为长者和胜者，为什么反而要送重礼给林越山呢？后人评曰：局上奥秘两心知是也。

再说林越山收到任渭南送来的礼物，本想准备些广东特产作为回赠，哪知任渭南已不辞而别。此后，林越山虽经多方打探，却再没听到有关任渭南的任何消息。林越山每想起此事，不免还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