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届学生 冯 锐
作者简介
冯锐,曾用名马高高,1941年11月19日生于陕西省延安市,中共党员,博士生导师,中国地震台网中心和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所研究员,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49—1953年就读于东北第一育才完全小学校;1959年毕业于北京某中学;1965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物理系地球物理专业毕业;1968年研究生毕业。1980—1983年,先后在加拿大Alberta、美国Berkeley从事科学研究。曾任中国地球物理学会理事,中国地震学会、地震地质学专业委员会委员,美国AGU地球物理联盟会员,《地震学报》《中国地震》等4种刊物编委,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一生主要从事地震学和地球物理学的研究工作。
最快乐的孩提时光,莫过于在东北育才的日子。
“土包子”开了眼
这儿就是我的家。虽然没有延安头顶蓝天的山沟沟,却有个绿树遍布的假山;这儿也不像哈尔滨四野小学那么单调,还有一排秋天会变红的枫树。爹妈把我们交给了育才,松了绑的“土包子”真是开了眼,玩啊!撒泡尿就能做个泥丸弹球,掰个树杈还能做个弹弓打鸟,拍洋画,打“嘎立” (陀螺),藏猫猫,斗蛐蛐,掏麻雀,钻地道,你说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拔狗”更神,所谓“拔狗”就是两个小朋友把自己的杨树叶子的柄,交叉套在对方的叶柄上,用力往自己方向拉,谁的叶柄断了,谁就输了。把杨树叶子揪下来放在鞋里踩,沤它个十来天,又黑又臭又软,拔起来能输吗?即便“全军覆没”,没事,爬到树尖上捡最后剩下的几片叶子,用嘴嚼一嚼,照样能赢。
松树和桃树皮上流出的树胶,那是咱的生产基地。用手一揉,能当糖球放在嘴里嚼半天,吐出来再把苍蝇揉在里边,放在女生的椅子上,吓得她们又喊又叫,看你们还敢不敢向老师告黑状。
在延安的时候,梁加鸣跟我特好,他家是鲁艺的,我们1946年一起跟着部队到东北,我俩就喜欢捡“洋捞”,会把破窑洞里的烟丝捡到一块儿送给大人。现在好了,没人抽烟,我就把地上捡到的烟丝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真是又苦又辣。爬树也好玩啊,可以摘松籽、杏核、桃核、季鸟皮、枫树籽和青树苗,都很好吃,只是有一天我从树上掉下来,摔得我半晌喘不过气来,就再不敢爬了。不过大树底下的狗尿苔也好玩啊,送给女生,她们都傻乎乎地以为是蘑菇,瞎抢一气,还当成宝贝舔呢。其实,那都是狗撒尿长出来的怪东西。
难忘的共产主义生活
在1948—1949年,能吃到糖是一件很奢侈的享受,我们根本没有糖吃。嗨,越得不到的就越宝贵,越没有的就越想念。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样,太想吃糖啦!
爸爸那时在东北新华广播电台,寄给我和姐姐、妹妹(冯淬,冯琢)一筒葡萄干、一袋维生素粒粒,东西寄放在老师那里保管。记得可能是过节吧,老师把我们三个人叫到一起,告诉我们爸爸寄来了东西,然后让我们每人抓了一把,便告诉我们:剩余的要分给营养室生病的同学吃。我们听了没有什么不满意,觉得很正常。因为育才就是我们的家,家里的东西大伙分呗。记忆中,周日我常跟着姐姐和一些没家的孩子挤到同学家去玩,也就是东北局的普通宿舍,有时能分到一块小人酥。几年下来,学校是我家,同学家也是我家,没有什么区别。真没想到,那个时候的小人酥的味道竟然跟了我一辈子,直到今天退休的我依然对小人酥痴情不改,它一直是我最爱吃的糖!什么巧克力、牛奶糖啊,哪能跟小人酥相比。
想吃糖,自己找。小铁、刘鲁南和我几个男孩,管它什么东西,看着能吃就塞到嘴里尝,上树掏鸟蛋,下树挖块茎。我们发现了好多东西都跟糖一样,是甜的。比如桑葚、野葡萄、“菇 ”(一种多籽、黄色圆形果实)、菠菜根、胡萝卜、萝卜根、白菜根、枫树籽、高粱秆、玉米根、柳树丫、野花、老树皮等,地上如果有别人没吃完的高粱秆,我肯 定会捡起来再嚼一遍。咱不是吹牛,东北育才假山上的各种灌木、树枝、树叶、野花,我基本上都尝过,连马尾松树的松针我都吃过。那个时候,我一看树就知道能不能吃,什么能吃,甜不甜。我还和骡子争过食呢!靠近学校西门有一个骡马打滚的场子,骡子吃草料拌豆饼,我还吃过牲口的豆饼呢。放在口袋一小块,不时地拿来嚼嚼,挺好!咱土包子吃粽子,不放蜜也甜。
俄语、语文、音乐课也都很有趣。维拉老师教俄语,稀奇古怪的字母扭来扭去的,比东北的大秧歌还扭得厉害。她喜欢带我们到假山上的凉亭里,给我们这群小鸭子讲故事唱歌。夕阳里的维拉老师很漂亮,头发跟我们陕北的羊羔一样,弯曲曲的只是没有虱子。我们就面对面地练习卷舌颤音,直到互相间都被吐了一脸的唾沫,留下一幅幅美味风景。下山的时候,我们会一边跑一边闹,故意用中文大喊:“死吧稀吧!”(谢谢)“都是为打你呀!”(再见),便一头扎到树丛里藏起来。
语文课的高潮是在下课后的十几分钟,如果我们在课上没捣乱,老师就会凝重地掏出一本厚厚的、白色封皮的《俄罗斯童话》来,她靠在讲台上慢慢地打开,给我们念童话。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小黑猫的经历,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念,整个教室绝对没有一点声音。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念下来,令我几十年回味不已。新中国成立后,我跑遍了书店,就是找不到这本《俄罗斯童话》,也找不到这个小黑猫的故事。这些令我无比崇敬的好老师们,领我在那个超越了人间之美的世界里尽情荡漾,既享受了魔法的威力,又度过了天堂的幸福,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课堂上,我知道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记住了“小板凳,你莫歪,请咱们毛主席坐下来,我给毛主席捶捶背,毛主席说我是好宝贝。”明白了蒋介石是大坏蛋,按照华君武的漫画,我画了好几张贴膏药的蒋介石藏在盾牌之后去磨刀的画。老师讲了《鸡毛信》的故事后,我们开始盯上麻雀了,先把麻雀的眼睛用胶布粘上,再使劲地拔它的毛,然后用松树胶贴在作业本上,写完作业后,便可以得意扬扬地像契诃夫的《凡卡》那样写上“乡下老师收”,上交鸡毛信。
我入少先队了
说实话,最好吃的还是蜜蜂屁股。那个香甜、那个感觉,至今想起来鲜活如初,那才是真正的糖甜不如蜜哟!
育才的山上生长着许多沙柳,开出一片片淡粉色的花;还有像紫藤那样的灌木,开出一串串紫色伴有黄蕊的花。夏天一到,鲜花盛开,烂漫满山,香飘云天,引得成群的蜜蜂来育才采蜜。午觉时分,我们几个男孩躲着老师,悄悄上山,蹑手蹑脚地靠近鲜花和蜂群,看准那些肚子肥大、屁股上沾满花蜜的蜜蜂,从它们的背后“嗖”的一出手,马上捏住蜜蜂的翅膀,然后便舔蜜蜂的屁股,尽享蜂蜜之美啊。没两天,我们的嘴巴肿得像黑熊,手也被蜂蜇得非常疼。后来不知是谁讲了一句:蜜蜂只要被舔了屁股或蜇了人就再不能采蜜了,回去也得死。那好,反正是死,我们再抓蜜蜂时,干脆把它的脑袋和尾针揪掉,然后就好好地、慢慢地品尝蜜蜂屁股了。那感觉、那境界,真的棒极了!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我们这些孩子又开始经常躲防空洞。老师给我们讲了“唇亡齿寒”的含义,还有像刘胡兰、赵一曼、王二小等大量的英雄故事。说也巧,姐姐的班主任是胡肇兰老师,对我们跟亲生母亲一样慈祥,而她的名字又和女英雄刘胡兰只差一个字。完全是出于对胡老师的极其崇敬和喜爱,我马上牢牢地记住了这辈子碰到的第一个10画以上的字——“肇”。后来,学校转移到哈尔滨,我们参观了东北烈士纪念馆,那是一个白色的有6根大柱子的洋房子,进门要登台阶,大厅有红地毯。晚上,大家躺在被窝里都哭个不停,因为我们同学中,有的就是烈士的后代。这个博物馆对我的震撼太大了,赵一曼、杨靖宇、赵尚志和八女投江的烈士们对我们来说真是比天还高大的英雄,我绝对不会忘掉他们的。就在那一天,我突然长大了,明白了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在哈尔滨我入了队,是学校的第三批,不算最早,可也没有落到最后。那时,关内的少先队还没有建立,我们在礼堂里是唱的《苏联近卫军之歌》。清楚地记得只有5句话,曲调也十分雄壮(5∣1.7∣12∣17∣65∣1.7∣12∣5—∣):
走上前去啊解放在前同志们奋斗,
用我们的旗帜和枪炮上前哨杀敌.
勇敢向前迈着脚步,
高举起胜利的旗帜,
我们是苏维埃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
在入队仪式上,每个新队员都上台讲了话。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讲完以后,感觉别人讲的都很具体,掌声也比我的更长、更响。实在憋不住了,我红着脸又跑到高高的讲台上,说:
“我还落了点!”台下一片笑声。
“我一定要像东北烈士那样,做一个好队员。我再也不吃蜜蜂屁股了!”结果嘛,台下的鼓掌声终于响成了一片,非常热烈和持久,下了台阶还响呢。我就这样入了队,时年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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