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光影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1885—1930),英国小说家、诗人、散文家,20世纪西方争议最大的作家之一。生于诺丁汉郡一个矿工之家。中学毕业后,当过文书和小学教师,广泛接触了下层社会。1914年起,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到过欧美许多国家。1913年,发表具有自传性质的小说《儿子与情人》而一跃成名。主要著作有:小说《虹》、《恋爱的女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动物诗集《鸟、兽、花》,学术论著《美国经典文学 研究》。
书籍仅仅是玩具吗?意识的玩具?那么人是什么呢?永远是聪明的孩子吗?难道人仅仅是聪明的孩子,老是拿书这种印制出来的玩具取乐吗?可以这么说。即使最伟大的作家也常把大多数时间用于制造绝妙精美的玩具,像《匹克威克外传》或《两人在塔上》。但这却不是全部。人是思想探索者。人是伟大的意识冒险家。无人知晓探险的历程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我们处于这样的位置——已经走过的路是漫长的,而终点却仍遥不可见。我们是人类意识的可怜的选民,在浑沌世界的旷野里迷了路,一边咯咯傻笑、胡言乱语,一边安营扎寨,我们没必要再往前走了。好吧,那就让我们安营扎寨,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反正等到最糟的事发生了,也定会有一个摩西来竖起铜蛇。那时,我们就可以重新出发了。人是思想探险家,从古至今从没有停止过思想。最早他的思想体现在木制或石制的小偶像里,后来体现在方尖碑上的象形文字里、粘土卷轴和纸莎草纸上。现在,他在书本里思想,在封面和封底之间畅游。
书本最大的弊端便是有封面和封底。当人不得不写在岩石和方尖碑上的时候,要撒谎是很难的,因为阳光太明亮了。但不久他就摸索进了石窟、秘密洞穴和寺庙,在那里,他创造自己的环境并对自己撒谎。而一本书就是一个有两个盖子的地洞,一个撒谎的完美去处。这就把我们带入了人类漫长的意识探险历程中真正的困境。人是谎言家,他对自己说谎,而一旦他编织了一个谎言,就会像追随自己鼻尖上的一点磷光一样不停地追随着那个谎言。云柱和火柱都期待他停下,它们静静地伫立一旁,期待他把鼻尖上愚蠢的光点擦去。但是,人追随谎言越久,就越坚信他见到的是光明。
人的生活是深入意识领域的无止境的探险,白昼追随着云柱,黑夜追随着火柱,穿越永恒的旷野,直到自己人为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于是谎言成了他的向导,就像胡萝卜引导着驴子。
人的意识中存在着两种知识:人告诉自己的和人自己发现的。告诉自己的几乎是令人愉快的,然而却是谎言;自己发现的则常常是苦涩不堪的、难以接受的。
人是思想探险家。我们所谓的思想当然是指发现,而不是告诉自己陈腐的论据,然后得出错误的结论,尽管后者常常以“思想”的名义出现。思想是探索而不是骗局。
当然,进行探险的是完整的人,而不仅仅是他的精神。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完全信奉康德或斯宾诺莎。康德用头脑和心灵思想,却从不用血液思想。其实,血液也会思想,在人体内深藏着,沉重地思想着。它体现于欲望和冲动之中,并得出离奇的结论。我的头脑和心灵得出的结论是:只要人们彼此相爱,人类世界就能成为完美的世界。但我的血液却得出结论说,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而且感到这种噱头颇令人作呕。我的血液告诉我根本没有完美这回事,有的只是沿着永远危险的时间谷地向意识深处所进行的永无止境的探险。
人发现他的头脑和心灵为他引错了路。我们的心灵说,如果一切都是完美的该多好;我们的头脑说,只要我们消灭了讨厌、顽固的血液的存在,我们就能使一切完美。而听从心灵和头脑,却导致了我们目前的严重出轨。我们可悲地出了轨,同时大发脾气,就像迷了路的人。于是我们说,我不想操心了,命运会解决问题的。命运不会解决问题的。人是思想探险家,只有通过在思想领域的探险才能找到出路。以文明为例。我们发脾气是因为我们并不真正喜欢我们所拥有的文明。1000年来,我们一直在塑造这个文明,而且塑造得如此庞大以至于无法改变了。最终,我们开始仇恨这一文明。太糟了!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吗?
哎呀,原来找不到任何补救的方法!我们就像发脾气的孩子,因为不喜欢所玩的游戏而发脾气,觉得自己是违背心愿地被迫做这个游戏。所以,我们只好这样玩下去,玩得很糟,还发着脾气。我们玩得很糟,所以结果当然是越来越糟,事情总是越来越糟。那么好吧,让它去!让它越来越糟好了。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当然可以!然而,洪水是以诺亚及其方舟为先决条件的——古老的探险家进行着古老的探险。如果我们思索这一切,就会发现,诺亚比洪水更重要,方舟则比整个淹没了的世界更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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