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改变生活
冯博一
著名策展人,批评家
坊间流传过一个段子,说一位资深艺评家和策展人,也是艺术“江湖”的“老大”,针对20世纪末在中国出现并流行的“策展人时代”的某些现象,不无讽刺地贬损道:现在是个“傻逼”就是策展人。话虽糙,却一语中的。比如去年在北京双年展期间,据说在北京又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外围展。倘若从积极的方面看,可以说预示着来自民间的前卫艺术力量的如火如荼。但仔细想想,包括那些不甚规范的应景凑合的展览,各种身份的策展人的策划思路基本是一种沙龙式和拼盘式的。所谓沙龙或拼盘式的展览是指,由策划人提出一个主题,而这个主题号称是针对我们当代文化的一些现象或面临的问题而提出的,然后邀请和这个主题有着某种关系的本土的或国外艺术家参展,并根据展览空间或替代空间的场地拼合展示,艺术家类似于命策展人的题而作文。这种展览实际上与官方主流的北京双年展更大的拼盘的区别也仅体现在媒材的运用和质疑挑战的对象上有所不同。尤其是涉及的国际性展览,并列铺陈的展示究竟能否达到实际的和较为深入的交流,都是值得探讨的问题。而且,这种展览模式更像是在竞技场的拼杀争抢,艺术家处心积虑地揣摩策展人的心理,为了认同展览的主题,更多地考虑的是策略而非作品的艺术性和来自日常生活的内心感悟,从而失缺了当代艺术自主的多样性和艺术表现的鲜活性。
在这些策划的实验性展览中,我以为最有分量的是巫鸿先生策划的“物尽其用”。参展的艺术家是赵湘源和宋冬母子俩。宋冬是一位活跃的多媒介艺术家,而他的母亲不是艺术家的身份,但展出的作品却是她几十年积累下的几万件日常生活用品和他们居住的老屋。随着城市建筑的扩张,她们的家也将面临着被拆迁的处境。可是,也许在许多人看来是一大堆垃圾的物品被移植到位于798艺术区的东京画廊的展场后,不仅物品的空间被置换,其主人赵湘源和这些物品的身份也随之得到了改变,真可谓是物尽其用了。当有着相同生存经历和背景的观众驻足在这些繁杂的物品之间时,无不对这些烙印着时代变迁痕迹的物件感慨唏嘘,因为它们的呈现直接对应和测度着现实的变化,折射和见证了我们的都曾经经历过的精神与情感的历史。或许这就是当代艺术将“现成品”作为艺术媒材而构成的朴素而直接的力量。据说,在同期的另一展览中的也有位艺术家的作品,是利用烧陶的方式和材料,复制了六七十年代中国“筒子楼”的现实场景。当他看到“物尽其用”的展览后颇为郁闷,因为他的作品经过材料的转换和仿真后,在这些现成品面前却相形见绌了。还据说,“物尽其用”整个展览的所有物品被一位香港收藏家收藏了。价钱多少我不知晓,但我惊异于这位收藏家的眼光,因为他购买了一段值得我们回味的历史。
这是艺术家宋冬第二次与他的家人合作创作和展示他的作品。早在1997年,宋冬就利用影像和他的父亲合作完成了一件题为“抚摸父亲”的行为作品。行为的情形是这样的:宋冬手持录像投影机将抚摸空气的手投射到他父亲的身体上,用这个影像的“手”来抚摸父亲。这里有一个细节。他父亲当时穿了一件夹克,里面穿了一件衬衫,开始抚摸的时候,他父亲正在抽烟,后来他父亲开始慢慢注意到了这只虚拟的“手”,他就从头到脚地认真地被抚摸,后来他父亲把夹克脱了,再后来把花衬衫也脱了,最后光着膀子出现在儿子的面前。对于宋冬来说,他通过艺术的方式,重新审视了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对于父亲,与其说这是在支持儿子的创作,不如说是因为他在心灵上感受到了儿子对父亲的情感。从此,宋冬与父亲的感情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改善,他父亲也通过这件作品开始理解宋冬所做的艺术了。所以,宋冬反复说:“艺术在真实的生活里面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我一次次地感谢艺术。”两年前,他的父亲已经病逝。尽管人与人或人与家庭以及与物之间的关系,只是社会变革这个复杂方程式中的一个变数而已,就像宋冬和他父母合作的作品一样——物是而人非。但他们通过艺术的实验,扩展了我们对艺术与生活的认知,甚至把“艺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而改善了一些社会、人际,甚至亲情关系,使艺术扩展成为沟通的一种媒介。
原载《Soho小报》,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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