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摆脱“坏习惯”的女孩

想要摆脱“坏习惯”的女孩

——中职生自伤行为辅导

上海市商贸旅游学校　叶蔚蔚

带伤痕的手臂

新学期刚开学，学校心理辅导室的值班老师就转给我一个需要心理辅导的学生。据值班老师介绍，这个学生有很严重的自我伤害病史，目前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她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而且对身体的伤害程度也越来越深，所以她希望能够寻求心理辅导。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个很新的案例，很有兴趣地答应了，并预约了第一次面谈时间。

第一次面谈是在一个下午。一阵轻微地敲门声后，推门进来的是一个文静的女孩，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听话的乖孩子。但是，目光中透着胆怯和内心的无助。我轻轻地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听她讲述她的事情。

她姓胡，我们这里暂且称她为小胡。小胡是动画设计专业中专一年级学生，今年16岁。从小父母离异，她随母亲生活。她母亲平时工作非常繁忙，常常因工作而无暇顾及对她的教育，所以她平时和母亲的沟通很少，几乎不和母亲交流思想。她也不太和同学交往，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在简单了解了她的背景后，我开始询问她为什么需要心理咨询。小胡哭了。一边哭，一边拉上袖子，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条带着细细的、新旧伤痕的手臂，这让我感到触目惊心。原来，她常常要自我伤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用小刀片之类的尖锐物在手上划，划出血，才感觉心情好些。

据小胡介绍，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开始的时候并不严重，频率较低，伤害程度也能自我控制。但是，目前这种轻微的自我伤害行为有变严重的趋势，不但频率提高，而且伤害程度也越来越深。最使小胡痛苦的是，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她的生活，比如夏天她不敢穿短袖的衣服，怕伤痕累累的手臂被人看到。这种行为对生活造成的不便让她深感痛苦。她希望通过心理辅导帮助自己改掉这个“坏习惯”。

寻找问题的根源

她平时学习比较刻苦用功、听课认真，学习成绩尚可。但是，平时常常沉默寡言。这个学生的心理问题，当时对我而言，是一个新的个案，而且孩子病史较长，是一个有难度的案例。但是，想到她那双无助的眼睛和伤痕累累的手臂，我下定决心要把她医治好。为了形成系统、完整的方案，我开始了对问题的深入考察。这是个复杂的心理问题，我没有简单使用一些心理测量工具，而是通过观察、实地访谈的方法来深入了解问题背后的心理机制，以及可选用的解决方法。

在辅导方案形成前，我用了两周时间不定期地深入该学生课堂和课间活动场合，观察她的各种行为表现。同时，这两周时间里，我还走访了该学生的班主任、主要课程的教师、部分同学和家长。为了保护该学生的个人隐私，我以新生心理调查为名从侧面了解她的行为表现。这些行为表现的观察维度包括：学生间的交流话题、课外活动的类型和喜好、同学和老师眼中引发她兴趣和高兴的事件、家长对其家庭生活和个性特征的描述等等。除了观察和实地访谈外，两周时间内听取该学生病情介绍多次，主要让学生讲述问题发生的背景、当时的情景和发生的事件、心理上的感受、自我伤害的行为。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我初步掌握了该学生问题形成的原因。该学生由于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工作繁忙且不善于教育和沟通，常常指责她，因此从小心理上形成较为严重的自卑心理。没有父爱，使得孩子较为胆小和自闭。而单亲家庭的背景，让孩子常常觉得低人一等。另外，该学生喜欢独自一人想事情，在碰到问题时，不喜欢和老师及学生交流和沟通，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些不正确的观念和心理防卫机制。

导致该学生目前心理问题的直接原因是：初三时她被班里一位男生欺负，该男生在教室中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对其辱骂殴打，令她感到在同学眼中自己很无能并有羞耻感。当时，她母亲在外地出差，她试图给母亲打电话哭诉，寻求帮助，但是母亲正好很忙，不耐烦地挂断了她的电话，她突然处于非常无助的境地。当天晚上她为了排解心理的焦虑，就用带尖的钝物在手上划，生理上的疼痛暂时缓解了她心理的焦虑程度。从此，一旦心中产生紧张，尤其面对同学“异样”的眼光产生紧张感时，她就会用带尖的钝物划自己的手，弄得手上伤痕累累。为此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了笑脸。在对问题的深入探究后，我基本形成了对小胡的心理的诊断。这一问题缘起一位同学的恶意对待。这导致她在同学群体相处中产生强烈的自卑感，尤其在意同学对她的评价（无论是言语的还是非言语的）。因此特意报考我校以回避原来初中的同学。因此该生不仅需要解决寻求合理的心理防御机制问题，更需要学习如何重建新的人际关系。

“老师，我感觉好多了，我害怕少了很多”

针对这种情况，我制订了详细的辅导方案。首先，我要帮助小胡减少自我伤害行为；然后，让她能够自信地与同学交往并正确接受同学的各类目光，提高学校活动的参与度；最后，用合理的观念取代不合理观念，重建积极的应对方式。为此，整个治疗方案，我使用了角色扮演的方法来实施，同时通过认知调整重新体验同学的评价并寻求积极的应对方式。在这个过程中，也使用了各种情绪放松的方法来帮助缓减小胡的心理压力。

由于我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咨询工作从开始就比较顺利，第一次咨询我们就建立了良好的咨访关系。虽然在开始时她还有些忐忑不安和封闭，但当咨询接近尾声时，小胡明显已经开放了自己，心理上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医患关系。

在建立良好咨询关系的基础上，我进一步使用放松训练来帮助小胡在遇到问题时学会缓解自己的紧张。这样可以使得心理的压力得到适度缓解，以减缓因情绪紧张带来的过激反应。小胡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快学会了这些放松训练。第一和第二次咨询后，有一天，突然接到小胡的电话。在电话中，我听到了小胡的笑声，她说，她按照心理放松的训练的方法，在遇到问题时使用，效果很好，虽然不能完全克服自我伤害的行为，但是心理的压力有了明显改善。她说：“老师，我现在好多了，心里的害怕少了很多。”我听了很高兴，治疗的效果出现了，下一步该强化让小胡彻底改掉自我伤害的行为，并让小胡能够勇敢面对同学的目光。

新的小胡诞生了

有了初步的效果，小胡对咨询的信心更加足了。现在，她的问题是如何提高自信心。因为，该生对其他同学在其背后的议论特别敏感，总认为有同学可能会看不起她，尤其担心自己以前在初中时的遭遇被人知道，对现在的同学交往存有疑虑。这主要源于该生强烈的自卑感：“我在初中班级中几乎成为同学的笑柄。我长的难看，学习成绩不好，家里生活条件也没有其他同学优越，当有男生让我难堪时，还有同学会起哄，根本没人会帮助我。妈妈忙于赚钱养家，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被同学欺负。总之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所以才会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但是这种感觉总是困扰我，尤其同学将我排除在外说说笑笑时自己心里会特别不舒服，总以为他们是针对我。心里发闷发慌情不自禁地会用刀片或尖锐的东西划伤自己的手，之后才会好过点。”这种不恰当的发泄方式其实代表该生对自己的强烈不满，并泛化到与人交往过程中，对他人对待自己的方式也感到不满。由于迫切需要改变自己身处的环境所以报考职校。在与该生辅导过程中请她评估自己所在班级的同学情况，以及分析自己的情况，使其能较客观地看待自己以前的遭遇并体验到来到新学校的振奋感觉。

在第四、五次咨询时，我引入了班主任的帮助。在班主任的配合下，我搜集了班级多位学生对小胡的评价：“比较内向、老实，心地善良，喜欢漫画，与之交往的话应该可以信任。”在咨询过程中让该生了解自己在同学眼中的情况，并布置小胡在班级内每天找一位同学交流5—10分钟，回家后记下自己的感想。寻找人际交往的成功经验，从而获得自信，解除与他人交往的自卑感。通过这一系列的咨询，小胡已经开始参与到班级的活动中。

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帮助小胡来建立积极的应对方式。我把收集的各种小胡与同学交往过程中不顺利的例子提出来和她一起讨论，与她分享当时的感受，回顾交往的过程，寻找出某点不合理的评判，在认知调整后寻找新的缓解情绪的方法。小胡在几次尝试后，发现用漫画的方式可以较好地解决对某一问题的心理冲突，在画画的过程中情绪得到很好的宣泄。在第七、八次咨询时，由于小胡对自己的经历顾虑重重，在人际交往中缺乏主动性，使得同学对她不了解，容易产生某些沟通的误会。我通过角色扮演，人际交往技能的训练，让小胡学会了走近同学的办法。第九次咨询时，我进行了反馈评估。让小胡体会到与同学真诚交往的乐趣，学会更客观全面的看待自己。“老师，我心里不再是压着块大石头，我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一样有优点也有缺点，我不再害怕同学们在背后说说笑笑了。”

经过半年多的辅导，小胡基本能放下自己心理的阴影。首先，她的自我伤害行为基本不再发生；其次，能够使用自信的心态和同学交往，接受和正确理解同学各类评价；第三，基本能够主动投入学校的各类活动中，适应了新的校园环境，在自己喜爱的专业学习中找到自信。小胡在咨询结束的时候，给我写了一封信，其中一句话，让我非常高兴：“老师，我觉得一个新的我出现了。”

个案小结

通过本案的咨询，我收获的体会较多，基本归纳如下。

首先，在学校教育过程中学生成绩是评价学生的一项重要指标，而教师往往也只关注学生成绩的优劣，在外在挫折面前，成绩差的学生自我评价较低，心理防御机制比较薄弱，容易走极端。在发展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过程中，教师要学会引导学生客观、全面地认识自己，合理地评价自己，以利于拥有健康的心理防御机制来抵御外在挫折。

其次，对于学生问题的诊断和解决方案的形成，应该较多使用实地观察和访谈来获得新鲜的第一手资料和感觉。以往过多依赖于评价工具和一对一的访谈，但这往往会使得对问题的理解缺乏全面性和深入性。

第三，在心理咨询中，我发现群体的暗示效果对于解决学生心理问题有很大的作用。但是这一方法在使用中要非常小心，因为很容易会使学生的心理问题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从而导致治疗效果适得其反。

第四，角色扮演技术的运用要注意对象和场合。此次咨询中就碰到此类问题，由于调整及时才不至于产生负面效果。

［点评］

本个来访者要是学生自残行为问题。自残，是指人刻意地伤害自己的行为，就是有意识地以种种方式伤害自己的身体，也可以称为自虐，是减轻情感痛苦和生活压力的一种方式。自残者进行自我伤害的常见方法包括刀伤、烧伤、削发、刮皮肤直到渗出血迹、撞墙、过量服用药物或毒品等。

咨询师值得肯定的地方

1.咨询师在咨询以前进行了深入和细致的观察和实地访谈

咨询师在干预方案形成前，用了两周时间不定期地深入来访者课堂和课间活动场合，观察来访者的各种行为表现，对来访者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同时，这两周时间里，咨询师还走访了来访者的班主任、主要课程的教师、部分同学和家长。为了保护该学生的个人隐私，咨询师以新生心理调查为名从侧面了解她的各类行为表现。这些行为表现的观察维度包括：学生间的交流话题、课外活动的类型和喜好、同学和老师眼中引发她兴趣和高兴的事件、家长对其家庭生活和个性特征的描述等等。除了观察和实地访谈外，两周时间内听取该学生病情介绍多次，主要让学生讲述问题发生的背景、当时的情景和发生的事件、心理上的感受、自我伤害的行为。在这里，咨询师没有简单地询问几句或使用一些心理测量工具，而是通过观察、实地访谈的方法来深入了解问题背后的心理机制，以及可选用的解决方法。这为形成系统、完整的咨询方案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2.对自我伤害的心理机制分析反映了咨询师的专业素养

咨询师从来访者的家庭环境、第一次自我伤害发生的起因等背景和现状的分析，厘清了来访者自我伤害形成的心理机制。来访者由于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常常指责她，从小心理上形成较为严重的自卑心理。在碰到问题时，不喜欢和老师及学生交流和沟通。初三时被班里一位男生欺负，令其感到在同学眼中自己很无能并有羞耻感。找母亲电话哭诉，但母亲正忙，她突然处于非常无助的境地，当天晚上，为了排解心里的焦虑，她用锐器在手上划，生理上的疼痛暂时缓解了她心理上的焦虑程度。从此，一旦产生紧张感尤其是面对同学“异样”的眼光而产生紧张感时，她就会用锐器划自己的手，弄得手上伤痕累累，这样的分析反映了咨询师良好的专业素养。

3.用漫画法来替代来访者心理防御机制

咨询师认识到，来访者“一旦心中产生紧张感就会用刀片或尖锐的东西划伤自己的手”是其不良的心理防御机制。在咨询中，了解到来访者喜欢漫画的特长，有意识地在情绪调节中用漫画的方式来解决来访者对某一问题的心理冲突，看到来访者在画画的过程中可以有很好的情绪宣泄。通过用漫画方法来替代来访者用刀片自我伤害来缓解情绪的焦虑，来访者在心理防御机制的运用大大得到了提升，习得了用更加成熟的心理防御机制，能够更有效地调节情绪。

咨询师可以改进的地方

对角色扮演的方法及运用可以更详细一些。角色扮演是在人际关系训练中一种有效的方法，但咨询师没有比较详细的描述：角色扮演是如何操作的？为什么扮演、扮演了什么？怎么扮演的？过程中碰到了什么问题？是如何调整的？这样可能更有助于理解咨询师自我反思所认识到的角色扮演来源于西方文化，在中国目前的教育环境下实施存在一定局限性。

（点评人：沈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