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吻别孩子们
闹闹第一天上幼儿园,他早晨的矇眬泪眼令我牵挂了一整天。放学时分,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早早赶到学校门口,一眼便看见校长Mme Garcia双膝跪地,满脸含笑,搂过每一个即将出门的孩子,亲切地叫着“Mon chéri”或“Machérie”(我的宝贝,男孩女孩称呼有别),在他或她的脸颊上亲一下,才放人。我所有的不安与忐忑立即消失无痕,仅剩了满满的感动。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怀着敬佩的心情观察她。校长应该年近五十了,个子很高,不胖不瘦,动作很是轻巧敏捷,我在心里觉得用“飒爽”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了。通常都是她走过来用钥匙自里边将门打开,微笑而俏皮地说一声“BonsoirMesdames et Messieurs”(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一转身快速旋回到屋里,轻巧地跪到接近门边的水泥地上,开始挨个儿吻别孩子们。总是她先吻小朋友的双脸,然后接受回吻,如果某小孩动作不到位(比如太过着急的闹闹),也就是说仅仅用脸颊贴了下校长的脸,她会轻轻地,甚至是调皮地掰过他或她的脸,让其重新用嘴去亲她的面颊,完全不介意娃娃们的脸上是否涕痕未干(我真的汗颜自己有此想法),然后不忘提醒孩子们跟来接的父或母说一声“Bonsoir(晚上好)”。一个学校,四个班,百来个孩子,校长每天都这样跪着吻别孩子们。我偷偷注意过她的裤子,几乎每一条的膝盖处都是格外发白的。曾经有一次,就在学校开门前的一瞬间,我看见校长让两个娃娃拥抱亲吻以化解刚发生过的的矛盾;接着因为闹闹撩起他的裤腿让她看,嘴里嘟哝着什么(我料想他大概摔跤了有伤口,后来问了,果然是),校长立刻单膝跪地,笑眯眯地低头亲了一下闹闹的膝盖处。我不知道别的父母会有怎样的感觉,我自己,见此情景,除了感动复感动,还有惭愧。相形之下,惭愧自己有幸做教师的那几年,虽然做到了从来不以成败论英雄,可是给学生们的爱还是太不够了。这一次,我很想说:“如果那时候我能多爱他们一些就好了。”
将心比心,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校长的仁心与博爱。大凡普通人,看自己的孩子,左右端详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别人的孩子,再可爱,可能觉得终不如己出。闹闹所在的这个幼儿园,坐落在大学公寓区,除了少数孩子属于周边的法国当地居民,其余多是各国老留学生们的后代,尤其以黑非洲及阿拉伯人居多,入校前大多讲各自的母语,管理的难度可想而知。我不知道Mme Garcia在这个学校工作多久了,她用真切的爱身体力行去教育孩子们,年年如是,真正功德无量。享受过爱的人才懂得爱,并且由爱生爱,让爱如波,荡漾及他人。我那小小的闹闹在异邦开始他漫长的学校生涯,当时还不太能听懂法语的他碰到这样一位可爱温柔的校长,何其幸运!
闹闹上学两个月后的某天早晨,见爸爸坐着用红花油揉膝盖,立即走过去关切地询问原因。闹爸可怜兮兮地告诉他腿受凉了,很疼。小人连忙凑近前,先低头用嘴对着爸爸的膝盖缓缓吹了口气(这口仙气,乃是我为小时候的闹闹首选的镇痛秘方,效果非凡),接着俯下身子在同一位置亲了一下,潇洒而又自信地大声说了句:“Voil1,c’est pas grave,papa。(好了,没事了爸爸)。”这中西合璧的神奇疗法,让我和闹爸惊诧而感动莫名,彼时自我眼前掠过的,便是校长跪着吻别孩子们的温馨场面,我永不会忘记。
(附:闹闹的班主任Evelyne也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只是她行动不如校长轻巧,每个早晨或傍晚,只能弯腰吻一下孩子们,以示迎接或告别。学校的其他服务人员,对孩子们有着同样真诚的拥抱和亲吻,想来这一定属于该校的传统精神,我也因此明白了为什么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孩子们格外依恋他们曾经的校园和老师们。需要说明的是,即使在亲友间有拥抱习惯的法国,幼儿园里的师生亲吻也是罕见的。闹闹很快习惯了回家以前一定要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先去找到班主任,吻别,走到门口,站着吻别跪着的校长Mme Garcia。)
(2006-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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